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麒抱着姜绒来到后山，后山寒风凛凛，姜绒瑟缩着躲进披风里，唐麒帮他搂紧了帽檐，柔声问：“冷吗？”
姜绒微微摇头，只是突然吹来冷风，有些不习惯罢了。唐麒的怀抱如暖炉一般，加上身上穿了许多衣服，并不是真的冷。
两人往后山深处走，走到一处平整的石壁前，唐麒停了下来，姜绒帮他提着灯笼，照亮了石壁。
石壁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唐麒在石壁上用劲按压几处关键点后，石壁隆隆作响，竟然向后打开了。
石壁门与人齐高，唐麒抱着姜绒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唐麒接着灯笼的光亮一步步往里走，路上出现石阶，一路向下。
石阶到底，竟然是一个寒潭。
这个寒潭与姜绒那次梦中被人诱拐走失时被囚禁的寒潭一模一样。姜绒顿感头皮发麻，“我来过这里？”
唐麒看向他，“你还记得？”
姜绒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我真的来过这里？”
唐麒点头，“你五岁那年，走失过。”
当年姜绒年纪尚小，还未开蒙，但是唐麒却已经要日日到唐门的学堂里读书做早课。姜绒喜欢黏着唐麒，即便唐麒要上学堂，姜绒也不肯放手，无奈之下唐麒便日日带着师弟去学堂。
但是姜绒性子活泼，也不是能时刻呆在学堂的料子，时不时就跑到学堂外的院子玩泥巴抓虫子，。往往稍不注意，唐麒就只能找到一个小胖泥猴，不过姜绒的胆子不大性格也乖巧，并不会跑出学堂的院子，倒也不难找。唐麒和唐秋意都没有担心过姜绒的人身安全，毕竟唐门门规森严，姜绒又是过了明路的记在刑堂堂主名下的亲传弟子，唐门里没谁想不开敢惹刑堂不快。
所以时间长了，唐麒也就不怎么戒备，任由姜绒在院子到处疯。
可是有一日，唐麒下课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姜绒。唐麒急得发疯，回到刑堂却也得不到一点好消息。
他和唐秋意四处寻找，整整找了一天一夜，唐秋意从唐秋雨处出来，带着他直奔后山的这个石壁。
唐麒第一次知道唐门竟然还有这样阴森的密道，而密道中传来孱弱的哭声，正是他心爱至极的师弟。
小小的胖娃娃哭得嗓子都哑了，唐麒冲到水潭中央的大石头把胖娃娃抱住，胖娃娃浑身滚烫，连呼吸都微弱了。“哥哥，哥哥，绒儿好怕，绒儿想回家。”
“我和师父找到你时，你就在那个大石头上躺着，浑身滚烫，差点命都保不住。”唐麒指着水潭中央的那块石头，这段回忆对他来说是痛苦的。
“带你回去后，你烧了三天，在鬼门关徘徊了三天。”唐麒轻声道，“我很怕你就这么走了，日日都守着你，眼睁睁看着你从一个胖娃娃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的瘦娃娃。”
“你清醒以后变得更加黏人，但是你却绝口不提被扔到密道的事情，后来乌长老解释给我听，你是把这段记忆给忘了，应该是太过害怕才导致这样的结果。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记起这里的事情，没想到……”
“我也是在跟凌殊大哥出去的那几天……梦到的。我以为……”他以为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唐麒不要他了，他才会做那样的梦。
唐麒并不想去深究姜绒话中含义，他继续回忆：“当初是唐英用糖糕骗了你，他在糖糕中下了迷药，之后，唐秋雨把你带到这里关起来，直等到……母蛊在你体内生根，才让我和师父找到你。”
姜绒又一次感到背叛，“师伯……他怎么会？”
“从你被师父带回唐门，唐秋雨就一直在说服师父让你成为圣子候选，师父曾经犹豫过，但是到底没有舍得，便没有答应。师父说，她以为唐秋雨被拒绝多次应该已经死心了，所以疏于防备。”
“唐无双是唐秋雨的好友遗腹子，习武天赋不高，根骨一般。与父母不详的你相比，他当然希望利用你来承受成为圣子的痛苦。”
姜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圣子是由乌长清选定的，但其实是唐秋雨这个门主自己裁定的？！而选择的标准只是亲疏远近？
“这里便是培养万灵母蛊的所在，也是给圣子候选者种下母蛊的地方。”
唐麒将姜绒轻轻放下，将灯笼往前移动一步，照出水潭中的景象，姜绒看清水潭深处的东西，吓得几乎跌坐在地。
“这里面是血肉！”这水潭冒着黑红的血气，但是姜绒不明白这寒潭为何没有任何腐烂的气味。
“不错，这都是些牲畜的血肉，这个寒潭温度极低，血肉浸泡其中不易腐烂，且里面到处都是剧毒的蛊虫。这些蛊虫以这些血肉为生，而它们正是万灵母蛊的养料。”
唐麒拉着姜绒的手沿着寒潭的一道浅沟走，这道浅沟的尽头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子，这个池子表面就有东西在蠕动，走近一看，姜绒恶心得干呕起来。
唐麒取出一枚金针射向其中一只，将这蠕动的虫子从池子中击飞到地板上。这虫子细如发丝，浑身闪着磷光，剧毒无比。
“这便是万灵母蛊的前身，在种入体内前，要用特制的药水祛毒令其失去活性。”
姜绒恐惧至极，不由自主捂住自己的心口，“这样的东西在我体内？”
“是，你中了毒尸的毒，这些毒对万灵母蛊来说是最好的养分，毒越多，刺激越大，它就能苏醒得越快。”
“师父一直在保护你，不让你成为圣子，这是保住你性命的唯一办法。若是母蛊苏醒，即便你不去驱使毒尸，万灵母蛊身上的毒素也会要了你的命。”
姜绒回头看那个寒潭，寒潭里是千百种剧毒蛊虫，而万灵母蛊是千百种剧毒为食的，万灵母蛊体内的毒性自然是普通蛊虫的百倍千倍。
“师兄……你真的是无心的吗？”姜绒望向唐麒，这么可怕的东西竟然就在他体内苏醒了，正是唐麒唤醒了他体内的恶鬼。
唐麒将他抱进怀中，“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得不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姜绒心如死灰。
这就是他的命吧。
姜绒苦笑一声。
翌日，乌长清过来给姜绒把脉，姜绒形容枯槁，完全没了生气，乌长清不禁要问个明白，“你怎么了？”
姜绒低声说了昨夜见到万灵母蛊的事情。
这是乌长清始料未及的，“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逼他告诉我真相，他才带我去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唐麒，但是姜绒此时连师兄都不愿叫了。
“唐麒和你师父当年为了你的安危，实在是付出了许多。绒儿，不要因眼前的误会而被蒙蔽。”
姜绒苦笑：“误不误会又有什么要紧呢？唐门需要一个新的圣子，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绒儿，不要这样沮丧，这样不利于你养病。”
姜绒意识到自己在发泄自己的怨气，连忙道歉：“乌长老对不起，我没有怨您的意思。”
“你现在该做的事，不是什么圣子，而是养病。万灵母蛊虽然是剧毒，但是只要你能坚持服药，排出体内毒素，它就不能活跃，自然就不会伤及性命。”
“乌长老，我让您费心了。”
乌长清叹道：“哎，说来也是我低估了唐无双的心计，没想到他竟然会对你下手，否则也不至于如此。”
姜绒愣住了，这与唐无双又有何干？
“唐麒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他之前走火入魔是因为中了蛊毒，你知道吗？”
姜绒点头，唐麒告诉他了，他也猜到了一些。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身上早已种下与万灵母蛊半生的雄蛊？”
姜绒懵了，这又是什么？为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
乌长清看姜绒的表情便知道唐麒还是没有把事情和盘托出，“雄蛊不像母蛊那般剧毒，而是一种能化解百毒的解毒蛊虫，所以时常与万灵母蛊伴生，两种蛊虫相生互利。而中了雄蛊的人，可以帮助母蛊宿主减轻痛苦减弱毒性。但这其中有一个弱点，就是雄蛊易受母蛊影响，宿主亦然。唐映禾让唐麒中的是一种致幻蛊，加上他体内本来就有雄蛊，极其容易被母蛊宿主所迷惑。”
姜绒沉默了许久才把乌长清的话理解清楚，他颤声问：“所以……所以他被无双迷惑了？”
乌长清道：“魔音绕耳的感觉应该很不好受，但他硬生生顶住了，直到你出手帮助唐凌殊，他才彻底失去理智。”
姜绒完全懵了，连唐无双也在算计他吗？“难道是无双要他伤我的？”
“门中还有谁能从中获利吗？”
没有了，只有唐无双那么迫切地想要离开唐门，摆脱圣子之位。回想之前他被唐凌殊带到外面，唐无双的神情从见到他起就很是诡异，还追问他到底伤在哪里，惊讶于他竟然看似痊愈。
原来他只是想确定自己体内的母蛊是否苏醒而已……
姜绒笑了起来，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他曾经那么热诚地为唐无双的病奔走，他曾经的鞍前马后竟然都是笑话。唐无双根本不需要他的嘘寒问暖，唐无双需要的，是他替代他，成为这苦命的圣子。
“我到底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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