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回县衙之时,蓝子玉便和辛楚目商量,让他在离开前在榕树亭给全义沧百姓开授一节课。

  辛楚目欣然同意了。

  义沧县令请人于榕树亭给全义沧百姓免费授课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现在,蓝子玉只需要等晌午过后,前往榕树亭便可。

  义沧的公告栏原本只在昌乐街设有,现在,榕树亭也有了。

  县试考试榜文张贴出去的只能有一张,蓝子玉命人贴在榕树亭,便使得榕树亭一下子人满为患了。

  县案首自然是自小便拥有优厚教育条件的辛楚目了。

  “案首居然是一个姓‘辛’的,我们这儿有‘辛’这个姓氏吗?”

  围在告示栏旁边的书生们议论纷纷。

  “我在考场上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他会不会就是辛楚目?”

  “我也看到了。”书生啧啧道,“那华丽的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奢靡多生纨绔。一个纨绔子弟而已,何必高估他?”

  “诶?若是那个有钱的公子真是叫辛楚目,那他会不会用钱买通县令大人,这才成了案首。”

  一语惊人,众人纷纷猜测起来。

  “未可知,未可知。”

  一句“未可知”更加证实了各自心中的猜测。

  榜是早上放出去的,晌午之后,拥挤在榕树亭的书生便没有这么多了,取而代之的老幼妇孺。

  部分书生对县令大人特意命人开授的课也是十分好奇的,但一听说是县案首授课,顿觉扫兴。

  他们出于读书人的傲气,还是决定离开榕树亭,不去听县案首授课。

  辛楚目的授课即将开始。他穿着一身较为朴素的衣裳由苏勇陪同着走来榕树亭。

  蓝子玉叮嘱过辛楚目,要打扮朴素一点,不要佩戴有金镶玉嵌的腰封及发带,腰上也不要佩戴香囊玉佩等小饰物,不然别人只会关注你穿什么戴什么,从而不会关注你在讲什么。

  义沧穷人多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若是将金玉外露,便会招来他人眼红,且他们只认识钱财并不认识钱财主人的身份,并不会对主人有所忌惮,这也是蓝子玉这样考虑的原因。

  辛楚目讲授的课程内容是由蓝子玉精挑细选的民间故事。

  汉清王朝重视农业,因而各地县官都有督促百姓农耕的义务。

  有着上头的指示,蓝子玉此番兴师动众的要给百姓上课,自然不会是毫无成效的识字写字而已。

  蓝子玉本想站在人群中光明正大的看辛楚目授课,但宋宁章提醒她,并不是所有考生都能坦然接受自己的考试结果,可能会积怨于大人,所以大人在县试的风头过去之前,尽量避免抛头露面。

  蓝子玉便改穿一件平日不常穿的窄袖长袍,头上戴着一顶斗笠站在人群的后面。

  贺婉娇与李瑨仪作为蓝子玉身边的人,自然也戴着斗笠。

  辛楚目朝人群扫视一眼,目光在蓝子玉身上停留了一会,便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人们还都不知道前来授课的是谁,仍在漫不经心的各说各的。

  辛楚目十分紧张,他还从未在人群前发言过。

  蓝子玉看出了他的紧张,用手示意他往榕树根那边走,按照之前说的那样,背靠榕树树干发言。

  辛楚目鼓足勇气,缓步朝人群最为密集的地方走去。

  这儿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不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但辛楚目肤白貌美,举止拘谨儒雅,俨然一副书香门第之后的风范。

  “你可是蓝大人请来授课的先生?”终于有人问了其他还未问出的话。

  有人开了话头,后面说话的人便无所顾忌了。

  “这么年轻?肚里能有多少墨水?”

  “真是蓝大人请过来的?”

  “蓝大人也十分年轻,你可别小看了年轻人。”

  “我读了二十多年书,还不如一个稚气的少年!”

  “人家年纪轻轻就有远近闻名的老师教导,你有吗?”

  ……

  刚开始,人们口中所聊的话题还与辛楚目有关,后面话题越来越偏,辛楚目便干脆屏蔽了他们的议论声。

  “大家好。”站在榕树底下的辛楚目话一出,下面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侧耳倾听。“在下是今年的县案首,今受蓝大人盛意邀请,特来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

  辛楚目话音刚落,众人又议论纷纷起来。

  “小故事?授课就是讲一个故事?”

  “诶?今年的县案首是谁呀?”

  “好像是叫一个辛楚目的。”

  “这榜才刚放出来,蓝大人就让案首来授课,这不明摆内有乾坤嘛。”

  “还真是,榜才刚放出来,蓝大人就让案首来授课,那不是没放榜之前就沟通好了吗?”

  ……

  辛楚目尚不具备控场能力,一下子便自乱阵脚了。

  蓝子玉早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抬手一招,站在远处的两名捕快便加快脚步向榕树亭走来。

  百姓一看到那两名身穿捕快服的捕快,一下子老实本分了不少。

  场面控制住之后,辛楚目的授课这才正式开始。

  “在下的才华在京城、衢州府、会稽皆有些名气,若有不信的,大可前往衢州府的暔景书苑打听。”辛楚目徐徐道来,“蓝大人为人正直,邀请在下给大家授课绝不是因为在下是县案首。”

  暔景书苑是名副其实的才子书苑,若非有些德行,是进不去的。

  这一点,作为义沧最有名气的教书先生贺志杰是最为清楚的。

  他也听闻了蓝大人请人于榕树亭授课的消息。

  贺志杰怎么说也是义沧有点名气的教书先生,蓝大人不请他这个老人也就算了,反倒请来一个少年。

  这成何体统!

  贺志杰为了听蓝大人请来的高人授课,当即给学生放了半天假,自个来到榕树亭目睹高人的尊容。

  起初听闻蓝大人邀请的“高人”是眼前这个小白脸之后,贺志杰便心中一阵忿忿不平,但听闻辛楚目说自己是暔景书苑的学子之后,他的心头之火顿时便被浇灭了。

  暔景书苑可是汉清王朝排名第二的书院,也是所有寒门学子梦寐以求的最高学府。

  贺志杰当年也妄想过进暔景书苑,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暔景书院虽然对门第没有要求,但对学子的品行及学识的要求极其严格。

  若是贺志杰极富才华,也不至于在这义沧当教书先生了。

  “有个叫阿实的男子,阿实十分勤快,天还没亮,他就出门劳作,天黑才扛着锄头回家。……”

  辛楚目还是有点小紧张,讲的不是十分流畅自然。

  “但他的邻居耗子却截然相反。阿实出门之时,耗子在睡觉,阿实回家之时,耗子还是在睡觉。……”

  这则小故事是蓝子玉由民间故事改编而成的,故事的大概内容是,老实勤快的阿实每日辛勤劳作,秋收之时便收获了许多粮食。但他的邻居耗子却好吃懒做,家里没有米粮吃了,便屡次向阿实借粮。耗子只是口头上说会还粮,却从未还过,后来阿实不肯借粮。耗子便在一个寒冬饿死了,来世,他还真成了一只什么也不用做的耗子。

  耗子懒到何种程度呢?春天嫌雨多地湿,夏天嫌热蚊多,秋天嫌地白难?,冬天嫌天寒地冻,连秋收之时,别人掉落在田地里的穗子,他也不肯捡回家简充一箪食。

  耗子不仅懒,还是个“空想家”。他觉得自己出生在这个农民家庭很是屈才,还认为自己终将与众不同。

  整日都在白日做梦的人怎么会有收获呢,同乡的人并不相信耗子的大话。

  耗子家中没有米粮的时候,便向慷慨大方的邻居阿实借,虽说是借,但耗子却从没还过。

  有一年,天大旱,所有人的收成都不好,就连最勤劳的阿实的收成也不好。

  今年又没有种地、“志存高远”的耗子又腆着脸去找阿实讨借米粮之时,阿实的妻子气恼不过,将他骂了一通。

  耗子根本没把妇人的话听进去,以自己作为阿实邻居的身份,嚷着要见阿实。

  阿实每年都辛勤劳作,家中存的米粮自是不少,但他也经不起耗子这般只借不还。

  于是,阿实放话称,这是他最后借粮给耗子,从今往后不再计较耗子借他未还的米粮,也自此不再借粮给耗子。

  耗子拿着米粮喜滋滋的走了,压根听不进阿实的告诫。

  耗子吃完米粮之后再找阿实之时,阿实已经携妻小前往岳丈家小住,借不了米粮给他。

  耗子在阿实家碰了壁,就只能去找其他人借粮,但村中人皆有听闻耗子借粮不还的事情,便都紧闭家门,不肯借粮给耗子。

  入冬十几天后,好吃懒做的“空想家”耗子最终在一个寒冷的雨夜饿死了。

  而他的邻居阿实却凭着勤劳,娶妻生子不说,还一辈子吃喝不愁。

  阿实还因勤劳耕作的精神,被知县点名褒奖,这下,不仅村里人知道他的勤劳,就连方圆十里外的百姓也都知道了他的勤劳。

  阿实的儿子与阿实十分相似,也是一个勤劳的人,后高中状元,当了官之后仍不忘勤劳固本的道理。

  老了之后的阿实虽已无力锄地,但还会种一些容易种成的作物,一直种到七十多岁之后才甘心安享晚年。

  耗子阴魂被黑白无常抓到地府,阎王问他可知自己命丧的缘故。

  耗子抱怨说,那是他们不肯借粮与我,我才饿死的,等我他日飞黄腾达了,定要给他们脸色看。

  阎王爷一听,当即不耐烦的一挥手,让耗子转世投胎成一只名副其实的耗子。

  被自个懒死的人怎么还有脸去抱怨别人不施舍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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