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优秀,乖巧聪明,而且越长越高挑漂亮的柏樱很受靳女士喜欢,老师也对柏樱特别好。看她从来都是宽大的校服,没有一件女孩子们流行穿的衣裙,靳女士心里是有些介意的,她给柏樱钱,说是先生给孩子们的,你可以随意支配,买喜欢的鞋子、衣服、文具都可以。

  走过青春这条路的人都看得出,柏樱不仅聪明好学,最重要还是标准的美人胚子,很大概率会成长为未来的白天鹅。

  对柏樱,靳女士渐渐有了更多别样的关注和情愫,她对她也是真的很好。

  有一次,柏樱问靳女士,“您的孩子多大了?”

  靳女士淡定的回答她,“我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

  柏樱并没刻意讨好她,顺势做个干女儿,而是换了话题,聊到了先生,“先生他,是很了不起的人啊。”

  “先生是有大爱的人,他捐了很多钱,帮助过很多很多的人。”棠溪家将做慈善视为最重要的事,过分低调不做宣传,靳女士身为拿薪水的员工,再清楚不过。

  柏樱追问道,“先生他,他……”

  “不要问了。”先生何止是柏樱的神,他也是众多员工心中不同于世俗、伟大的神,靳女士当然不愿心中的神被随意讨论。

  资助孤儿的生活,给优秀的孩子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使得他们有机会实现理想,过上更好的生活,这并不是幸运之神的眷顾,而是隐世独居的棠溪先生精心又刻意的安排,他想每个人都好,他对每一个人也真的很好。

  棠溪氏名下的资产繁多,他不需要工作,已拥有永远挥霍不尽的财富。

  古老的家族,早已不再专门从事某一行业赚钱,他们通过投资和收藏,早已稳稳的实现了财富增长,再也不必抛头露面去辛苦经营。有数十位专业的职业经理人,分门别类为棠溪投资、管理庞大到数不清的资产,财富于棠溪聿,自出生开始便只是数字。

  他不必为任何事烦恼,自然有人为他谋划和推动所有。

  从可以懵懂学习的时候开始,棠溪聿已经被母亲指引与自己的这些“得力干将”接触,这么多人,性别、年龄、经历往往各不相同,只有过年过节、发生大事的时候,大家才会特别齐全的相聚。

  因为从小生病,身体单薄的棠溪聿气场微弱、温润柔软,却是绝对的核心,他的一声轻咳,永远足够肃静全场。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他能够从容面对所有事的能力,读书识字开始,他已经在被教导如何识人、用人。棠溪聿十几岁已经心智成熟,关于选拔为自己可用之人,他向来不拘一格,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所有调控尺度都尽在掌握。

  从他出生那天起,便是正统继承人,注定是目光所及之一切的主人。

  在人口一千多万的星城,棠溪一族不知道是不是最有钱的家族,但可以肯定,他们是最倒霉的有钱人。

  他们财运鼎盛,做什么都赚钱,不需要运筹帷幄,随便做也赚钱,但棠溪这个姓氏就是子嗣单薄。从几百年前开始,生育越来越费劲,每位继承人都身体不好,多病又多难,寿命不长。

  棠溪聿父亲身体很不好,他十几岁时父亲已经去世,23岁这一年,因为意外又失去了母亲。本就身体羸弱的他,承受不住悲痛,直接一病不起,休养三个多月,错过了母亲去世时的最后一面,还好,他没错过母亲下葬和百日祭奠。

  即便在病床上强撑着精神,棠溪聿也持续关注母亲一直要求他做的,甚至督促他亲自去做的事——做好基金会里孤儿帮扶的具体事宜。

  的确是深深受母亲的影响,棠溪聿和母亲一样,做慈善事最重视教育,因为他重视,才有了那次,靳女士亲自去孤儿院,带柏樱回来。

  孤儿院长大的柏樱,成绩一直是最优秀的,却从没获得过圣尼克的学习和生活资助。靳女士匆忙把她带回来,安顿好之后马上找到葛峰,问起为什么前几年没有资助柏樱的原因。葛峰倒是老实,满口应承下来都是自己的错,挑选被资助孤儿是他的工作,却偏偏漏掉了柏樱,这件事的确出了纰漏,他承认是自己工作失误。

  “圣尼克基金会”成立于棠溪聿出生那一年,会长廖毕生是棠溪聿信任的经理人之一,也是基金会中唯一有资格正式与他对话的人。靳女士是廖毕生手下众多职员之一,负责基金会内最重要的、给未成年孩子们的资助事宜。

  从一位有母亲并且一直受母亲照料的孩子,到失去母亲,在一夕之间逼迫自己成长为独立的大人,棠溪聿在几个月时间里依然无法适应,时常梦中惊醒,他需要心理医生帮助,亦需要更多时间,慢慢调整失去至亲之人之后的生活。

  星城小有名气的钢琴家陈微与和棠溪聿同岁,因为同样喜欢钢琴演奏,他们成为了好友。

  能结识棠溪聿,陈微与总觉得自己是用上了十二万分的幸运,十分重视他这个朋友,这一天再次主动打来电话。

  “阿聿,新开了一家粤菜餐厅,我试过了很不错,你一定会喜欢,然后来我工作室,我给你弹新练习的曲子听,好不好?”

  “或者,我去你家,给你弹琴,你有兴趣了,我们才出去吃饭?”

  陈微与温柔又有耐心,但棠溪聿顾不上这类可有可无的娱乐项目,他的声音在电话里依旧清淡又礼貌周全,“抱歉微与,我病了三个月,一直没上课,今天要开始上课了。”

  夏日的风和煦温暖,炎热酷暑进不到他的房间。

  好久不上课,在小书房上了一个多小时课,棠溪聿觉得有些坐不住,因为身体虚弱,他出了好多冷汗,并开始阵阵头晕,想来久病的身体还不适应长久的专注学习,没办法,只得提前结束了课程。

  家里有专门照顾他的男护士,两个人一块儿来搀扶棠溪聿去休息。

  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他低低的声音里满是颓唐,“我没事,可以自己走。”

  很慢很慢走出书房,张舒凝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扶他坐在沙发里,亲自端了水来给他。

  看他浅浅抿了一口水,神色样貌并没有什么痛苦,张舒凝用热毛巾给他轻轻擦拭手指,一边轻声问他,“课上的还顺利么?”

  另外一只手,被身边男护士很有眼色的捧起,也细细擦拭着。

  微微垂眸的棠溪聿坐的很端正,但他的手丝毫没有力气,随意耷拉着任人摆弄,骨感纤细的一双手,指尖有淡淡的青紫色,没有一点属于这个年纪男人的活力。

  “小姨,我忘记了好多,还总不自觉用眼睛去分辨每一个字。”摇摇头,他自嘲的笑了。

  轻轻把他手放下,张舒凝更仔细的查看他脸色,出言安慰,“毕竟几个月没学了,别心急,更不要累到了。”

  “嗯,好。”

  “也许还有几十年,也可能学了也用不到呢。”张舒凝和去世的姐姐一样相信棠溪聿,认为他有足够的承受能力处理任何事,所以,她很少安慰外甥,可看他如此明显的情绪低落,才谨慎的劝了几句。

  微微侧头没再说话,不知道棠溪聿在想什么,没人敢无缘无故打扰他。

  小时候只不过是近视,谁也想不到,十几岁时他竟然因为一些几乎被忽略的小状况,诊断出患了世界公认治不好的眼病,据说是早晚会失明,究竟何时,医生们也无法断定。

  十几年间,做了无数心理准备,也做了更多现实工作,棠溪聿自己早已认命。

  风吹过书房,他刚刚上课用过的那本书因为太过厚实而纹丝未动,原来是一本盲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