可笑,当真是可笑极了。
顾惜年缓缓睁开红眸,望着仙气飘飘的所谓天道,漫不经心的笑着询问:“所以你知道我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
天道颔首:“是。”
顾惜年接着问:“那你可知我为何会来?”
天道闻言顿了顿才道:“这个,本座也不清楚,不过,你和原来的那位其实本就是一人,只是你的三魂七魄因缘际会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留在这里,一部分却去了异世,所以才会一个愚钝一个体弱。”
“你们本该没有任何交集,双双早逝,可不知为何你却来了这里,一切便都因你而彻底改变了,故而今日惨象,与尔脱不了干系。”
原来,他们本就是一个人啊,怪不得,都是一样爱惨了荧惑。
还真是命定的缘分。
只可惜到底是应了那句‘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顾惜年心道当真是好笑,可眼泪却终究是不堪重负从眼眶滑落,继而顺着脸颊滑至下颌,渐渐凝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最后彻底滴落,落在大红色的喜服上,将衣裳染上星星点点的殷红。
他看得却是慌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想要将泪痕抹去,可喜服上落下的泪痕越来越多,他到底是缓缓停下了无用的动作。
天道看得微微蹙眉,不禁再次出声催促:“你想好了吗?”
闻言,顾惜年缓缓抬眸,哑声反问:“你让荧惑在大婚之日失去我,你可想过他该有多绝望?”
“你为什么不能早些来?或者晚些,为什么非要是今天?”
“就不能再等等吗?”最后一句,顾惜年几乎是在祈求。
天道端的一副仙人般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听不出半分情感:“抱歉,这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时间紧迫,已然无法再拖延了,你多活一刻,这世间便有无数生灵因你而亡。”
顾惜年听得不由桀然一笑,到底是懒得再去多做争辩,他道:“有没有毒药,不会疼的那种。”
这一点小小的心愿,天道自然是愿意满足的,他很快反手化出一个瓷瓶,淡淡的开口:“此毒曰入梦,如其名,饮下便如做梦一般,不会痛苦,死相也不会难看。”
顾惜年颤抖着双手接过瓷瓶,祈求般再次开口:“再给我一点时间,片刻就好。”
考虑到逼急了怕是会适得其反,天道到底是点了头:“好。”
顾惜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走至书案坐下,继而将信纸铺平提笔写了起来。
有赖于荧惑孜孜不倦的调教,他的字比以往要好看上许多。
顾惜年却是越想越觉得好笑,眼泪也随之再一次不争气的滴落在了纸上,将刚写好的字迹晕染开来。
他看得不禁皱了皱眉,继而毫不犹豫的将刚写好的信撕了,紧接着又重新铺开一张新的纸开始写。
只是才写了几个字他便不满的再一次将纸撕了。
如此周而复始数次,一旁的天道看得不由蹙眉。
顾惜年也发现了,似乎写什么都弥补不了遗憾,也无法让荧惑好受半分。
想到此处,他不由又一次红了眼。
最后顾惜年重新挑了一张纸,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六个字便作罢了。
他随即将那纸仔细的折叠好握在掌心,继而坐回了榻边再无任何犹豫的将毒药一饮而尽。
他紧接着抬眸看向天道:“好了,我喝了,你可以走了。”
天道颔首,继而瞬间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顾惜年随即低头晃了晃胳膊,手腕上的红玉凤凰与玄蛇随之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他听得不由笑了一下,缓缓在榻上躺了下来。
毒药是好毒药,喝起来没什么味道,药效却是快的很,他已然感觉到困了。
顾惜年不由的想,这一次,却是轮到他骗荧惑了。
即便再不甘心,他还是渐渐变得越发困倦,继而彻底失去了意识……
————
同一时间,荧惑饮下苍却敬来的酒,心口的位置却是突然猛的疼了一下,他的心也随之莫名浮上几分烦躁。
他再也无心应酬,当即离开了宴客的大殿。
他很快回了修罗殿推开了寝殿的门,继而快步走到了床榻边。
少年此时正面色如常躺在榻上乖巧的睡着。
荧惑眸底闪过丝丝缕缕的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轻了动作在榻边坐下,无奈又宠溺的开口:“年年,怎么不等本君便睡了?”
“是不舒服吗?”他紧接着自顾自的开口,继而冲着殿外吩咐:“星阑,君后病了,去将摩荣找来。”
摩荣也在席间,故而不过片刻星阑便带着摩荣出现在了殿内。
只是一进殿,二人的面色便双双沉了下来。
荧惑见状不悦的催促:“还不过来诊脉?是要本君亲自请你吗?”
摩荣战战兢兢的靠近床榻,也随之彻底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君后分明已经没了生息是个死人了。
但他不敢忤逆荧惑的意思,还是缓慢的将锦帕覆在少年腕间开始诊脉。
良久他才收手,一时间却也不敢开口。
荧惑见状焦急的询问:“他怎么了?为何手突然变得这么凉?”
自是因为死了,摩荣想,但他自然不敢说出来的,半响才斟酌着哆哆嗦嗦的开了口:“回禀君上,君后他……饮了毒药已然身陨,还请君上节哀……不要太过伤怀……”
“放肆!”荧惑听罢眸色骤然变得森寒无比,抬脚便将摩荣踹翻在地:“竟敢胡言乱语,给我滚出去!”
摩荣被踹的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哆嗦着离开。
荧惑则是自顾自的重新将少年冰凉的手塞回了被子里,继而自言自语的开口:“不会的,年年即便舍得本君也舍不得顾岁安,他又怎会喝什么毒药。”
他紧接着朝殿外开口:“顾岁安呢?将他带来,年年见到他定然就装不下去了。”
殿外夏兰闻言赶忙抱着崽崽进入寝殿走到床榻边,却是倏然红了眼睛。
君后的确是殁了,连她都能看得出来,君上法力高强又怎么会分辨不出,他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荧惑见状忙不迭抱过崽崽放在少年身边,随即哑声开口:“年年快醒醒,你若是再这样,安安该被你吓哭了。”
崽崽似乎也发觉了不对,整个人呆呆的看着自家爹爹。
同顾惜年如出一辙的红眸里很快盛满了眼泪,他焦急的去拉顾惜年的手:“diadia……diadia……”
荧惑看得粲然一笑,眸中渐渐浮上了几分泪意。
良久,他轻声开口:“算了,年年只是困了,让他好好睡吧,夏兰,将岁安抱出去吧,不然会吵到年年睡觉的。”
夏兰闻言红着眼睛上前准备将崽崽抱走,荧惑却是突然注意到了崽崽手里抓着的纸条。
方才分明是没有的,那就是崽崽从顾惜年手里拿出来的。
“等一下。”他道。
夏兰闻言停下动作。
荧惑从崽崽手里拿过纸条,随即再次开口:“抱他出去。”
夏兰很快抱着崽崽离开,顺带关上了房门。
随着崽崽的离开,寝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荧惑缓缓将纸条打开,看得却是不由红了眼眶。
纸条上只有洋洋洒洒六个字。
「荧惑,活着,等我。」
这分明是连死都不让他死。
荧惑绝望的将薄薄的一张纸攥紧,可下一刻,他又焦急的将纸展开小心翼翼的捋平,放佛手里拿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什么难得的珍宝一般。
良久,荧惑仔细的将纸条收好,颤抖着伸手轻轻的碰了碰少年的眉眼。
少年往日最是动人的眼眸,如今却紧紧阖着。
“顾惜年,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丢下本君独自一人……”
“你让本君等你,可为何不说归期?你以为本君不知道你在说谎吗?”
荧惑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无数把刀子不断的凌迟般让他痛不欲生,胸膛血气翻涌间,下一刻,他竟是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鲜血喷溅而出,溅在了少年苍白的脸上。
“不,年年最讨厌血腥了……”荧惑几乎瞬间慌了神,他慌乱的用袖子去擦拭,直到将血迹擦拭的干干净净方才作罢。
他紧接着眷恋的碰了碰少年的脸颊,翻身上榻在少年身侧躺下,继而紧紧的抱着少年闭上了眼睛自顾自的说话。
“年年,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是在同本君置气吗?怪本君瞒着你之前的事情?”
“年年,本君知错了,你再原谅我一次可好?往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你起来好不好?或者,本君让这六界为你陪葬,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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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四月十七,魔君迎娶魔后。
四月十八,其余五界聚集魔界凤歧山,逼迫魔君交出顾惜年挫骨扬灰,以平灾祸。
却不知魔后已死,魔君一夜白发。
魔君怒极,欲拉众人同死。
天帝同时出现,曰灾星魂灯已灭,魂飞魄散,众人这才退出魔界。
不料一月后,六界祸端再起,荧惑设局搅乱六界,一时间血流成河,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