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他觉得自己脑子乱糟糟的。

  心里像是被洒了盐汽水,酸胀难受,脑袋里又像是被塞了棉花,昏昏沉沉。闷热潮湿的夏季天气带来的低气压加剧了这种难受,江愈觉得喘不过气来,骨头缝儿似乎都在疼,像是要散架子了。

  偏偏陆琢的语音电话又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陆琢……

  江愈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脑子里又开始“嗡嗡”作响,同事们刚刚说的那些话开始在他脑子里回响。

  像是在赌气,又像是在证明,江愈动了动手指,把陆琢电话给挂了。

  手机那头陆琢愣了一下,给江愈发了条微信:在忙?

  江愈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脸朝下埋在枕头里,很快就鼻塞喘不过气来,只好翻了个身仰面躺着,被扔在一边的手机却又再度响了起来。

  江愈瞪了手机半晌,终于还是气馁地接了电话,然而还没说话,就带出了一连串的“咳咳咳咳”。

  陆琢:“……”

  陆琢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问江愈:“病了?”

  江愈不太情愿地说:“就咳嗽而已。”

  陆琢听着对面有点沙哑的声音,无奈地说:“还说自己比小六身体好,这叫身体好?吃药了没有?”

  江愈说:“嗯。”

  然而陆琢发现不对劲了。

  江愈跟他说话向来又软又乖,最近明显和他亲近了很多,活泼又有点孩子气,但是现在明显很有小脾气,那口气不咸不淡的。

  这好像是小不点儿第一次闹脾气,陆琢一时间有点新奇又有点担心,问江愈:“怎么了?我打扰你了?”

  江愈今天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很逃避地说:“我想……咳咳咳……睡觉。”

  江愈憋不住的把手机移开,用手捂住嘴巴好一通咳,之后才又有点气喘吁吁地靠回话筒跟前,问陆琢:“可以吗?”

  本来是不可以,但是对面的人咳得越发厉害,他也只好出了机场开始排队等出租车,对着手机情绪不明地“嗯”了一声,说:“那你睡一会儿。”

  然后挂了电话。

  江愈眨了眨眼,有点懊恼。

  他怎么对着陆琢,总好像是蛮不讲理——之前误会人家是街头流氓,现在又对人家发小脾气。

  可是……

  可是他也很委屈啊。

  江愈撇着嘴,翻了个身,又趴在了床上,然后一点一点把自己团起来,整个埋进了被子里。

  空气里的湿气越来越重了,一点风都没有,像个蒸炉。

  江愈迷迷糊糊的,要睡不睡。

  窗户没关,外面聒噪的汽车鸣笛声混着小区楼下孩子们的嬉闹声,裹挟着潮湿的水蒸气一波一波涌进来。

  江愈觉得好吵啊,想要挣扎着去关个窗户,可是就是清醒不过来。

  忘了开空调,江愈出了细密的汗,闷得喘气都很困难,可是很快又开始觉得冷。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醒着还是睡着,意识无法支配躯体,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觉得自己头疼得要炸开了。

  他迷糊着在醒与睡之间挣扎,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愈听见有人敲门。

  “笃笃,笃笃笃。”

  江愈觉得自己挣扎着睁开眼睛,然后披着毯子下床去开了门。

  整个人昏昏沉沉。

  看不清是谁来了,也说不出来话。

  他正努力想要睁开眼睛或者开口说话,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骤然响起的突兀生响让江愈神经一紧,激灵一下从床上翻坐起来,这才终于挣脱了梦魇,被吓清醒了。

  他还好好躺在床上,床单都被他拉起来盖在身上了,刚刚去开门的事情竟然是个梦。

  江愈粗喘着气,肺部一阵难受,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他感觉自己眼前一闪一闪地有小星星在乱晃,抓着床单平复了一阵才终于有力气把手机拖过来。

  电话铃声却在这时戛然而止。

  江愈迷迷糊糊去看未接来电显示,电话又再度打了过来,江愈都没仔细看是谁的电话,划拉开接听键,吐字朦胧地说:“喂?”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陆琢问:“还在睡?醒醒神,给我开个门。”

  江愈睡得脑子懵懵的,没想到刚刚敲门声音不是做梦,也忘了入睡之前那些胡思乱想,拿着手机努力爬起来,说:“啊,你等我一下。”

  这次是真的爬起来了。

  他腿软脚软,走路感觉天旋地转的,得扶着墙,费了好大劲才摇摇欲坠地蹭到门口。

  陆琢已经等得着急了,又敲了两下门,刚要再给江愈打个电话,门里忽然钻出来了一个小脑袋。

  江愈睡得一头乱毛,小脸潮红,声音像是黏在了嗓子里:“陆琢……?你怎么来了呀?”

  陆琢皱紧了眉。

  他出差要办的事情提前结束,本来想提前回来给江愈个惊喜,结果到了机场又想起来江愈说过要陪他去吃好吃的,把来接他的司机都给打发了,结果一打电话,某人电话里像个病猫似的。

  惊喜变成了提心吊胆。

  他排了十来分钟的队打到出租车,到了江愈这个小出租屋敲门,还没有人应声。

  陆琢实打实吓了一跳,好在江愈接了电话。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江愈的额头,看着满脸无辜的江愈,无奈地说:“傻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发烧。”

  江愈皱巴起眉毛,也自己摸了摸脑门,含含混混地说:“没有吧。”

  没有个鬼,看这模样像是烧傻了。

  陆琢点着江愈的脑门将人带回屋子,正要换鞋的功夫,看见江愈缓缓蹲了下去。

  鞋子只换了一只,陆琢赶紧飞快也蹲下去,用手扶住江愈的肩膀:“江愈?怎么了?”

  江愈声音闷闷的:“我头晕。”

  陆琢看着面前小小的一团,靠近一点,安抚地碰了碰江愈露在外面的额发,然后说:“手给我。”

  江愈本来就比别人身体差,病了之后又拖拖拉拉不好好吃药,被同事言语挤兑误解之后又压了委屈在心里,这下彻底一块爆发。

  他整个人晕晕乎乎都快不能思考了,听话地把手伸平递出去。

  陆琢握住那双小手,让他们环在自己脖子上,自己伸手抱住江愈的后背扶稳了,然后说:“好了,扶着我,慢慢立起来,现在这样我不好抱你。”

  江愈又把手给缩回去了。

  他声音都烧得有点哑了,小声说:“不要抱。”

  陆琢拍拍他后背,说:“不许闹,你在生病,我抱你去卧室躺下。”

  江愈憋着嘴,很委屈地反驳:“你抱我好奇怪啊。”

  又不是没抱过。

  陆琢顾不上琢磨江愈想什么呢,捉着他的手按住,问他:“不抱你怎么办?在这蹲一夜?”

  他不跟江愈废话了,吓唬人说:“别以为这样我抱不起来,不方便而已,摔了疼的可是你。”

  江愈不说话,陆琢就作势真的要把他这样抱起来。

  吓得江愈赶紧乖了,伸手搂住了陆琢的脖子,又昏昏沉沉地想:只是因为我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