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冷笑:“你能寻来这种地方,倒是机敏。”

  听出了试探,庄继北忙道:“我们这种走商的人,若是没一点求生手段,早都在路上被那些匪徒杀死了,平日里必须多留个心眼……况且……况且我们家林老爷认识小庄将军,闲谈时,小庄将军也会指点一二。”

  副将一惊,“可是京城庄家?!”

  庄继北点头哈腰:“正是正是!就是如今刚刚封了中郎将的那位!”

  副将倒吸一口凉气,“你们竟然认得庄家人……”

  刚刚那个士兵又压声道:“将军,这个我也听我堂姐说起过,好像是庄家当初还在襄州城时,几家都在一起读书,是相熟的。”

  这一刻,那副将才信了,收回长矛,“算你们幸运,来了安生坐着,别惹事。”

  庄继北忙点头,拉着温从就要进去,谁知那副将又叫了一声:“慢着!他是什么人?”他狐疑的审视着温从,只观气度,不似凡人,加上对方眉间一点忧愁,像是不情不愿过来的。

  温从也确实是不情不愿,甚至想现在就回到村子,把自己的红玉髓拿回来。

  庄继北苦思冥想,正在头大怎么解释温从的身份呢,毕竟温从一看就不像是那种会在外面闯荡的形象,刚要开口遮掩,就听温从石破天惊地淡淡回了一句:“我要回柳南风。”

  “……”

  满座愕然。

  纷纷侧目。

  瞠目结舌。

  庄继北呆住了。

  那个副将也惊呆了,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扫荡,半晌,才点了点头,“……进、进去吧。”副将也是知道柳南风那种地方的,因为在济州城就有一处开着。

  温从抬颚,依旧是那副不情愿的模样,“我不进去。”庄继北尴尬的笑了下,抓住温从的手,装腔作势的训道:“快跟我进去!”

  温从也是真舍得脸面了。

  竟然愿意让自己被人误会为男倌。

  温从像是只是说说,并不在意,庄继北心里却瘙痒极了。

  他盯着温从,抿紧唇,感慨,若是柳南风那种地方真有温从这么标致的美人,强取豪夺也不为过。

  许是庄继北的眼神过于火辣辣了,温从嗤笑道:“怎么,听一句柳南风,就又想去柳南风了?快去啊,京城如今新开了一家呢。”

  “……”庄继北头痛道,“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爱旧事重提啊。”

  “哦,那我不提了,我走了。”

  “不行!你走哪里去!?”庄继北一把抱住他的腿。

  温从筋疲力尽,“当然是去洗洗啊!”他踢开庄继北,强忍满身污垢,去了山中的雪地里,用雪水擦脸,看着一身的污渍,想死的心都有了。

  庄继北随手擦了把脸,越擦越脏,温从看不下去,替他也擦了擦,然后道:“去和刚刚那个士兵问问吧,看庄大人什么时候来。”

  庄继北莫名其妙:“一个小士兵,能知道什么?”

  温从道:“他应该是你爹的人。”

  “啊?”庄继北回头看去,心中诧异,犹豫一二,朝着刚刚那个士兵的方向去了,两人脱离人群,去了一块寂静地,外面有温从守着,想来无人会发现,庄继北开口就问:“你是我爹的人??”

  那士兵一改之前的卑微模样,面色微沉,拱手道:“中郎将,在下陈东,任庄将军旗下中护军一职。”

  之前还懈怠散漫的庄继北一下子站直了。

  他张了张嘴,整个一震惊。

  “你真是我爹的人!?”随后赶忙捂住嘴,行了礼,“拜见陈将军。”

  对方忙扶住他行礼的手,笑了笑:“中郎将不必虚礼。”

  庄继北羞涩笑了下。

  对方看着身子小小的,生杀气也不重,可官位比自己都高,正经的正三品中护军一职。

  陈东道:“庄将军如今已在济州城外围,知道中郎将在城中被困,特遣在下前来宽慰,望您不必担忧,只需在此地暂时藏匿。”

  庄继北道:“我爹怎么知道我会找到这里来,他就不怕我真被叛军擒住了??”

  陈东一时无语,顿了下,“……中郎将要是真的能被叛军擒住,那也就坐不到中郎将这个位置了。”

  “哈哈也对。”

  “济州,易守难攻,西边是江水,东边是高山,北边和南边都被叛军把控,庄将军说您不善水性,所以大概率不会顺水路而下,或许会进山,便让在下在此等待。”

  庄继北恍然大悟,“不愧是我爹,还真懂我。”

  陈东笑笑。

  庄继北又追问:“那我爹什么时候打进来?既然都已经把外面围了,那就快打啊!还等什么?”

  他说完,只看面色,对方像有隐藏之意,转移话题道:“中郎将累了一路,好好休息吧,不用着急,不久后您会见到您父亲的。”

  庄继北还想追问,可对方压根不给他机会,直接走掉了,温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拦住了他,轻轻道:“不用问了,问不出结果的。”

  “啊?”他追在温从身边,“看你这神情,肯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你给我说说啊,明明眼下进攻是最好的时机,既能护住城中在守力量,也能减少伤亡,为什么我爹不进攻,是不是……是不是这是一个新战术?!我爹没教过我啊,你快教教我,我以后上战场了也能用!”

  温从被他吵得头大,“你上辈子一定是麻雀托生的,吵死了。”

  “你告诉我我就不吵了啊!”

  “哎呀呀,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啊啊啊温从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呀?”

  “对对你肯定知道!”

  “哈哈那我就不告诉你我知道什么。”

  “……”庄继北气得跺脚,“啊啊啊温从!!!”

  庄继北不大敢放肆。

  挺收敛的。

  中护军是他爹的心腹,要是被对方看见了他和温从如此亲昵的状态,顺嘴说了过去,他爹会不会多想啊?

  不会吧,他爹老古董一个,应该不会想歪。

  但说不定呢,说不定身边人煽风点火,他爹那么守旧,还不轮着马鞭就来把自己抽死了。

  庄继北刻意和温从保持了一下距离,至少在中护军面前是这样的。

  深夜,突然惊醒。

  慢着!

  中护军该不会认真了吧,真当温从是柳南风的男倌,以为他又去逛那种地方了??

  庄继北那叫一个紧张,连滚带爬地到了温从身边,温从也没睡,被他闹得翻过身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这会儿不避讳了?”

  庄继北道:“他不会误会什么了吧?我的清白名声要没了,万一他真当你是男倌了怎么办呐!”

  温从哦一声。

  “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温从敛眸,“你很介意这点?”

  “当然啊,逛那种地方是什么光彩事儿吗?”

  “那地方又不是女人。”

  “问题就在这里啊!”庄继北哀声,“我去的要是什么青楼,我爹或许还能留我一命,让他知道我找的是男人,他还不得手撕了我!”

  温从切切实实的从庄继北眼中看出了惧意。

  他问:“所以你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呢?”

  庄继北怔了下。

  对外,他自然脱口出女人啊,他抛不下那个面子。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女人是一点兴趣也没,就奇了怪了,老庄家怎么就出了他这么一个怪胎,是祖坟没摆对位置吗。

  面对温从的质问,庄继北还想装下去,可转念,他不想骗温从,虽说如今不能对温从表明自己的心意了,可能这份感情要永远隐藏下去,可能永远只是自己单相思,但至少也该让温从知道下,自己喜欢的是男的,那说不定哪天大暴雨把温从家的祖坟也冲错位置了,温从也喜欢上男的了,那自己还是第一顺位人呢。

  异想天开。

  不过庄继北豁出去了,也没隐瞒,抱膝而坐,闷声道:“这种事儿,也不是我能左右的,能瞒一天是一天……”

  温从眸色一凝,心颤了下。

  他压住躁动的情愫,深吸一口气,道:“他认出我了,不用担心。”

  温从的一句话好似定心石,庄继北顿时松了口气。

  他躺在地上,长长叹息,“不早说,吓死我了。”

  温从道:“是你自己不动脑子。若是对方没认出我,哪里能让我站在那边听你们说话,哪里能让我留在此地,我要真是柳南风的人,你父亲那忠心的下属,可能已经一刀封喉,替你、替他的主子正清誉了。”

  庄继北嘶一声,好兄弟似的拍了拍温从的肩膀,煞有其事地说:“那幸亏你真的不是那种人,要不然我都保护不了你。”

  温从:“……”

  他爹身边的人,藏龙卧虎,千奇百怪,都是从江湖豪杰那边搜刮来的。

  别看陈东等人,高矮胖瘦,乍一看不怎么像是个威武的将军,但实际上交起手来,几下就把你撂倒了。

  庄继北虽猖狂,却也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打不过对方,所以这一刻无比庆幸温从身份清白。

  既然不怕被知道了,庄继北也坦然了,就躺在温从身边,温从像是有一股神力在,只要在他身边,自己就睡得格外踏实。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温从问了一句:“你想过吗,若是回京城了,你要如何?”

  他听见了,但没回答。

  他没明白问的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去思考未来。手头上的烦心事儿都没解决呢,还想未来,歇着吧。

  温从偏首,静静地看了眼庄继北,再看向天空,星河浩海,明明早已不是秋日了,可他却看见了牛郎织女星,缠绵悱恻,两端牵引,那两颗星星真亮,亮到他移不开眼。

  他其实想问,“若是回到京城了,你会娶妻成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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