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试了三天,周绪起得出一个结论:排列组合应该去死。
他现在用的手机是新手机,电话号码也是新的。
谢致予根本不可能找到他。
周绪起盘腿坐着,手机摆在正前方,他冷静了一会儿。
其实想要找到许孟他们的方法有很多,比如直接去游戏里的中国区搜索许孟的游戏id。
他们那一帮人是一起打过游戏的,互相知道游戏ID。
周绪起躺倒在床上,露出一半脸另一半埋在枕头里,点进软件商店。
打成千上百个错误的电话真是只感动自己又浪费话费的事。
熟悉的游戏页面出现,真正看到熟悉的游戏ID时,周绪起又退却了。
盯着头像犹豫了很久,脸埋进枕头里猛砸了一下。
嗡——
砸得眼冒金星,他吐出口气,坐了起来。
近乡情怯可能就是这样吧。
点进谢致予的头像发了条私聊。
几乎没有犹豫的,快速将思考良久的消息打了出来。
[小孤僻,我现在的手机号是:1568875xxxx]
发送。
学生宿舍的网速很快,几乎是一秒就将信息送达。
周绪起盯着那个灰暗的头像很久,脑子里转过“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这条信息,还记得游戏账号密码吗,没了手机验证能登得上这个账号吗,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脸还肿吗,还疼吗,是不是好疼啊,又失眠了吗,睡得好不好”。
疲惫地闭了闭眼才转头搜索许孟他们的游戏ID。
[许孟,我是周绪起,我现在的手机号是156875xxxx,麻烦帮我转告谢致予。]
周绪起在电话没打通的第三天就意识到他应该使用互联网大数据,知道是知道,但一直没用。
......说到底是害怕。
刚入学的那几天,他一闭上眼就是周哲失望的神情,莫晚怨恨的眼神,谢致予站在楼梯口朝看来眼底充满了无助。
整夜整夜地做梦,有时候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只能跑到阳台上去抽烟。
混乱、争吵、无力充斥了窒息的黑夜,他时常被烟雾熏得喘不过气来。
他需要一点时间缓一缓。
适应整夜的恶梦、陌生的语言环境以及那张余额为零的银行卡。
未来。
他有时候也会想到这个。
他和谢致予该怎么继续下去,他什么时候能攒够买一台手提的钱,什么时候能支付得起一张回国的机票。
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还能在一起多久?国内高考结束?大一?大二?大三?
周绪起不知道。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他知道如果听到电话那头谢致予传来的声音他一定会受不了。
真的很想他。
特别特别想。
收到第一个来自国内的电话是许孟打来的。
周绪起一接通,鬼哭狼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啊啊啊啊绪哥,你真去留学了啊!”
“怎么都不说一声就跑了!你爸怎么突然把你送到国外啊!你是不是和他打架了,他气不过就把你撵出去了!”
“......”
“儿子们,说慢点。”
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人声顿了一下,几个男生互瞧了眼,许孟先嚎:“绪狗啊!你是不是在国外过得不好!”
周绪起感动了。
许孟接着说:“难怪几天不见都不认识爸爸们了!”
“......”周绪起说,“去死吧你们这些脑瘫。”
彭经延哦了一声。
何复:“请儿子不要随意辱骂父亲,这是不孝的体现。”
周绪起:“......”6。
六六大顺。
又聊了一会儿,电话里突然出现一段短暂的沉默,周绪起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开口:“那个……”
抿了下嘴唇:“予…予哥呢?”
他一直没听到他的声音。
彭经延感受到一种微妙的奇怪,这两人的表现太反常了,他总觉得他绪哥出国和予哥有关。
谢致予和周绪起莫名其妙停了一周课后,一班的人被告知后者出国了。前者返校时却情绪异常低沉,聊天途中时常沉默,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
就好像周绪起一走,把谢致予向外敞开的心扉也带走了似的。
这事儿太微妙了,每个人都默契地选择了不去刨根究底。
许孟摸了摸鼻子,有眼色地没再咋咋呼呼,假装抱怨了句:“哎,绪狗我早想说你了,怎么天天就予哥予哥的,怎么着我们不是人啊?”
接着又说:“他没和我们在一起,放学之后就回家了。”
“……好像是他妈妈来接的。”
周绪起捏着手机边的手指收紧。
许孟又欸了声:“你的新号码我告诉他了啊,他应该会自己联系你。”
彭经延撞了撞身旁人的肩,清了清嗓又说:“绪哥,予哥也让我告诉你他的号码,是……”
周绪起脊背一挺,坐直了。
138xxxxxxxx——
周绪起盯着屏幕上的号码,机身正随着来电显示持续地震动。
摁下接通键的指尖有些抖。
嗡——
电话显示被接通。
不知道为什么,两边的人都没有说话。
周绪起手心出汗,屏息听了好一会儿,喉结紧张地上下动了动,开口的声音有点变调:“小孤僻?”
“你——”
“脸还疼吗?”
电话那头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沿着通讯信号传过来的男孩子声音听起来格外低哑,不复往日的清澈。
他说了一句简短的话。
听清传递的内容,周绪起怔了下。
[绪哥,别不要我。]
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快溢出电话线了。
周绪起说:“你知道我为了找到你花了多大功夫,打了多少电话吗?”
上百个。跨国电话。
谢致予指甲扣着书封的边,没说话。
周绪起抹了把眼泪:“放你大爷的狗屁!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啊!”
谢致予沉默地垂着眼。
“你是不是不方便接电话啊,许孟给我你的电话我都不敢打过去,”他顿了顿,“莫阿姨还好吗?”
谢致予说了声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她…她不能接受这个……”
“不允许我和你联系。”
周绪起垂下眼,盯木书桌的花纹不知道说什么:“脸还疼吗?”
谢致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疼了。”
又说:“……那天真的好疼。”
周绪起噢了声,吸了吸鼻涕,转头对着手机屏幕:“给你吹吹,痛痛飞飞,呼呼呼~”
“痛痛飞走了吗?”
谢致予又摸了摸脸:“飞走了。”
转头看了眼房门,莫晚正在厨房做饭,他问:“你在国外怎么样?”
周绪起看着眼前各种各样的英文教材,说:“我跟你讲,我有门课的副教授秃顶。”
“秃顶?”
“就是地中海啊,”他描述,“头顶秃了好大一块露出头皮的那种。真的是好大一块头皮啊!前几天上课我特意多看了几眼!超级光滑!超级圆润!”
“你见过地中海的人吗?我是第一次见,真的特别……”他想了个形容词,“嗯……特别神奇。”
谢致予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扬了扬嘴角回答他的问题:“没见过。”
“明天拍张照给你看。”周绪起说。
“好。”
谢致予一边听电话的声音一边注意着门外的动静,生怕莫晚突然开门。
电话那头还在说,他抓了抓练习册的边,想起这些天莫晚的一举一动,肩膀猛地垮了下来,突然特别疲惫。
莫晚没收了他原本的手机,要求每周末放学立刻回家(从放学到回到家里的时间空隙不能超过40分钟),每周上学前书包都会被翻一遍生怕他藏了手机。
钱包也被收走了,怕他蒙着她买票飞出国去找周家那小子。
门锁咔地一声很轻地响了,谢致予脊背一僵,后脖子上的寒毛刹那间竖了起来。
不能锁门,锁门会让莫晚觉得反常,然后发了疯地在他房间里找任何他背着她偷偷联系周绪起的证据。
周绪起喊了两声没有人应,挪开手机发现电话断了。
突然断了。
如果不是信号问题,那就是……
他有些担心,不会被发现了吧。
周绪起推开铺了一桌的英文教材,摊开的课本上写着些散乱的字迹,笔记本上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盼了许久的电话结束得突兀,失落烦躁的情绪漫了上来。
周绪起回忆过去几周,想起那天的争吵就想穿回去把黎明摁在地上打一顿。
打火机在指间翻了几个来回,火光亮了起来。
廉价的烟草味呛人,猛抽了一口后被呛到剧烈咳嗽:“咳咳咳……”
如果再让他遇到黎明那个神经病……
咔——
谢致予眼疾手快地把新买的手机藏进袖子里,面无表情地继续做拨出电话前的事。
莫晚皱着眉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看书桌前的人,接着视线在书桌附近搜索了起来。
手臂紧贴着手机压在桌上,外套袖子宽大,堆积在桌面上掩盖了异常。
离周绪起出国过去了两周多,莫晚紧绷的精神稍微放松了下来。
绝对不能让自己儿子再和周家那小子联系。
这是错误的。
是错误的。
谢致予只是年轻一时糊涂,能改的,都能改的。
看了眼眉头皱起的人,她说了句“再过一会儿就吃饭了”,转身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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