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麒看着姜绒苍白的小脸，颓然跪倒在床边，他握紧了姜绒的手，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当初他曾在师父面前立誓要守住姜绒，绝不让他成为唐门兴盛路上的祭品，绝不让那些肮脏的毒尸沾染姜绒半分。
可现在是他亲手把姜绒送进毒窟，是他亲手将姜绒体内的万灵母蛊唤醒，是他害得姜绒性命垂危。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
乌长清在姜绒失踪之后告诉他们二人，万灵母蛊可使宿主产生特殊的气味毒素，这些毒素能控制中了蛊毒的毒尸，但是宿主就会成为一个身中百毒的病人，注定天不假年。
唐门几代圣子的培养都是如此，选择合适的弟子成为母蛊宿主，在宿主成年后从毒尸身上提取毒素一点点唤醒母蛊，这个过程很漫长，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但是这样的方式能极大减轻宿主的痛苦，不至于一下子被母蛊放出的奇毒伤到元气。
所以直到今日，唐无双身上的母蛊还没有完全被唤醒。
但是姜绒却被关在毒尸集中的地牢里，被毒尸直接伤害，这些毒素远远超过了唤醒母蛊所需的剂量。
本来乌长清还有机会阻止姜绒体内母蛊苏醒的，但是唐凌殊却在半途插手，把姜绒带走。
就是这几天的延误，让一切都无法挽回。
乌长清看到唐麒那绝望的神情，心中不忍，道：“为了绒儿，你也不能再有半分差池，没了你的支持，他活不过三载。”
要延长宿主的寿命，减轻宿主的痛苦，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修习同门功法且天资极高的同门服下与万灵母蛊伴生的雄蛊，待母蛊苏醒后，以共修之法压制母蛊的活性，减轻母蛊宿主中毒的情况。而这一代种下雄蛊的，毫无疑问就是唐凌殊和唐麒二人。
“我知道。”唐麒克制住哽咽，低声应道。
唐沐雨沉默了许久，这时候才插嘴：“那口热泉，能减轻他身上的毒素吗？”
“可以，这几日按时去泡着，能减轻万灵母蛊初醒放出大量毒素的痛苦，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这种痛，比循序渐进的唤醒方式要痛苦百倍。”
唐麒痛苦地闭上眼，他知道姜绒有多娇气，那样的场面只是想象就足以让他万箭穿心。
唐沐雨同样心痛得难以言语，他不该急着进宫去见蜀帝，若是他在家，唐麒就不会掉进唐凌殊他们设的陷阱，姜绒也不会承受现在的磨难。
姜绒是被一阵阵尖锐的剧痛刺激清醒的，但是身边刚刚好的温热水流又减轻了他的痛苦，他睁开眼，看到自己熟悉的热泉浴房，这是他师父的浴房。
他身后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紧紧抱住，不让他沉溺到水中。
他抬头去看，是那张他夜夜思念却又不敢再见的脸。
“师兄……”
唐麒轻轻抚摸他的脸庞，“疼吗？”
“疼！”他说着便哭了起来，真的好疼，浑身都好疼，就连脚板踩在池底的时候都疼，不仅疼，他还委屈还难过。
他想问唐麒为什么不去找他，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天都不肯见他的一面，更想问唐麒是不是真的为了那个称霸中原武林的野心而要牺牲他？
可是看到唐麒的脸，他更希望得到唐麒的安抚和疼爱，那些问题他一点也不想计较了。也许不计较了，就不那么难受了。
“对不起……”
姜绒愣住了，呼吸都有些不畅，为什么要道歉，他的师兄是几乎不与人低头的，为什么会向他这么郑重地道歉？！难道唐麒真的像唐凌殊说的那样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你做的那些事都是故意的，对吗？”姜绒颤声问，他强忍着痛也要睁大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唐麒。
被这双满含情意的大眼睛看着，唐麒心中的愧疚和羞耻让他难以维持表情。什么故意？故意送他进地牢，故意不去探视，还是故意要让他成为新的牺牲品来完成自己的大业？
送姜绒进地牢时，他难道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吗，并不是，他心中一直有个声音，一旦唐无双走失，唐门将再无圣子，唯有姜绒能够顶替。
即便是因为受了唐无双蛊惑，可到底是他亲自做的决定，难道他能否认吗，他否认不了。姜绒所受的一切苦楚皆因他而起，他无法怪罪他人。
姜绒看着唐麒脸上的表情，心中已经得到了答案。
唐麒没有否认！即便自己的问题语焉不详，但是唐麒一句辩解也说不出来！整个事情从头到尾那么多问题，唐麒却什么也不说！
姜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兄……你真的这么狠心吗？”
唐麒深吸一口气，“今后师兄会好好照顾你……”
姜绒浑身都颤抖起来，“我不要你照顾我……不要！”姜绒想要推开他，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可是他一样也做不到，在起身挪动的那一瞬间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绒儿！”
唐凌殊带着唐无双片刻不歇，终于在一日后进入了昆明境内。
直到这时，他们才敢松口气。
一行人找了客栈落脚，唐无双才与唐凌殊关起门来说话。
“绒儿体内的万灵母蛊已经被唤醒。”
唐无双的一句话惊得唐凌殊直站起来，“你说什么！”
“你稍安勿躁……”
唐凌殊大怒：“这样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安静！”
“我早前就与你说过，能救我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姜绒替代我的位置！”唐无双也怒了，“若是没有圣子，唐麒就是追我们到天涯海角也绝不罢休！唯有让唐门内有圣子坐镇，他们才可能放过我！早在师父在世时，他就说过让你早下决断，这世上没有两全之法！”
唐凌殊却不以为然，“即便如此，你当真以为唐麒会就此罢休吗！”
“至少唐门其他长老不会再对我们咄咄逼人！”唐无双看着唐凌殊那着急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些许恨意，“唐海长老早与我有约定，只要我能让唐麒交出姜绒，他就会帮我们拦住追兵。”
“你和唐海何时有的约定？”
“就在你几次找姜绒都不肯下手之后，我单独找了他。”唐无双说的便是在唐秋雨死后唐凌殊优柔寡断的那段时间，唐无双早已看出唐凌殊心意摇摆，唐凌殊能心疼姜绒不去下手，可是唐无双却等不了那么久，若是继续任由乌长清对他下毒，他迟早要走上历代圣子的老路，他不甘心。
唐秋雨在死前跟他们道出姜绒身上有万灵母蛊的秘密时，唐无双就开始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他找到唐海交换条件，并且在一次次单独与唐麒的见面中，利用母蛊的毒素迷惑唐麒，一次次告诉唐麒姜绒是唯一可替代的圣子，一次次告诉唐麒，唐海是帮助他的忠心之人。
在离开之时，再次迷惑唐麒，要唐麒实现最终的目的。
而姜绒昏迷前吐出黑血的样子，帮助唐无双确定了唐麒唐海的行动，他成功了，姜绒已经先他一步唤醒了万灵母蛊。
唐凌殊听着唐无双的计划，他不敢相信眼前这狠心的青年是青梅竹马的唐无双，“无双，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事已至此，你说再多也不能改变姜绒体内母蛊苏醒的事实！”
“我们怎么能拿绒儿的命来换取自己的自由！绒儿若是知道，他会有多伤心，你想过这些吗！”
“我想过，可是那又如何！唐凌殊你到底明不明白唐门圣子到底意味着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唐麒有多心狠手辣！不这么做，我们根本不可能有安生日子可过。唐凌殊，当初你自己也是赞成这个计划的，你难道忘了吗？”
“若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若是你不把他带出来，也许他还有救，可你偏偏为了私心要带他离开唐麒。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是为了他将来过得好才要他离开唐门的吗？”
唐无双从来没有这么刻薄过，可是今日，他计划成功却只得到唐凌殊的责难，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忍耐下去。
唐凌殊被唐无双戳中心事，一时间竟也无言以对。
当初唐秋雨病入膏肓，但是唐凌殊却察觉不到，唐秋雨也有意隐瞒，却把唐门所有的秘辛都提前告诉了他，包括他们这一代其实准备了两个圣子候选人，另一个就是姜绒。
他为了唐无双的性命，确实计划过要姜绒李代桃僵。可是后来他渐渐舍不得了，他不愿姜绒受苦，他说过多次，他真的不愿意面对姜绒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流露出对他的恨意。
计划多次搁置，他原以为唐无双也是愿意等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而他的自私彻底害了姜绒！为什么他要带走姜绒，因为他想要姜绒在他身边，他想要姜绒离开唐麒！
唐无双并不忍心折磨唐凌殊，他柔声安慰：“凌殊，这也是命中注定的。”
命中注定……这四个字何其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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