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下巅真的乱了。”

  “也不知道找到那二长老没有,听说南无离人都快疯了。”

  “谁知道呢,谁能想到他们居然瞒着何玲的死讯这么多年。”

  “不瞒着这第一派的位置哪能安心稳坐这么久,少了一个何玲,浮海若生第一个要去试试。”

  “嘘,议论苍下巅就算了,别的还是不要多说。”

  ……

  何霖缓缓睁眼,盘坐在地默默听着牢房外面守卫的对话。

  牢门打开,进来的青年俊美异常,一双桃花眼温柔缱绻。

  肖初道:“何公子,必饿想来看你。”

  何霖淡声道:“苍下巅的人我谁也不见。”

  肖初叹了口气:“何公子这又是何苦。”

  何霖沉默一瞬,道:“还未谢你帮我解毒,多谢。”

  那日他意识到灵眠台内还有魔气,为除掉那缕魔气无意间拔出束云,有人认出来后他直接被认定为是夺舍之人,并且还是苍下巅的三长老,他主动说明是自己瞒着扶暮雨等人蓄意接近他们。

  在扶暮雨几人不顾他的阻拦和其他三派对峙中,潘系建议先处理堕沌山封印和压厄令碎片以及魔物肆虐的事情,他可以暂时关押日后再审。

  何霖被带到祥运峰关押已经有五日了,至今他都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能拔出束云的。这期间肖初偷偷取了他的血帮他解了毒,偶尔过来也会告诉他那几个徒弟的近况。

  “不用谢,你是必饿看重的人,自然要帮的。”沉默了一下,肖初问道,“何公子……真的是夺舍吗?”

  何霖看着他道:“不是。”

  “可你是苍下巅故去的三长老,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霖对肖初的印象不错,又得他帮助,虽然被他关着,倒也没给人甩脸色过。但这个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道:“肖公子只需知道,我确实不是夺舍之人就好了。”

  肖初哑了一下,叹了口气:“何公子不愿说,我也不多问,只是审判将近,何公子有何打算?”

  何霖垂眸看着身上的锁灵环:“走一步看一步。”

  肖初还要说些什么,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守卫们的声音:“掌门。”

  肖初的脸色正了正,转身看向牢门处踏进来的潘系拘礼道:“义父。”

  “嗯。”潘系嗓音无波无澜,“听说你这几日倒是常来。”

  肖初很明显地僵了一瞬,马上又恢复如初,道:“是,毕竟是孩儿好友的至亲之人,况且何公子也并未做出什么不仁不义之事……”

  潘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行了,你回去吧。”

  肖初抬头:“义父……”

  潘系看向他,脸色不悦:“审判前我不会对他怎么样。”

  肖初回头看了一眼何霖,才向潘系告礼离开。

  昏暗的牢房中,潘系居高临下看着何霖,声音冰寒:“张烦胜呢?”

  何霖道:“潘掌门没问过张家人?”

  潘系一挥手,灵力裹着何霖站起身,语气很是不耐:“别和我扯皮,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何霖了然,张家被灭门确实就是潘系作为。他依旧懒懒散散的模样,靠上背后的墙面道:“潘掌门心知肚明,张烦胜早就死了,又何必再来问我一遍?”

  潘系的目光深沉,隐隐透着杀意:“你承认了是你干的?”

  何霖道:“我可没认,张烦胜不是我杀的,不管你信不信,我到这具身体里时他就已经死了。”

  潘系冷笑,手下微微收紧,何霖顿觉锁灵环扣的更紧,被扣住的身体内侧传来细细密密的刺痛。

  “你觉得凭你一面之词我就会信?无论人是不是你杀的,这具身体也不该是你能占用的。”

  何霖忽略了那阵刺痛,挑眉道:“那潘掌门不也信了张雨亭的一面之词,这具身体都不排斥我,我倒想知道潘掌门是站在什么立场说我不能占用这个身体。”

  潘系见他面色如常,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何霖身上力道一松,扬声道:“潘掌门和袁夫人是何关系?”

  中年男子的脚步一顿,转身阴恻恻看过来:“什么袁夫人?”

  何霖:“袁清纱袁夫人,张烦胜的母亲。”

  他先前并不清楚潘系和袁清纱是敌是友,但刚刚看他那样子,大概率是友非敌,既然查不透彻,不如直接问本人,反正自己这处境也不会更差了。

  潘系还未开口,何霖抢先刷个好感度道:“我曾经去拜过袁夫人一次,碰巧遇到了袁夫人留下了一丝意念,何某不才,对袁夫人确实好奇,我也想知道,袁夫人如此豁达通透之人,为何会甘愿留在张家。”

  潘系一脸狐疑,明显不信他的话。

  何霖道:“若我猜的不错,袁夫人和潘掌门应是师出同门。”

  潘系虽然没有离开,但也不回答他。

  见他没有否认,何霖自顾自道:“潘掌门既然找到了张家去,想必也知道张烦胜并未修炼,有如此天资,母亲亦是修仙之人,他为何不修炼?”

  “袁夫人曾说:‘修仙之人无来生。我只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够经历万千尘世,拥有不同的人生历程,快活也好痛苦也罢,都能有忘却过去、重来一世的机会。’”

  “我不知道袁夫人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瞒潘掌门说,我曾经为占用了这具身体也想过去报复张家,但袁夫人并不希望我那么做,我才并未对张家动手,不曾想,张家折在了潘掌门手中。”

  潘系终于转过身,目光紧紧盯着他,依旧是不发一言。

  何霖见他转身,心下一松,继续说道:“说出来潘掌门可能不信,我其实是有着张烦胜的记忆的,只因袁夫人并非张启心爱之人,张烦胜在张家也是步履维艰,除去袁夫人无人喜爱,他十五岁之前是袁夫人护着长大,袁夫人去世仅一年后就被侧房折磨致死。”

  潘系瞳孔微缩。

  何霖道:“潘掌门可能不知细节,张烦胜死时面黄肌瘦,腿骨脱臼,腰间有致命伤,掌心溃烂……”

  潘系厉声喝道:“够了!”

  何霖挑眉:“这不过是死时的惨状,细想那一年他所受的折磨,死了倒也是解脱。”

  潘系掌心收拢成拳垂在身侧,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何霖倚着墙壁,淡声道:“说了潘掌门也不会信的,我在这个身体醒来时就知道这些事了。”

  潘系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何霖语气平静:“潘掌门可以回去想想,早在潘掌门第一次将我认作张烦胜时,我就猜到了袁夫人与你关系匪浅,但我当时并不清楚你与袁夫人是敌是友,不敢贸然询问,更不敢承认这就是张烦胜的身体。”

  “张烦胜对潘掌门你是一无所知,袁夫人从始至终并未告诉张烦胜任何有关修炼的事情,包括当初师从谁人,有无其他至交好友。在张烦胜的记忆中,袁夫人身体并不好,可修仙之人身体素质本就强过常人,袁夫人能靠着灵力留下一缕意念一年多,说明她生前修为不在金丹之下,为何会给张烦胜留下这种印象?”

  不知是不是何霖的错觉,他看到潘系垂在身侧的拳头在微微发颤。

  良久,潘系松开手,一言不发转身出了牢门。

  何霖看着牢门合上,又靠着墙坐回地面。身份暴露之前他本想去找顾九乘问一下何玲是不是忘了什么,结果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一连串的事情打断了,现在只能想办法看能不能从潘系这里问出一些事情,直觉告诉他,浮海若生当初的事情牵扯到了苍下巅的什么人,不然何玲为何偏偏不记得这些事情,大概率这件事情就是她不愿叫顾九乘师兄的原因。

  潘系主动提出关押他,必然是有私心在的,从这里入手,说不定还能博得一线生机呢。

  潘系既然没有否认他说的师出同门的猜想,那就是真的。从年龄上看,袁清纱应该是潘系的师姐,潘系已经是一派掌门,还要去找一个十几年对他绝口不提的同门师姐,并且在知道师姐死讯后又不惜一切寻找师姐的孩子,更是在觉得那孩子惨遭毒手后对整个张家痛下杀手。

  这情谊,非同一般。

  何霖安心打坐,静静等待潘系再次找他。

  他没有等太久,三个时辰不到,牢门就被再次打开。

  潘系走进来,一挥手何霖又被迫站起。

  何霖没有灵力压制身体上的疼痛,被他这么粗鲁地扯起来,十分不满:“潘掌门轻一点,张烦胜这副身体弱着呢。”

  潘系瞥他一眼,语气嘲讽:“接近金丹的修为,身体羸弱也好意思说出口。”

  何霖浅笑:“这不是子承母,母亲身体不是太好,孩子身体不好也能理解。我可是差点被这身体折腾的再死一次,该注意还是要注意的。”

  潘系拧眉道:“他母亲可不是天生体弱。”

  何霖赞同点头:“我也认为并非天生,袁夫人应当是受过什么伤才会导致体虚。”

  潘系看向他,眼神晦暗不明:“是,同你师父一样。”

  何霖一愣,垂下眼帘。何玲的记忆中,并没有她师父仙逝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不愿叫顾九乘师兄吗?那和顾九乘又有什么关系?什么伤能让袁清纱和苍下巅上任掌门那样修为的人都顶不住?

  何霖的嗓音低沉:“我并不记得这些事。”

  潘系愣了一下,看向何霖的眼神带了些歉疚。

  何霖缓缓抬眸,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底,茫然问道:“什么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