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席骂完就愣了。

  推开了人他才看见,阮临双眼赤红,豆子大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大约是觉得很丢脸,阮临抹了一把脸,偏过头去,声音闷闷地说:“嗯,我混蛋。”

  当初胳膊都折了,一身的伤都爬不起来的时候没哭,这会儿他欺负完了人,倒是哭得惨没边了。

  陆席简直叫他气笑了。

  他气息还不稳,调都不太对地说:“不是,是你欺负的我,你哭那么惨干什么?怎么感觉像是我把你怎么样了。”

  刚刚跟头狼崽子似的逞凶,这会儿又老实了,阮临红着鼻子眼睛看陆席,声音里全是委屈:“可以不生气吗?”

  陆席觉得自己嘴唇隐隐约约的疼,估计是被这小崽子没轻没重给咬破了,他用手背轻碰着着擦了擦嘴唇,脸色发黑地说:“阮临,你知道你刚刚那是在干什么吗?”

  阮临站在那不动弹,垂着个打了石膏的胳膊,眼睛红红的,看着异常可怜,然而他非常认真地回答陆席的问题说:“在亲你。”

  陆席差点叫他给噎死。

  他还有脸说!

  听这意思是还没亲够是吧!

  就这死不悔改的态度还敢让自己不生气!

  陆席强忍着想吼他的冲动,强行自己接茬自己刚刚问题,努力用平静的口气教育人:“我同意了吗?我们是能,能……”

  “能接吻的关系吗”这话实在是说不出口,陆席咽了下唾沫给憋了回去,然后说:“你这往严重了算是猥亵罪!你知不知道!”

  阮临看着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很黯淡,是那种小狼崽儿欢欢喜喜给你叼了块肉回来却被嫌弃了之后的失落和受伤,他别开眼不去看陆席了,口气里的失落遮掩不住:“那你揍我吧。”

  陆席叫他闹腾的没力气和他计较了。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表面努力维持着冷静,然而实际上脑袋里的小人儿一直在叫唤:你们亲过了,你们亲过了。

  三天前他还觉得自己终于弄清楚了对阮临的感情只是一种出于责任的疼惜,现在却又被阮临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的确因为阮临的不管不顾生气,但也只是在气他的乱来,而和阮临亲了他这件事情本身好像没有多大关系。

  陆席心累地推开门,说:“我不揍你,但是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这可比挨一顿揍严重多了。

  阮临立在那不肯动:“我等了你三天你都不回来,我不生你的气,你也不生气了好不好?”

  陆席从刚刚那种惊怒的状态下平复下来,满脑袋的剪不断理还乱,烦得他没法耐心下来。

  但是不管他对阮临是个什么感情,不能纵容他这种不管不顾按住人就亲地毛病。

  惯他这毛病那还了得,往后了是不是就长成个小流氓了?!

  陆•操心费力•席都这会儿了还能有闲心想这个,也怪难为他的。

  他指着门口,冷着脸说:“出去。”

  这回阮临又成了陆席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霜打的茄子了,蔫巴巴的,两天没浇水还在烈日底下暴晒过的小白菜都没他蔫巴。

  他垂头丧气地说:“那你先休息吧,我就在外面,你要是消气了就叫我……没消气叫我也行,你揍我的话我不还手的。”

  关上门陆席就脱力地坐在了地毯上。

  行李和文件全扔在门口,他也没心思去收拾了。

  这个吻实在是始料未及,甚至直到现在陆席的意识才刚刚接受他真的被阮临亲了的事实。

  陆席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还是有点发麻发疼,他“嘶”了一声,按开手机的自拍模式看了看。

  唇角破了一点,也不知道阮临这是吃了多大的醋,这么使劲地咬他。

  小狼崽子。

  陆席在心里骂了一句。

  骂完了又有点不知所措。

  他感觉说出来有点丢人,但是他刚刚的确差点被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毫无章法的吻给弄得手软脚软。

  就算现在,他一想到阮临当时发重的呼吸,没有章法却又不顾一切的舔吮亲吻,过烫的体温还有勒得他发疼的拥抱,也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阮临其实是有着大部分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所特有的热烈和张扬的,就像是可以在大草原上肆意奔跑的幼狼,只不过因为没有了成年狼的保护,他就总是警惕地看着这个世界。

  他对这个世界充满敌意,却又肯将一颗赤忱火热的心掏出来交给他,毫无保留。

  陆席心里开始发沉。

  是他错了,潜意识里就把阮临当成个依赖他的孩子,就算是这个孩子对他说了“喜欢”,他还是在不自觉地默认那是一种依赖。

  然而事实上,那就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追求,阮临需要的也从来都不是他处于责任的保护,而是平等地认可他这份感情。

  陆席烦闷地拽了个沙发枕把自己闷了进去。

  他就想找个乖巧安静的男朋友,谈个平淡普通的恋爱,怎么就那么难!

  小狼崽子一天天操天操地的,能动手就不愿意动口,醋坛子翻起来简直能闹死他,真要和他在一块了,还平淡个鬼啊!

  他就不是自己理想中的恋爱对象!

  陆院长发愁而烦躁,一腔怨念无处发泄,靠着沙发在地毯上枯坐,思考人生到怀疑世界,脑子里从一开始见到阮临的时候他那张青紫淤血的脸,到阮临请他吃的那顿沙县小吃,还有阮临以为苏年背叛他时候又小心翼翼怕他伤心又义愤填膺替他生气的模样循环播放,最后定格在刚刚亲完他之后委屈得通红的眼睛上。

  日!

  怎么又想起来这个吻了!

  陆席烦躁地把抱枕一扔,晃见客厅的电子钟显示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怪不得腿都麻了,他居然这么一坐就是四个钟头。

  陆席扶着沙发沿站起来,打算去冰箱翻翻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填肚子的东西。

  他想,虽然我三十多岁了初吻还在,然后还被而二十几岁的小崽子给强吻夺走了,但是也不至于三贞九烈到绝食不是。

  血液不通造成的腿麻在站起来的那一个瞬间简直酸爽,陆席龇牙咧嘴的缓了好久,忽然想起来阮临刚刚说的话——

  我就在外面等你。

  陆席:!

  他刚刚是气懵了,阮临说了什么都没怎么过脑子,小崽子不会真的就傻站在外头吧?这都十一月了,外头的夜风能给人冻死。

  陆席是真信阮临上来那个倔劲会真的都在外头冻着,也顾不上左思右想了,一瘸一拐地去拉开门打算先把人给叫进来,结果开门一看,夜风是真的冷,但门口连个人影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