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亭山是懂什么叫一句话让氛围全无的。

  只是,傅秉明的脸和脖子还在持续性发烫。

  而右手还悬在半空中的楚亭山忽然也察觉到了,傅秉明这反应也不像是怕他谋财害命。

  更像是在......害羞。

  这么一整,反倒叫他也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

  他生硬的落座回椅子上,只觉双手无处安放,有些多余的解释着:“你的领子歪了。”

  对面的男人也很是不自在的伸手摸着脖子,神色躲闪着给自己发烫的脸找补:“这里好闷,暖气开太大了......”

  楚亭山用手重新握起餐具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是...是有点热,你不着急回去嘛?”

  “是的,我......我走了。”男人浑身都显出一种局促感,慌忙的从座位上起身离开。

  楚亭山用勺子刮着盘子里精致的千层,忍不住抬眸看着傅秉明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傅秉明。

  这家伙从小到大,别说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落荒而逃了,就算是火烧屁股了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看来,他应该是真的有点喜欢关星河的吧。

  又或者是真的很爱和关星河很像的那个人。

  他并不敢确定,“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还是楚尽闲。

  抑或是另有其人。

  即使种种迹象表明,傅秉明对自己的情感很复杂,不单单只是讨厌他,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自信认为自己多年的死对头对自己其实是情难自已。

  这实在是有点荒谬过头了。

  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横亘在自己的心头,叫他只觉嘴里层层化开的千层也没有以前好吃了。

  从餐厅出来,已经下午两点了,导演通知他回去再补拍一段戏。

  再从剧组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虽说这钱谈不上难挣,只是这毫无规律的作息以及忽长忽短的工作时间,实在是有点让楚亭山觉得有猝死的风险。

  所以,在自己杀青后,他连夜坐车回了岚京,准备睡个天荒地老。

  公寓里的陈设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厨房和衣帽间又重新变得干净整洁,应该是傅秉明找人收拾过了。

  他也没力气整理行李箱,一进门,就往柔软的床上一躺。

  床头柜上原本只有一盏小台灯和一盒纸巾,现在却突兀的摆着一大袋零食。

  眯着眼的楚亭山定睛一看,透明袋里全是他爱吃的曲奇还有薯片。

  而零食袋边上,放着一个暗红色的锦盒。

  楚亭山这才撑起身子用手去够。

  他将锦盒打开。

  一块做工精致的双面浮雕白玉便映入他的眼帘。

  玉佩温润,质地清透,雕刻技术也是巧夺天工。

  楚亭山在这方面还是懂点行的,可以预估这块玉没个几十万拿不下来。

  他不禁疑惑,这瘟神莫不是转性了。

  随即拨通了瘟神的电话。

  过了大概七八秒,电话才被接起。

  “玉佩和零食是怎么回事?你送给我的?”

  “我不是说过,我可以再买一块玉给你,至于零食......前几天我把你那盒曲奇吃了,还给你的。”电话里的男人缓缓回答,顿了几秒后,“你回来了?”

  “刚回来,那你还的......还挺多。”楚亭山抬眸看着那一大袋零食,把边上的台灯衬托的尤为娇小。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又变得不自在起来。

  楚亭山咳嗽了两声:“行......那我挂了。”

  “嗯。”

  挂断了电话,楚亭山握着手里那块和田白玉。

  忽然觉得,瘟神好像也没这么讨人厌。

  翌日清晨,他没能如愿睡到自然醒,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是许家的老管家黄叔。

  “关先生,今天是我们许总的六十大寿,让我和您说一声,记得来参加。”

  被强制开机的楚亭山皱着眉想骂人。

  这许鸿程倒还越过越有花头,还六十大寿。

  “知道了,有时间我就过来。”他才不去。

  “许总的意思是让您务必到场。”

  “知道了。”楚亭山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

  毕竟是关星河的亲爹,他又不清楚关星河对许家是什么样的态度,所以不好把关系搞得太难看了。

  出门前,他还特地打视频让去帝都出差的蒋慎给自己搭配衣服。

  为此还打上了一个小领结。

  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顶配了,平时参加楚洲的股东大会他都懒得打领结。

  他甚至去商场买了块玉扳指作为寿宴礼物,这钱花的他肉疼。

  寿宴摆在了岚京的某高级餐厅。

  说来也巧,这饭店还是楚洲旗下的。

  楚亭山由人领着到了餐厅顶层。

  只见一层楼里只做了一桌子的人。

  这满桌子的人同时将目光落在姗姗来迟的楚亭山身上,坐在主位上的许鸿程也不例外。

  在关星河的记忆里,他没和这个亲生父亲打过几次照面。

  男人上了年纪,头发花白,那张脸上布满岁月抚过的痕迹,只是标致的五官并没有被时间腐蚀。

  楚亭山不禁腹诽:难怪关星河这小子长得好看,原来是遗传的。

  许鸿程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坐吧。”

  楚亭山点点头,缓缓走过去落座。

  桌上的人并不多,也就差不多十几个,看来只是场家宴。

  不过如果是个大场面,凭许家看不上关星河这个私生子的尿性,想必也不会让他来。

  桌上的人眼神如同锋利的刀般割在楚亭山的身上,这一双双眼神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鄙夷与轻蔑。

  尤其是许钰成,已经把痛恨和厌恶都刻在了脑门上。

  楚亭山看着这一桌子的穿搭气质,不难看出一家子的暴发户。

  在场的其余人一直在吹捧许鸿程选的地方好,有格调。

  楚亭山听着都尴尬。

  “好久没见着你了,瘦了还长高了。”许鸿程开口,和他寒暄。

  和一个马上26岁的男人说长没长高,这属实是没话找话了。

  楚亭山艰难的挤出一丝微笑:“是好久没见了,这是我给您的礼物。”

  他将手里的礼盒摆上了桌。

  来伸手拿的倒不是许鸿程。

  “哟。”许钰成将礼盒打开。

  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礼盒上。

  许钰成将玉扳指拿出来。勾在手指上,斜眼看向楚亭山:“这么贵重啊?不知道哥哥你又要陪几个老总喝酒才能赚回来啊…诶,你妈当年不也是个陪酒女嘛,那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

  谁听不出来这话是故意让楚亭山难堪的。

  许鸿程也并未责问许钰成,反倒把矛头指向了他:“我听钰成说了,你好歹也是我们许家的后代,陪酒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做了,缺钱你就和爸说。”

  楚亭山无语,现在就是很后悔自己干嘛要给许鸿程买礼物,真是脑抽了。

  但也明白越是这样的场合,他越得稳住,于是眯着眼,笑里藏刀:“这样啊,那我最近是挺缺钱的,爸你先给我个一千万花花吧。”

  这话倒的确是把许鸿程给噎住了。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啊,这点钱算多吗?”楚亭山眨巴眨巴眼,很是无辜的望着许鸿程,“爸您生意做这么大,这算什么是吧。”

  他这是当着众人的面捧杀呢。

  “关星河,你一个私生子,有什么资格……”手里捏着玉扳指的许钰成倒是率先沉不住气了。

  “好了,钰成。”主位上的男人皱着眉制止着他,随后又将眸光落在了楚亭山身上,“其实今天叫你来,是想和你说,钰成是你弟弟,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你就让着他些。”

  看来,上次许钰成这家伙斗嘴斗不过他就回家告状去了。

  楚亭山忍不住耸着肩笑起来:“你们这俩父子挺逗的,搁我这唱双簧呢。”

  他也不是没见过偏心眼儿的父母,这么偏心眼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还怕什么搞的难不难看的,不断绝关系已经是楚亭山大人有大量了。

  他从位置上起身:“我怕这菜里下毒,你们慢慢吃吧。”

  “把你这块破戒指拿去退了吧,还能把钱拿回来。”许钰成将玉扳指甩在了他面前。

  楚亭山嗤笑着,将玉扳指随手丢进了眼前的菌菇汤里:“玉石炖汤,多有格调,有钱人都这么吃的,各位学学吧。”

  他笑着转身退场,话里话外,神态举止间嘲讽意味拉满。

  但的确,虽说关星河只是许鸿程的私生子,可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气质上,确确实实都比在坐的其余人显得贵气很多,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有种天生的气场。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面色都很难看,而许钰成已经气的从位置上跳起来,咬牙切齿:“关星河!”

  楚亭山才不理他,扬长而去。

  下了楼,楚亭山站在餐厅门口等车。

  虽然最后是自己占了上风,但其实还是有点不平的。

  替关星河不平。

  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家子。

  因为刚才自己的任性行为,没有拿回那枚玉扳指,导致自己本不富裕的钱包雪上加霜。

  舍不得打车了,这附近又没有地铁。

  只好给傅秉明打电话。

  “有事?”电话里传来熟悉的男声。

  “你今天顺不顺路来接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