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间,两道身影落在何霖身前——顾九乘和寒若。

  何霖默默扶额,不愧是寒若,要搬就搬最强救兵。

  顾九乘环视一周,先和潘系打了个招呼,然后淡声道:“这位小公子确实是我两个师侄的救命恩人,我派人追捕是为抓使用邪术之人,但眼下既无实证,还请潘掌门和诸位允许我先带人回山门好生招待一番,若有实证,届时顾某绝不姑息,必身先士卒,率先垂范。”

  他此言既出,潘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既如此,顾兄请便。”

  潘系不纠缠了,其他门派此刻没有能够格与顾九乘争辩的人,也不再多言。

  顾九乘点头,回头目光深沉地看了何霖一眼,又冷然瞟过何霖身侧三人,道:“回山门。”

  四大派的人本是来查看封印的,现在封印没什么事,苍下巅的门生弟子自跟着掌门回去,其他派也各自散了,留下二三十散修原地发呆。

  何霖没有仙剑,被扶暮雨强硬拉着要同行,何霖不愿意,他还在生气,扭头就要去找伍武。

  扶暮雨拉住他:“师尊说过,不会再离开我。”

  “……”

  何霖人已经站在竹风上了还稀里糊涂的,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就这么心软了!

  高空中风声猎猎,他在扶暮雨身后沉默不语,两人就一路无言到了苍下巅的山门下。

  顾九乘头也不回先行上山,留下师徒五人相顾无言。

  伍武率先打破沉默:“师尊,走吧,回家。”

  心头一动,微妙的感觉蔓延开来,何霖在四人恳切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再次踏上山阶,一如既往地是何霖在前,四个徒弟跟在身后,师徒五人安静走过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路。只是在山腰校场下,何霖换了条隐蔽小道走,扶暮雨几人也不过问,依旧安静乖巧地跟着。

  走到了住处,何霖纠结了,醉袖危栏总不好再去,他现在身份不好说,住进去麻烦太多,思及此,他抬脚走向弟子院那边,准备随便寻一个空院落住着。

  没走几步,一个身影拦在身前,扶暮雨温声道:“醉袖危栏弟子们一直都有打扫,师尊直接回去便好。”

  何霖抬眸,没有情绪道:“麻烦太多,不如随便寻个其他小院清净。”

  扶暮雨不说话了,只是执拗地杵在何霖身前,眼帘半垂,何霖看不清他的神色。

  寒若在身后道:“师尊既已回来,当然是要回醉袖危栏的,师尊若怕麻烦、担心其他人看见,徒儿吩咐其他弟子门生不靠近这边就好。”

  伍武也劝道:“是啊,师尊回来不去醉袖危栏没有道理。”

  何必饿惴惴不安不敢说话,但一双眼也是热切的望着,盼着他的好师尊愿意回醉袖危栏。

  何霖很烦躁,只是一个住处而已,有必要这么较真吗?可转念一想,没人看到不就好了,自己也是很较真,于是愤愤振袖转身,前往醉袖危栏。

  刚到门边,何霖就挥手布了个结界将四人拦在外面,没好气道:“酉时结界自会放开,你们若有事,到时再说。现在,该养伤的滚回去养伤,该办事的去办事,犯错的自己去反省。”

  说罢也不回头看四人脸色,径直走向内室。

  甫一关门,何霖就靠在门上轻咳了几声,本来惨白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灵力自周身游走一圈后脸上更黑了。

  该死的魅魔,放什么毒不好,放个情毒。

  他就说怎么慢慢地浑身就开始燥热难耐,尤其是扶暮雨靠近的时候,何霖只差仰天长啸。

  魔毒难解,他本想着若是其他什么无关痛痒的毒,要么疼一疼要么吐吐血就算了,有的是灵力压制毒性有的是时间去找解药配方。

  但是这个情毒就很折磨人,说解也好解,找个人做些成年人能做的事就好了,在这个世界,十四五岁就成家的人遍地都是,他就是去做些什么也没人会说些啥。但难就难在,何霖不会去这么做。

  情毒算是魅魔那半吊子毒手下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拖的时间越长越是让人难耐,解毒的时间也要随之延长,配置解药也要看这人能不能有那个意志力坚持到配出解药。

  他现在浑身又痛又燥热还心痒难耐,几种感觉交织在一起是真的能让人灵魂升天,何霖忍着难受在屋里翻出传音法器,给顾九乘传音让他帮忙尽快配出解药。

  顾九乘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为何在路上不说?”

  何霖怔道:“说了又如何?”

  顾九乘的话简短有力:“去解毒。”

  何霖脸色更黑,咬牙道:“有伤风化,我还是撑着吧。”

  扶暮雨提着餐盒进醉袖危栏时,斜阳西下,金光渡照水面,他站在长廊之上,看见波光粼粼之下几尾锦鲤嬉戏追逐,经过池边露出水面的青石,一只绿龟晒足了太阳,正缓慢而笨拙地向水中爬去。

  修长的手指屈起,扣响了内室的门:“师尊,该用晚膳了。”

  何霖压根儿没听见,窗外凉风习习,他只着中衣盘腿坐在窗边,努力静心打坐,本以为一两个时辰便能压下去一些,但谁知这魔毒奇效,顾九乘那边还配不出解药,他这边也还无法压制到让人看起来正常。

  扶暮雨在门外久久等不到回应,又扣响一次:“师尊?”

  一遍比一遍让人心慌,敲门三次后,扶暮雨按耐不住推门而入,便见何霖一身雪白中衣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中,长发束在身后,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

  “师尊?!您怎么了?”

  何霖猛地睁眼,扶暮雨已至身前,不等他反应,就抬手捉了他的手腕探查,何霖呼吸一滞,下一刻就将人压在了墙壁上。

  扶暮雨的身体僵住:“师尊?”

  何霖在他身后反扣住了他的双手,另一手撑在他身侧的墙上,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将他牢牢困在怀中,少年的身量虽还差他一些,但此时竟迫的扶暮雨呼吸不畅。

  “……嗯。”何霖喉头滚动,模糊地应了一声。

  他头脑发胀,眼前一片花白,听的也不是很清楚,唯有嗅觉被无限放大,鼻间清冷好闻的雪松味让他痴迷,忍不住想靠近些……再近些。

  扶暮雨脑中“轰——”地炸开,瞳孔缩成一点,看着眼前的少年近乎贪婪地逐渐贴近自己,一时间忘了,或者说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

  何霖伏在扶暮雨的肩头,不知餍足地嗅着这一片清香,可味道越深,体内的燥热就越发骇人,何霖极其难耐,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意识逐渐被剥离。他微微侧头,鼻尖贴上了一片冰凉,被触碰到地方皮下的肌肉猛地绷紧,何霖忍不住将火热的脸靠了过去。

  “……!!!”扶暮雨清晰地感觉到有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脖颈,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师尊。”

  “嗯。”少年的嗓音低哑温柔,似哄似诱。

  扶暮雨闭上眼偏过头去,大概猜到了什么,薄唇颤抖着:“师尊……你……这是毒发了吗?”

  少年的头自他肩侧抬起,凌厉的眼眸此刻迷蒙一片,低笑了一声:“嗯。”

  其实何霖根本听不清扶暮雨在说什么,只是莫名就想要回应这个人,于是扶暮雨说什么,他都会应一声。

  扶暮雨呆了片刻,扭头与何霖对视,须臾,指尖微动,外面又多了一层结界。

  何霖虽然意识不算清醒,但灵力波动还是能感受到的,半眯着眸子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扶暮雨不言,闭了闭眼,想要抽出一只手,结果被反扭的更紧,皮肤被牵扯的生疼,让他忍不住微微蹙眉。

  手腕上的力道微松,一只手抚上他的眉心:“别皱眉。”

  扶暮雨不动了,灼热的指尖从他的眉眼滑至脸颊,轻柔地抚过去,最后捧上他的脸,指腹压在他冰凉的耳垂上,扶暮雨只觉得那烫人的温度从耳际传遍全身,灼的他整个人都忍不住轻轻发抖。

  “师……”

  话语被堵住,那只手忽地扣住他的后脑勺压下,扶暮雨双眸猝然瞪大,羽睫无措扇动,近在咫尺的少年就这么闭着眼吻了上来。

  不是浅尝辄止,也没有粗暴蛮横,何霖轻柔而克制地亲吻着,他分明知道不应该,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理智和所有感官只想在这微凉清冷中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抵上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中衣,一片冰凉激的何霖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恢复的一丝的理智让他再次调动灵力压制体内的毒性。

  凌乱的呼吸被花瓶坠地的清脆响声打断,何霖瞬间惊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猛地抽手退了几步。

  扶暮雨身形一晃,伸手扶住身旁的桌案,晕头转向喃喃道:“……师尊。”

  何霖一颗心狠狠沉了下去,方寸大乱间闷咳出声,口中微甜,急忙转身背对着扶暮雨,闷声道:“走。”

  扶暮雨回神,看了一眼地上的瓷器碎片道:“师尊,您毒发了,灵力失控了。”

  何霖一手抵唇压抑着咳声,言语模糊不清:“嗯,你先出去。”

  扶暮雨自然不肯,几步上前就要抓住人,却被躲了过去,忍不住急切道:“我帮您顺一下灵力。”

  始终拿后背对着他的人哑声道:“这点小问题我自己来就好,你再不出去我才会更乱。”

  扶暮雨定在原地,反应过来后脸上倏地开始发烫。

  “暮雨,是为师对不住你。听话,快走。”

  “没有。”扶暮雨狠了心两步上前抓住了人,“弟子看过再走。”

  何霖呼吸急促,被他这一拉乱了节奏,登时压制不住不断咳起来。

  扶暮雨惶然,将人掰过身来:“师尊。”

  一只手覆上他的眉眼,扶暮雨清晰地感受到身前的人不住地呛咳着、颤抖着,扶暮雨心间兵荒马乱,颤声道:“……师尊?”

  没有听到回应,扶暮雨伸手去拨遮挡着自己视线的手,只觉得那只手加了些力,不让他看。

  扶暮雨慌乱地去摸何霖的手:“师尊……你,你让弟子看看。”

  “为师……咳咳……不会离开你。”

  扶暮雨颤抖着:“我知道。”

  少年的声音低沉又压抑:“莫害怕。”

  扶暮雨僵立在原地:“……好。”

  过了许久,身前的人不再咳嗽,一声无奈的低笑传来,扶暮雨听见何霖说:“你啊,年纪渐长胆子渐小,为师总怕吓着你。”

  他叹了口气:“总担心给你吓坏了你又会做什么傻事蠢事。”

  “今日之事,是为师中了魅魔的情毒,一时没压制住,委屈你了。”

  扶暮雨安静听着,摇了摇头,心口揪着疼起来,又听少年缓声道:“为师知道有个咒法,可以屏蔽一些记忆。”

  扶暮雨的指尖蜷起,他想说“不用”,想说“我若想逃,师尊也奈何不得我”,可声带震颤着,唇齿开开合合,终是无声。

  眼前一片黑暗,大约是见他没有拒绝,一只滚烫的手轻轻点上他的额间,灵力涌动,密密麻麻的疼自胸口蔓延全身,扶暮雨猛地后撤了两步,不敢抬眼去看人,低声匆匆道:“师尊顺灵力吧,弟子告退。”

  心惊胆战,也没有什么东西,就是总担心被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