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太上敕令【完结番外】>第50章 一如既往

  两人躺在床上互相温存,空气陷入一种暖和的沉默。

  窗外雨渐渐小了,声声点点阵阵,落在积水里溅起无数清脆。何月竹被轻轻拥着,忽然产生一瞬迷惘。刚刚发生的一切真的发生了吗。

  为了求证,他环住吴端的腰,把整个人贴上去往胸膛蹭了一把。

  是真的。他心满意足地叹息,才发现原本怎么也躲不掉的寒冷,现在完全感觉不到了。

  高烧或是情欲,亦或是高烧般的情欲,让何月竹感觉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

  他从未有过亲密关系,触碰最多根本不是活人。今晚才知道原来与人拥抱、与人接吻、与人触碰,直到双双都融化,是这样一种如高烧不退般既迷幻又沉醉的昏乱。

  而吴端只是望着窗外雨点,失神而恍惚,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怀中人腰窝。好像他们刚刚经历的不是痛快的欢愉,而是互相舔舐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可能没有算到最后会干柴烈火发生这种事吧。他永远也算不出。

  何月竹不知道现在吴端有没有坦白一切的打算。他小心问:“现在对我有没有别的感觉了,道长。”

  “……”吴端望着他澄澈的眼睛沉默许久,“一如既往罢了。”

  好一个不负如来不负君的一如既往。

  何月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决定暂时先将一切埋在心底,等一个正确的时机。可是...

  他意犹未尽咂咂嘴,“以后还能睡你吗?”

  吴端坐怀不乱,“……”

  何月竹就故意气他,“那我去找别人。”

  而吴端闻言立即翻身将他压下,往那大腿的细皮嫩肉上掐了一把,“再敢说。”

  被那摄人心魄的眼睛望着,何月竹“呜”了一声,往枕头里缩了缩。感到吴端的右手拇指抚过他的唇角,又探入其中,搅弄里面的湿润。吴端神色是令人忌惮的威胁,追问他:“是不是想吃苦头?”

  何月竹可怜兮兮软声软气:“你要做什么?”

  吴端笑开,乐得肩膀一落,“我还不知你是故意气我?”

  何月竹用舌尖触了触吴端的拇指指腹,然后将它柔柔含住,他眨了眨眼。“可是我想吃苦头。”

  吴端愣了足足数秒才收回手,“不行,今晚到此为止。”

  “……”何月竹撅起嘴,如果不是知道吴端的感情深浅,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魅力太弱了。

  吴端叹气,“谁让你淋雨还发烧。”

  何月竹趴在枕头上,歪歪脑袋。“啊?”

  “你吃不消。”

  何月竹一呆,脸蛋烧红,嘟囔了好久,也说不出什么反驳对方。他只能在心里感叹:靠,好你个清心寡欲的无情道长。

  接下来又是一阵的沉默。

  何月竹用手指碰了碰对方小腹,轻声说:“吴端,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嗯。”吴端应了一声,又立刻补上,“今晚到此为止。”

  何月竹抱上去笑了好久,他说:“我是想说,你不要一声不吭消失,好吗。上次你说你本来打算离开,我回来郁闷了好久。”

  “上次也说过,目前不会了。”

  “以后也不行。”

  吴端想了想,“那不成。现在看来,我在就会耽误你终身大事。”

  “…?”

  “你的姻缘我算过了,命定之人将在二十五岁往后的日子里出现。”

  “…?肯定算错了!那、那你呢?”怎么会有人忍心把爱了几百年的人往外推啊?

  吴端没有回答。手探向后,支着何月竹的后颈把他拉向自己,让那微微发热的额头抵在胸膛。他想了许多,轻声劝令:“到那时,你要忘了我。”

  才不会忘。何月竹嘴唇翕动。吴端平稳的心跳就着点点雨声,成了最好的安眠曲。他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在对方体温中缓缓融化,不知何时睡着了。

  雨。

  连绵不绝的阴雨。

  淅淅沥沥,噼里啪啦。

  年轻的班主任把何月竹喊出教室,她犹犹豫豫,最终艰难说出了口:“月竹...你爸爸妈妈出了车祸。”

  何月竹大脑一阵发懵:“他们......在哪?”

  “在...学校外面那条街...你别去看。”

  再一次,何月竹跑出了教室。他碰倒了数学课代表的水杯,撞歪了左手边靠门第一排的课桌。再一次,他往校门口跑去。

  一辆撞向人行道围栏的卡车,人行道上两滩血肉模糊的残肢碎片。

  本该如此。

  雨中铁青的初中校门口的围栏。被血液浸成鲜红色的球鞋。

  本该如此。

  但不再如此。

  伴随着三清铃清远悠扬的乐声。他望见父母站在金色的、宛如星辉般的光点中,朝他张开双臂。

  “小竹,你要照顾好小柏。”遥远的、遥远的,来自父母的声音。

  何月竹失声喊出:“爸、妈——”他朝逐渐消失、逐渐透明的父母扑了上去,却结结实实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介于湿冷的墨香与干燥的木质调之间的气息笼罩着他。

  夜色朦胧的卧室,何月竹嘴边带笑,两滴泪水落在吴端胸口。喃喃梦呓:“吴端...谢谢你...。”

  何月竹醒来时窗外日光正好,冷锋过后碧空晴朗。望着天花板,心脏有一瞬抽痛,他想起了自己是成澈的转世。从此,生命沉重如铅,再不是茫茫人海里平凡而轻盈的一粒飞沙。

  他翻了个身,身旁被褥的轮廓让昨晚一切缓缓涌入脑海。

  何月竹立刻捂住脸:靠。烧得稀里糊涂,我都做了什么——

  脸蛋烫得好像又发烧了。他摇摇头,又摇摇头,才冷静下来。

  所以,吴端呢?这个残忍无情的臭臭道长,该不会趁他睡着一走了之了吧。

  何月竹失望中,听见客厅传来一阵响动。他迅速套上衣服跑出卧室,只见吴端在他厨房里和电磁炉较上了劲。

  吴端望见房主人醒了,不愉快地吐槽,“这玩意还不如......”

  而房主人轻快地朝他小跑去,张开双臂就往怀里扑。吴端被撞了个满怀,有些无奈,捏着何月竹肩膀,“早。”

  “早。”何月竹埋头往那颈窝蹭了蹭,“你说的一切,也可以包括这个吧。”

  吴端语塞,用力捏了捏那软软脸蛋,“别得寸进尺。”

  何月竹坏笑:“那可由不得你了。”

  后来他不提,吴端也当那个雨夜无事发生。两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友人关系,只是多了些恰好的、偶发的、心照不宣的肢体触碰。何月竹还是照常去无所观种花闲玩,那紫藤花廊几乎搭好,只等春天抽芽开花了。

  时间临近春节,何月竹发现最近无所观来来往往的客人多了许多许多许多。

  其实过去就偶尔有人经吴家人介绍来拜访吴端,只是频率非常低,一个月有一单生意都是稀奇。然而最近几周,求卦看相问风水的人是隔三差五的来。

  今天又来了一位求姻缘卦的富婆。吴端的卦象显示富婆的姻缘相当坎坷,命中将遭遇大量求财小人,强求姻缘不如斩断情丝,独善其身。如果非要说归宿,那么一定在身边陪伴超过十年的友人中。

  富婆心中当即有了答案,喜出望外直接给吴端账户(吴家注册的户头)打了不少钱。

  富婆走后何月竹才下楼。他趴在沙发靠背上,笑道:

  “你怎么回事?年末冲业绩?”

  吴端耸耸肩,“生活所迫。”

  “哈?”何月竹才不信,“你已经骗不到我了。”吴端的存款肯定是天文数字。

  “可惜,现在确实身无分文。”

  “啊...你把钱花哪了。”何月竹还是信了。

  “前些日子置办了两样玩意。”

  “什么玩意能花这么多钱?”

  吴端笑而不语,让他去猜。

  何月竹左思右想,突然想起前几天一则新闻上了热搜。

  全国最大的那家拍卖行举办了一场博物馆藏品拍卖会,有神秘买家以难以置信的天价拍下了足足两件。

  “拍卖会的那个买家……该不会是你吧。”

  吴端支颐笑道:“是啊。有吴家周旋安排,我旁观罢了。”

  呃。何月竹想起热搜形容那个神秘买家出手极为大气,层层加码毫不犹豫,再加上年纪轻轻,简直像恶意报价。不过有大家族坐镇左右,在场无人敢多嘴一句,只以为是名门深居简出的贵公子。

  原来大家族就是吴家,贵公子就是...吴端啊。

  何月竹完全能想象那是一幕怎样的画面。而他瞬间也想到了,那两样没有公开的藏品,该不会是云青缎铜明光轻甲、银烧蓝累丝方奁吧。

  “所以,你买下的是……”

  吴端风轻云淡点了点头。

  这得花多少钱啊。何月竹回忆在热搜上看到的数字,掰着手指算后面的零,感觉人都傻了。

  他知道吴端想要的是方奁里的锁骨,连忙问:“外面的盒子…你不会丢了吧?”

  “是这个打算,不过吴家那帮人说丢了可惜,就赠给他们了。”

  哇,这么大的便宜怎么不给我啊。

  何月竹摇摇头,想啥呢,那是完颜的东西,估计吴端宁愿烧了也绝不会给他。

  但是...何月竹为吴端开心,“绕了一圈最后回到你手上,真好。”他小心翼翼说,“如果成澈知道,也会开心的。”

  吴端久久看着何月竹,好像察觉出什么,“我看也是。”

  何月竹被他盯得紧张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道长也帮我算算来年财运吧。”

  吴端于是把那份初次见面就给何月竹见过的卷轴举了起来,“价位表。道友量力而行。”

  何月竹接过他手中卷轴,装模作样展开来看。第一次打开卷轴的震撼和惶恐还记忆犹新,而他现在竟已经可以对吴端为所欲为。他坏笑了两声。

  甚至胡作非为。

  何月竹合上卷轴,双手背在身后,俯身往那侧脸啄了一口,“够了吗。”

  他望见吴端直接愣住,不由得坏事得逞笑起来。他跑到沙发前,坐在吴端身边,脸颊已经通红,嘴上还在逞强,“不够的话再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