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从道:“林瑞之可以放一放,我们想要扳倒侯荣也未必要用他。别忘了,这次的矛盾集中在科举学子身上,如今最坐不住的应该是吏部。”

  温从浅笑,靠在椅子上,手下轻轻摩挲细腻的瓷杯,“皇上下旨,让吏部清点登记在册的学子名册,这些年太子一手操刀掌管科举,为了培植势力,能入京赴考的学子,大多都是高门大户贵族出身,寒门受限,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少不得有许多肮脏。现下皇上让吏部清点名册,势必会查出一些龌龊事儿。”

  “吏部尚书是谁?”

  “去年才上任的兖州徐家。”

  “和太子关系如何?”

  温从戏谑道:“巧就巧在这里了。徐家才上任,但并非太子扶持上来的,而是丞相大人扶持的,吏部尚书徐大人是个性格温吞的,两边不愿得罪人,两把利剑,他左右权衡中,不亲不疏,恰恰好。可不亲不疏就是最大的弊端,既不属于太子党也不归于丞相党,你看,如今出了难题,太子也不会保他的。”

  “有意思。”

  “且等着吧,等吏部来找我们的时候,就是我们翻盘的机会了。”

  三日后,吏部尚书徐大人深夜到访,无人知晓,从后门而入,进了府内,见到庄继北后,忙道:“中郎将!”

  庄继北装的好生关切,忍着痛意,道:“大人快坐。”

  徐大人满头热汗,连连叹息:“谢过中郎将,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是个人都跟避瘟神似的避着我,只有中郎将肯出手相助,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

  名册有一点问题,乌纱帽都是次要,他这颗脑袋能不能留着都成了个问题。

  庄继北道:“大人辛苦了,这件事儿原和大人没关系,大人为了科举,殚精竭虑,大家都看得到,若非侯家徇私枉法,扯出这一桩桩麻烦事儿了,大家都安生。”

  提起侯荣,徐大人恨得牙痒痒,握紧拳头,忍不住地怒意:“中郎将是不知道啊,那侯荣当真是……当真是一介鼠辈!该死!该死至极!他被落了大狱,扯出了学子命案和状告案,上面要查,侯荣却一口咬定,那些学子和他无关,说这些学子有的就是不法之徒,让核对吏部的名册!”

  “什么?!这岂非将你们吏部凭空卷了进来?”

  “谁说不是呢!而后上面就要查名册,可……”徐大人一脸为难,“名册的事儿,哪是我能做主的,从来都是……都是东边在管啊!如今要查,查出一点东西来,都是要了我的命!”

  庄继北道:“大人爱民,为了科举从来未曾徇私,不过我们为官,都有为官的难处,上面施压,谁能挡得住?”徐大人忙不迭地点头,庄继北一笑:“我这里是有一个法子,可以帮大人解了手头难题……”

  徐大人眼睛睁大,陡然起身,拱手作礼,“中郎将!若中郎将肯出手相救,徐某无以为报,这条命任中郎将差遣!”

  庄继北道:“你先听我说。”

  徐大人盯着他。

  庄继北道:“大人可知学子状告的是什么?”

  徐大人犹豫道:“据说是侯家在襄州一带侵占田产,肆意残害百姓?”

  庄继北道:“侯家的罪过要侯家来承担,名册有问题,谁说是您的问题了,这就是侯家的问题。”

  徐大人愣住:“侯家?”

  他迷茫地看着庄继北,“可侯家未曾参与过吏部名册的制定……”

  庄继北摆摆手,“非制定。和名册上对不上的人,去哪儿了?那是侯家苛责学子,拦住了,吏部从何知晓,侯家逼得学子们进京状告,人尽皆知,他家的罪过,说不定就正有这一条呢。”

  徐大人吸口气:“中郎将……您的意思是,将名册的问题引到侯家学子状告案上,那会不会被查出来……”

  庄继北耸肩:“查?查什么?谁查?怎么查?查侯家是否做了这件恶事?那就要大查特查,从学子状告的内容开始查起,查侯家的账款,查户部与其的收支,等到那个时候,是先要查清户部的账,才能再查清吏部的名册是否是因为侯家作恶对不上了,户部在前,吏部在后。”

  徐大人面色颓然,左右摇摆不定,庄继北笑笑:“这也就是我说的大人要先听我说完再决定,想来您也知道,这么做,可能会将祸水引到户部头上,得罪了户部,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有舍才有得,您想保住自己,就不可能一点罪过都没有。”

  徐大人沉了沉心,被庄继北的话说动了,他心中发笑,是啊,是啊,若想保住自己,就不可能一点罪过都没有,他这几日受罪受难的时候,谁帮了谁问了,全是看笑话的,全是在等他遭殃的,什么狗屁同僚情谊,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户部又如何,吏部上下的脑袋就是石头做的了?就能随便被人踩在脚底下践踏了?

  他成了吏部尚书,他背后也背负了不少人命,紧要关头里,不可能继续中立了,他也知道,若是按照庄继北的做法做了,等于得罪了户部和太子,战队了庄继北……

  但,没办法了,在户部和吏部上面,吏部已然是太子的弃子了,倒不如拼一把!

  徐大人沉眸道:“中郎将,我明白了。”

  庄继北点点头,“夜深露重,徐大人慢走不送。”

  徐大人快步离去。

  庄继北疼得龇牙咧嘴,下半身疼得不像样,他一步一挪地想出去,温从扶住他,道:“先别歇下,襄州来人了。”

  庄继北一顿,果然,外面快步而来一黑袍人,松下帽檐。

  庄继北惊道:“童修?”

  小时候在襄州城的左校尉,是他爹的下属,庄继北道:“可是襄州有变故?”

  童修道:“太子的人手在襄州杀了一批人,皆是与侯家有关的。”

  庄继北沉眸:“你们保住了?”

  童修道:“是。从太子手下救了人回来,我担心路上生变故,特意将人亲自护送进京,现在人就在城外的一处兵营里安置着。”

  庄继北笑了:“送上门的人证啊。”

  童修道:“只怕拿他们对峙太子,未必……”

  庄继北挑眉道:“太子?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童修愣了下。

  庄继北悠悠道:“是侯家,是侯家担心京中来人去襄州查,故而在襄州要杀人。”

  童修蹙眉,片刻,很快理解了庄继北的意思,他欣慰地看着庄继北,那个曾经还不到自己腰间的小子,如今都能独当一面了,他拱手道:“属下现在就去安排。”

  回了卧房,庄继北趴在床上,任由温从给他抹药,凉丝丝的触感将痛意遮了许多,几日操劳,挨了一遭打,不亏。

  庄继北笑嘻嘻道:“这次挨打不亏吧?”

  温从颔首笑:“嗯,侯家已经结束了。你还有什么打算吗?”

  “没,收了一个吏部,已经很好了。”

  “不够贪心。”

  温从指尖从上到下,将伤口一一抚摸,挑.逗的人身上痒痒的,庄继北扭头看他,他低着头,烛火之光将他的肌肤照的莹白,细密睫毛遮住了眼底情绪。

  温从道:“侯家倒台,户部侍郎的位置可就空缺了,如今户部被牵连,和侯家的账目对不上,也不可能再补得上这一大笔亏空,依照我对太子的私产了解,太子补不起,其余手下力量也不可能一时间掏得起这么一大笔亏空,没人补,那罪就要户部承担,你说怎么办呢?”

  “……怎么办?”庄继北疑惑道,“还能怎么办?户部尚书是太子的人,他下台了,更好啊。”

  温从无奈道:“我可不止一遍地给你说,宁为友不为敌,你全忘了?”

  “你不会是想要搭救户部尚书收为己用吧?”庄继北好笑道,“怎么可能,户部和太子一条船上的,我们救了他,人家也不认我们的。”

  “谁需要他认我们,他们求我们帮忙……”

  “慢着!打住!”庄继北打断道,“求我们帮忙?我们给填亏空??和侯家相关的能有几十万两,你把我卖了都拿不出这么多钱好不好。”

  “你这个人能不能把话听完??”温从冷冷刮了眼他,庄继北闭嘴了,温从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即刻拿出这么一大笔钱,那就是林家,对方补了户部的亏空,若是能将林瑞之安排到户部,也算我们在户部有了自己人。”

  庄继北默不作声。

  温从凉飕飕地笑:“怎么,现在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

  庄继北趴在床上嘟囔:“没做错。”

  “林瑞之要是没误会你还好,要是误会你了,我们不仅损失了一个安排人进户部的机会,还多了个仇人。救了人,白救,还容易被反咬一口,啧。”

  “哎呀你好烦啊……”

  “我烦?”温从乐了,站起身,“行,我不烦你了,我走。”

  “哎!你别走!”庄继北忙滚下床,抱住他的腿,委屈巴巴地蹭着他的腿,“心疼心疼我,挨了打,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你陪陪我。”

  温从踢了一脚,“松开。”

  “你陪我吗?”

  “不陪。”

  “那不松开。”

  “我掐你伤口了啊。”

  “你怎么这么冷血无情啊!”还没被掐呢,庄继北就已经能感觉到屁股上火辣辣的痛了,他夹紧屁股,哀声道:“你最近可奇怪了,你一直躲着我干什么!你为什么晚上不跟我一起睡觉了!”

  “我凭什么跟你一起睡觉?”

  “你是我的人啊。”

  “你三媒六聘了吗?”

  “我……”庄继北卡住,懵懂的盯着他,“没……”

  “所以,松开。”

  见拗不过对方,庄继北松开了手,愤愤地回到了床上,冷笑道:“走吧走吧,都走吧,晚上我死在这里也没人发现,全走完吧!”

  然后,温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庄继北震惊,吼了一声:“你!温从!你!你等我好了!我天天把你按床上——”

  后面的声音温从没听清了,离了院子,黑灯瞎火,在外面去游湖,试图躲过庄继北清醒的时间。

  庄继北说得没错,他是在躲他。

  这些日子,只要和庄继北在一起,对方就会有意无意地提起养个孩子的事情。

  有点闹心。

  他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他愿意养孩子,可不愿意这么名不正言不顺,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庄家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对外人而言,他可能是庄继北的谋士是心腹,就这样吗?床榻之欢就得了个心腹的身份?

  他提及过身份的问题,庄继北装聋作哑,他也只好当做没这回事儿。

  可要他不明不白地养个孩子,他心里那关过不去。

  坐在船上,手拨过湖水,微波荡漾,水面涟漪,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

  他在劝自己,也劝出成效了,两个男人能在一起就已经破天荒了,他还妄想要个身份,平白让人笑话,庄继北这么好面子,不愿意也是对的。

  他们年龄渐长,再有二三十年说不定就年迈到走不动道的地步了,那时身边无亲人,无依无靠,很难办。

  是该要个孩子了。

  深夜,庄继北已经睡下,被褥掉在地上,枕头也被他扔的远远,显然是发了通火才睡着的,温从替他将被子盖上,庄继北闻见味儿了,睡的迷迷糊糊,用手抓了把,抓住了温从的手,傲慢的笑,然后又将人的手指咬来咬去轻轻吸吮,报复似的,还挺狠。

  温从失笑,脱了衣服睡到了他旁边,庄继北晚上疼的睡不好,他也一样,对方有点动静,他就会起来,上药一个时辰一次,起夜次数多了,白天精力都跟不上。

  温从轻轻拢住庄继北,看对方眉头紧蹙,要梦魇的样子,低声安慰:“睡吧,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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