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恍若未闻,只是顺势用指尖缓慢的碰了碰少年的手,仔细的辨认着他戴在手指上的戒指。
摸到蛇纹的那一刻,荧惑整个人几乎瞬间僵在了原地。
顾惜年并不知道荧惑心中所想,只是看着男人突然僵硬的动作,还道是自己碰疼了荧惑的伤口,顿时担心的询问:“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
荧惑置若罔闻,良久才缓慢的摇了摇头,又很快微微蹙眉闭眼躲开了少年的目光。
他为何还要回来?
他千方百计将他逼走,就是知道这只凤凰的性子。
看似懦弱,实则倔强的很。
若不逼他走,他定然会毫不犹豫的留下来和他一起面对。
那时他并无多少胜算,果不其然也险些死去,如今也只剩下半条命苟活而已。
可他明明已经认定了他移情霜序,又为何还要回来?
这只蠢凤凰,当真是傻的无可救药……
顾惜年不懂荧惑突然的转变,见对方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好继续为他处理其他的伤口。
安静的屋子里,时间就这样不断的流逝,等他好不容易将荧惑所有的伤口上完药,天已经彻底黑了。
对方始终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便也一同沉默着。
只是如今药也上完了,顾惜年却是突然发现自己饿了。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在戒指里搜寻了一遍,才发现空灵玉戒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吃的。
离开妖界的时候他实在走的太急,也只是匆匆买了那些伤药而已。
而且外面天色也彻底黑了,他就是想出去找点吃的都不敢。
罢了,只好忍着了,就是要委屈委屈他肚子里的崽崽了。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在心中默默安抚:崽崽乖,明天爹爹就去找吃的,你再忍忍吧。
安抚完崽崽,顾惜年站起来准备找个地方睡觉。
这间屋子并不大,也仅仅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
如今荧惑便睡在那张仅有的小床上,以他现在的身份必然是不能上去和那人挤的。
想了想,顾惜年决定打地铺。
说干就干,他当即去角落抱了好些引火用的稻草在距离小床不远的地上铺好。
可即使铺了厚厚一层稻草,地上也还是很硬。
仅有的斗篷也给荧惑躺了,想了想,顾惜年只好重新从戒指里取出两件棉衣,一件铺在了稻草上,一件准备留着当被子盖,随即他就那么凑合着躺进了简陋的地铺里。
许是他这一天的奔波实在太累了,他也没再觉得地上硌,没一会儿就抱着棉衣沉沉的睡着了。
————
随着少年呼吸渐渐平稳,小床上,荧惑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兀自用胳膊撑着坐了起来,随即轻轻的敲了敲身下的木板。
下一刻,星阑出现在小屋内,单膝跪地恭敬的行礼:“君上。”
荧惑恍若未闻,无神的眸子始终朝着少年所在的方向,良久才带着些不解哑声开口:“他,为何还要回来?”
他是在问星阑,却又像是在问自己。
闻言,星阑下意识看了看不远处缩成一团沉沉睡着的少年,轻声开口回答:“属下不知……”
顿了顿,他有些迟疑的开始陈述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那日……属下领了君上的命令后便准备去跟着侍君,寻过去才发现狐族那位也恰巧来寻侍君了,他们二人便结伴离开了魔宫,担心被发觉,属下只好远远的跟着。”
“直到前两日,狐族那位似乎与侍君发生了什么矛盾,随后他便离开了,他走之后,属下才得以近身跟着侍君,之后侍君去了医馆——”
听到此处,荧惑顿时蹙眉打断了星阑的话:“医馆?他为何要去医馆?”
星阑怔了怔,摇摇头回答:“属下不清楚,那位大夫不愿告知属下,说只能告知侍君的夫婿,不过那大夫后来说了,侍君没有大碍。”
闻言,荧惑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一些,顿了顿继续道:“说下去。”
星阑跟着回答:“侍君从医馆离开后就去了一间铺子买吃食,结果就听到了君上的消息,随后就一路来了魔界。”
荧惑安静的听完,随即淡淡的交待:“本君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记得去找些吃的东西,明日想办法交给他,但暂时还是不要让他发觉你在。”
顿了顿,他突然再次开口:“还有,往后莫要再称他侍君,他也是你的主子。”
星阑听得有些诧异,不由抬眸望了过去,怔了怔才点头道:“是。”
星阑答完话却并未离开,荧惑察觉后不由微微蹙眉,哑声反问:“你还有事?”
星阑注视着荧惑无神的双眸,顿了顿才沉声开口:“君上,您的眼睛……”
闻言,荧惑凉声开口:“本君无碍,你退下吧。”
星阑不好再多说什么,恭敬的点头回应后便瞬间消失了。
屋子里再次归于安静,良久,荧惑费力的起身下了榻,放轻脚步缓慢的走至少年身侧,随即艰难的俯身将少年抱起来放到了仅有的那张木板床上。
“咳咳……”压着胸口翻腾的血气,他低低的咳嗽了两声方才跟着在床上坐了下来,荧惑苍白的脸上缓慢勾起一抹颓败的笑意,随即自言自语般开口:“傻年年,你不该回来的……”
又是良久,他费力的摸索着找到了少年戴着戒指的手,随即阖眸轻轻的将手指贴上了戒指。
这只傻凤凰,给他用的都是些妖族最寻常的伤药,还是些陈药,怕是又让人给诓了。
他大概还不知道,他在空灵玉戒里也是给他留了药的,都是当初各族献给他的最好的药。
他不放心,都留给了顾惜年。
却没料到这只傻凤凰根本都不知道那些药的存在。
荧惑很快从戒指的空间里寻到了要找的紫灵丹,正要抽离神识之际,却是突然注意到了多宝阁上整整齐齐放着的三个白瓷罐。
那是什么?
荧惑带着疑惑取了一个罐子出来,先将药放到一边后便摸索着打开了白瓷罐,继而凑近闻了闻。
是杏脯的味道。
荧惑没有多想,葱白似的指尖缓缓从中捏出一颗,随即毫不犹豫的放到了嘴里,却是瞬间被酸的皱紧了眉头。
荧惑忍不住侧身低低的咳嗽了两声,一时间却是不禁有些茫然。
这只凤凰的口味,何时变得这般……清奇了……
罢了,他若真的爱吃,往后他多为他准备些更好的就是了。
荧惑讪讪的将装着酸杏脯的白瓷罐放了回去,继而摸索着打开装着紫灵丹的瓷瓶仰头将里面的丹药尽数吞了下去。
他紧接着盘腿坐好,开始聚气疗伤。
有了丹药的帮助,不过短短片刻,他身上那些骇人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尽数愈合了。
可惜治好的不过都是些皮外伤,他修为尽失,还要用仅剩的修为克制焚心之毒……
必须得尽快想办法恢复修为,起码得护得住这只凤凰才行。
他不怕死,只是容不得任何人伤害他的凤凰一丝一毫罢了。
良久,荧惑回神,俯身眷恋的在少年额间印下一吻,随即缩着身子躺在了木板床的外侧,尽量给少年留出更多的位置。
顾惜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此时却是突然动了动,荧惑还道他要醒来,当即迅速阖上了眸子……
————
漆黑的夜色下,顾惜年迷茫的在树林里奔走着。
他拼命的想要离开这片吃人的林子,却始终找不到方向。
满地的荆棘将他的脚刺的鲜血淋漓他也顾不得去看,他始终只记得一件事,他得去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游过一条又一条的河,终于在穿过一道遍布瘴气的密林后,寻到了他要找的人。
可他好像来晚了。
那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息。
他颤抖着将手指放到了对方的鼻子下面,却始终没有感觉到丝毫气息。
顾惜年只觉得顷刻之间被人无情的推下了悬崖,那种无处落脚的失重感让他绝望。
“荧惑!”
现实中,顾惜年随之猛的惊醒。
睁开眼睛的瞬间,他急忙坐起来就下意识开始寻找荧惑,直到在身侧看到双眸紧阖的男人他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做噩梦了……
不,也许不只是梦,若是他迟来一两天,怕是梦中的场景便会变成现实。
顾惜年突然就有些后怕,忍不住红着眼睛躺回去小心翼翼的抱住了身侧的男人。
他,就只抱一下下,他只是太害怕了,他想。
可碰到荧惑的瞬间,他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再也不舍得松开,甚至一再收紧手臂,只是本能的想再与那人贴的近一些。
他甚至忘记了这样也许会惊醒荧惑,他已然什么都顾不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惜年缓缓回过神来,终于不舍的松开了手。
可就在他抬头之际,却是瞬间对上了荧惑无神的黑色眼眸。
顾惜年眼角含着的泪水似乎也在这一刻凝滞了,直到荧惑突然率先开口:“为何突然抱本君?莫非……我们之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