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子玉,这个年轻人确实有些才干。”何大人皱起眉头,“怎么会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呢?”

  何大人清楚自己小儿子比不上蓝子玉有才华,但他肯定不会承认蓝子玉的才华,只因蓝子玉没有至亲倚靠,政绩上也没有大作为。

  何峰与何大人一样,认为穷人有劣根、性难改,因此,蓝子玉在何峰眼中只是一个靠处事圆滑才混到如今地位的人罢了。

  “都御史大人之女?”蓝子玉确认道。

  “是的,何峰妻子有娘家仗着,根本不怕何峰,倒是何峰要处处忍让她。何峰来义沧恐怕也是为了躲开他妻子的管束,以及何大人的唠叨。”李瑨仪说道。

  “哇~”贺婉娇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何峰惧内。”

  “……”蓝子玉沉默片刻,忽略掉贺婉娇的话,对李瑨仪说道:“你且下去,待本官拟好契书,你再随同本官去找何峰。”

  “是。”李瑨仪躬身告退。

  蓝子玉注视着李瑨仪远去的背影。

  薄薄的光罩在他身上,显得的太过落寞。

  蓝子玉忽有些事想问清李瑨仪,可嘴唇蠕动几下,总是没发出声。

  李瑨仪喜欢贺婉娇,蓝子玉这个明眼人,怎么能看不出来。

  从贺婉娇入住衙门开始,衙门内外便传遍了蓝子玉与贺婉娇的流言蜚语。

  李瑨仪听不惯别人说贺婉娇的闲话,多次因他人评判贺婉娇的三言两语而与他人起冲突。

  因着李瑨仪,蓝子玉最近都没有听到他人议论贺婉娇的闲话了。

  “婉娇。”蓝子玉转头看向贺婉娇。

  眼里带着几分犹豫,是商量的语气。

  “嗯?”贺婉娇茫然抬头。

  “你以后,没有我的吩咐,都不得再进我的书房。”蓝子玉的嗓音温润,语气中却带着不容商量的笃定。

  贺婉娇那双如星星般璀璨的眼睛骤然黯淡下来,没了光泽。

  “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还是有些距离为好。”

  贺婉娇看着蓝子玉,问道:“那我不再是你的书童了吗?”

  蓝子玉点头,又摇头,说道:“你是不是书童都不要紧。主要是你不能总是出现在我的活动范围之内。”

  “?”

  “就是,你平日的读书认字都只能在你的房间里面进行。”

  “噢。”贺婉娇焉了下去。

  “看书怪无趣的。”

  贺婉娇心头微喜,似是惊喜蓝子玉理解她看书时的烦躁。

  “你平日里也可学学刺绣、剪纸什么的,也算是有些东西来打发时间。”

  “噢。”

  第二天,贺婉娇果然没有再到蓝子玉的书房看书,但蓝子玉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

  蓝子玉与何峰协商了三天,何峰才情愿交这跑马场的租金。

  何峰自然不会一个人骑马打猎、奢靡散漫,让蓝子玉一个正人君子独善其身。

  他要拉着声名在外的蓝子玉一起纵身娱乐,让何大人以及附近的名士看看,蓝子玉只是一时的清廉,有钱之后,也会腐烂掉。

  要知道,对于一个不富足的小县来说,县官平日里的言行举止便可作为年底的政绩考核。

  但蓝子玉滴酒不沾,何峰邀请她饮酒作乐是不太现实的。

  何峰吃饭是一定要喝酒的,但蓝子玉只能喝茶,最后,何峰喝酒越喝越迷糊,他蓝子玉却越喝越精神抖擞,想想那场景,何峰就连连摇头。

  何峰左思右想,现下就只有一种办法能够挫一挫蓝子玉的好名声。

  “和我比骑射?”蓝子玉纤长白皙的手指压低了夹着的信纸。

  蓝子玉空闲之余有看关于这个朝代的野史短文,自然清楚县官有些事情虽不受律例管束,但也不能够做。

  就比如骑马打猎、饮酒作乐,特别是在本县经济未达到朝廷规定的小康标准情况下。

  义沧目前的经济情况实在不允许蓝子玉骑马作乐。

  一匹马的价格是一头牛的三倍,所以从拥有马匹的数量也能看出拥有者的经济情况。

  “骑马射箭挺有趣的。”蓝子玉心痒痒的。

  她自小便对冷兵器感兴趣,要不是家里穷,再加上兵器管控,她多少整一把弓箭来玩玩。

  蓝子玉当上义沧县令之后,便利用职务之便谋了一把弓箭。

  李瑨仪有武术功底,闲暇之时又教了些许骑马射箭的技巧给蓝子玉。

  因此,蓝子玉对骑马射箭就不仅仅是感兴趣了,而是真有些真材实料。

  与寝室相连的雅间内,何峰倚靠在榻上,用洁白绢布缓缓擦拭上好弓木。

  “蓝大人答应了公子的邀约。”朱财侍立在前。

  “蓝子玉一介乡野村夫,恐怕连世家公子所研学的六艺都不知道是什么。”何峰姿态轻浮的拨弄了一下弓弦。

  “公子说得对。公子自小便研学六艺,对骑马射箭更是精通。他蓝子玉哪里比得过公子,到时候就等着他出丑吧。”

  “你想办法把我和蓝子玉比骑射的消息散播出去。”何峰将弓搁到茶几上,“我要让整个义沧县的百姓都看着他蓝子玉出丑。”

  “是。”朱财躬身告退。

  蓝子玉清楚像何峰这种官二代定是自小研学六艺的,在骑射的基础上,她自知不如别人。

  贺婉娇最近在学刺绣,但总不如小言耐心细致,绣了几针就瘫坐在榻上。

  蓝子玉明确的任务交与贺婉娇,贺婉娇刺绣便也是绣着玩,打发时间而已,

  “大人。”李瑨仪急匆匆的跑进院里来。

  许是县衙里人多了,有了些许人气,就连绿植也茂密了些,盎然的绿意消散了暑气,夹带而来的凉爽清风令人心旷神怡。

  蓝子玉那洗得发白的绛蓝团福袍摆被清风掀动,宽大的袖口兜了一袖子的风,隐在袖中的坚实小臂却纹丝不动的架着。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钉在了箭靶上。

  蓝子玉那与利箭一般凌厉的双眸收敛了下来,架起来的胳膊也随之放了下来。

  “何事?”蓝子玉拿着弯弓的手随意垂在身侧。

  李瑨仪将那钉在箭靶上纹丝不动的羽箭看了又看,叹道:“大人的射箭技艺精进了不少。”

  “骑射仍是不行。”蓝子玉眉头微皱。

  “卑职正是为此担忧才急急赶来的。”李瑨仪向蓝子玉走近了几步,“何峰命人大力散播大人与何峰比骑射的消息,怕是别有用心。”

  “何峰虽然纨绔了些,但在何大人的威势下,六艺学得也不逊于人。”

  “并且何峰在六艺之中,偏好骑射。这正是卑职所担忧的。”李瑨仪补充道,“何峰大肆宣扬与大人的比试恐怕别有用心。大人是义沧百姓之首,若是输了比试,义沧的颜面也输了呀。”

  蓝子玉略一点头,沉吟片刻,道:“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清晨,你带我去郊外练练。”

  “是。”李瑨仪行礼道,“大人聪敏好学的,定能赢了那何峰。”

  掌灯过后,白日里躁动的义沧逐渐寂静下来。

  贺婉娇学刺绣学了一段时间,有了点基础之后就不想学了。

  小言习惯了贺婉娇随时摆烂的样子,本是想像之前那样不予理会的,因为贺婉娇也不听劝。

  但这次不同了,小言知道贺婉娇喜欢蓝子玉,便好似抓住了贺婉娇的软肋。

  “大人那么希望小姐能像小姐那样知书达理,可小姐……唉……”小言故意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贺婉娇顿时提起了精神,追问道:“大人希望?你怎么知道?”

  装着针线的篮子随意摆在长榻榻头的小几上,篮子外滚落着几个线球,手柄处缠着红布的剪刀随意搁在线球旁。

  贺婉娇那只寥寥绣了个轮廓的绣品就斜斜的插在篮子里面。

  小言摸了摸自己绣了一半的绣品,感叹道:“大人让小姐的学刺绣的用意不就在这嘛。”

  贺婉娇提起了精神,坐起身来。

  “小姐,你想想看,大人是不是很抠……不对,是不是很勤俭节约?”

  贺婉娇略一思索,点头道:“对,大人是很节省,衣服都洗得发白了,也不肯换新的。”

  “那大人衣服破了肯定也不舍得买新的,那么就得有人给他缝衣服。然后大人又比较节省,肯定不会花钱请别人缝,他一个大男人又不会缝,那么那个缝衣服的人就只能是大人的贤内助了。”

  “贤内助?”贺婉娇小脸一红,“你别说了,我好好学就是了。”

  “小姐,你得把你的过人之处展露出来,大人看到了才会发现小姐原来是这么优秀。”

  贺婉娇激动的扯了一把小言的袖子,“你明天教我刺绣。”

  “小姐,你得先想好要绣什么东西,绣好之后才好送给大人。”

  贺婉娇一把捂住羞红的小脸,“我不知道。”

  “那我们明天再好好想想,一定要送大人一件好看的绣品。”

  “好。”

  贺婉娇屋里的灯熄了,蓝子玉这边的灯还亮着。

  小小的方几上除了摆放一盏暖黄的灯笼,还堆满了书,有正史、野史、传记还有各种含杂了天文地理、军事兵法的书,今儿又新增了两本有关冷兵器和马匹的书。

  蓝子玉就坐在那小几旁,仔细的翻看着那两本书。

  纤长浓密的睫毛落下的阴影将她眼里沉稳睿智的光遮住了,余下的便是从沉冷外表下透露出来的宁静。

  扎了一天的马尾发,鬓角的青丝垂下来的更多了,正好遮住了大半的容颜,显得下巴更尖更小巧了。

  头发虽有些松散了,但领口却一丝不苟的交叠着,腰封内的衣服褶皱依旧整齐,沿着线条流畅的小腿垂下的下袍角自然的交叠在一起。

  屋里的光线昏暗,在白日里显得发白的衣裳在夜里竟恢复了它原有的颜色。

  蓝子玉趁着夜未深,又翻了几页书。

  凉爽的夜风自檐角吹来,拂过院中枝繁叶茂的绿植,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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