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还没亮。
在这一声之后, 一切重归安静。
屋内只有两个年纪相仿少年的呼吸声交织。
其实这样的姿势有些怪异，毕竟没什么正常人会这么‘暧昧’般的将‘兄弟’这般按住。
沈安躺在医疗仓里被季辰压住，双腿动弹不得。
而季辰低垂着眼眸, 就盯着躺在治疗仓中发丝凌乱的小龙。
那呼吸声加重，他似乎略有些呆滞。
“谁？他跟着谁？”
沈安只是冷静的看着他。
最后少年很轻的开口。
“所以我都说了, 如果你好好的老老实实的回去, 今天晚上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明天光源星照常升起, 又会是无比普通的一天。”
沈安抬起手, 指尖碰了一下季辰的脸。
然后手就被季辰直接拽住。
季辰也跟着很轻的笑了一声。
“这不叫大事，还有什么叫大事？沈安, 你是怎么确定的, 如何知道的？你想用自己的‘牺牲’来换之后无比普通的一天？”
沈安的手都被他攥住，少年像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季辰非要揪住这个点不放。
明明之前一直好好的。
利益交换, 保守对方的秘密, 这是沈安学到的最坚不可摧的牢固关系。
且不说让他有时候不太能理解的亲情, 怎么就连这种牢不可破的关系看起来都要破碎了？
沈安本不想回话。
但季辰攥着他的手, 似乎想要用力，但又不舍得用力一般，炙热的指尖将他的手暖的有些烫。
就这么低垂着眼眸看着他。
那神色在他眼底显得有些凶戾。
但这凶戾不像是对着他。
在这一片夜色之中，治疗仓小夜灯散发出来的光照不到季辰的眼底, 使得那双眼眸看起来有些空洞。
沈安只觉得自己心口被重锤了一下，开始莫名其妙的发酸, 他紧盯着季辰。
“你想知道什么？”
沈安最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轻轻扯出一个让人看不懂的笑来。
“想知道我在恢复的时候精神力也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想要听我跟你细说我对异兽尤其是这一类人形异兽的精神力很敏感, 如果你没有带人过来, 我的精神力能克制他把他赶走？”
小龙一边说一边心头酸涩。
“互相保守秘密是我们信任的来源, 是我们交换的开始，你觉得我对你不够信任，觉得我在瞒你很多事情，觉得我让自己受伤，全靠着你来救，那你呢？”
沈安抬头。
那一双金琥珀色的眼睛跟季辰那双黑漆漆的都好似没有任何反光的眼眸完全不一样。
那双眼睛亮的吓人，将那些他们私下里的约定，不管是正式提及的，还是相处之后后知后觉察觉隐晦的事情都摊开在了明面上。
沈安抬起没被季辰攥住的那只手，搭在季辰的肩膀上微微用力。
少年人单薄的腰肢拱起一个柔韧的弧度。
这个角度让沈安撑起身子来能够到季辰的脸。
沈安离得很近。
呼吸都落在他的眼皮上。
远远看上去，精致处在下位的少年像是轻巧的在凶戾的少年眼睛上落下了一个吻一般。
季辰的呼吸都停滞住。
感受着沈安压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抬起，再次压上他的侧脸。
从面容的边缘向着中间移动。
最后在他的眼睛处轻轻一揉。
季辰下意识闭上眼眸，眼皮微微一跳。
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
猛地睁开眼睛。
沈安手中拿着那枚被揉出来的漆黑美瞳。
星际之后这一类物品也被制作的很好，如果不是季辰激动的时候眼睛会有些泛红光，根本也不可能被沈安发现。
而季辰此刻盯着沈安手里的东西，再盯着沈安。
那只被摘掉了美瞳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清透，是一种偏灰的黑色，在此刻整只眼瞳散出浅浅的红色光辉，且在不断加重，连带着旁边的漆黑眼眸也散出一圈红光。
“大概前段时间，你靠在我的专属靠垫里睡着的时候，你有注意到我靠着你看的那本书吗？”
沈安就这么跟季辰对望，声音变得很轻。
“《宇宙长生种可公开信息大全》四十多年前的书，实体版，一直被放在龙族的资料库，好像是龙族某个闲的没事干的爱旅游的龙到处游历时候写的，上面写着只有一个种族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受到精神力的影响，眼瞳会不自觉的泛起红光，所以——曾经传说背叛龙族联盟的凤凰，你回来又想要做什么呢？”
季辰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那只眼瞳的颜色越发浓郁，再开口却非常肯定，似乎没怎么受到身份被揭穿的影响。
“你确定对方跟着我，是因为知道了我是凤凰族？异兽除了吞噬同化人类，还有其他对长生种有影响的能力？”
沈安松了手，似乎不想多谈，有些事情一旦揭开了，过往的那些美好假象都会荡然无存——
‘我是季辰。’
‘怎么为了你猫闺女吃饭，真打算让我跳河里？’
‘根据逻辑和正常的思维来判断，刚刚让你受伤才是最佳选择？你个家伙干什么非要冲上来帮忙？——哼，沈安，你能不能把自己想象的重要一点？’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可就无法反驳了。’
……
嬉笑怒骂好似就在眼前，但现在他只能沙哑开口。
“知道了被揭穿了还要问到底，这不像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不会真的是想要来跟我做好舍友，做好兄弟的吧？过命的交情，毫不保留的倾诉？季辰，你的问题从哪里来的，做什么非要知道呢？”
沈安要往后仰。
但季辰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反而依旧将沈安牢牢控制住。
两人的脸也不过几厘米得距离，身子更像是依靠在一起。
天快要亮了。
一缕白色的光从地平线略过来。
轻巧的擦过季辰那只泛着漂亮红色光晕的眼睛。
“为什么非要知道？为什么觉得心疼？”
他话语的每个字都又压抑着，在这安静中，却让空气都躁动起来。
“——因为我急了，我发现一个看不住你，你就会去做一些危险的让我心疼的事情，明明来自龙族，比我这个背叛者出身的家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明明有着那么强的能源刻写师天赋，却非要把自己贬低的好似没什么优点，我还能因为什么？沈安，你觉得我还能因为什么？”
“我当然不想跟你做好朋友好兄弟。”
季辰那只眼眸已经红的像是燃起来的烈焰，炙热的光芒在这个刚刚苏醒的清晨格外灼烫。
“因为喜欢你。”
沈安的眼瞳骤然收缩。
看着赤眸的少年靠近，极珍惜的抚摸上他的头顶——曾经金灿灿的小犄角冒出来的地方。
像是零星火光落在了枯干的草原，此刻好似还只是星星点点。
季辰轻声呢喃着。
少年面上是极度的不自信。
“你呢，你喜欢我吗？在偷偷看我的每一眼中，在发现对方的目标是我的时候，你有信任我吗？我们曾经有过互相信任吗？”
太多太多了，他从沈安这里得到的优待。
季辰在此刻就升腾起来一种好似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不知道。”
沈安几乎下意识后仰了一些。
看着季辰那双火热的眸子。
过于火热的情绪，让沈安的心口再次胡乱的跳动起来。
这是什么感觉？这该是什么感觉？
“我们的关系，一开始建立在利用和交换之上……”
沈安并不能理解自己此刻心脏的跳动频率。
从来到黄金圣域之后，他就有很多不能理解的事情，像是曾经的价值观被打破重组，又像是曾经的小怪物终于慢慢长出了血肉，只是他现在还没能适应，没能懂得这份滚烫。
季辰看着沈安慌乱的眼睛。
像是一盆冷水骤然泼下来。
摇晃着自己漂亮羽毛求偶的小凤凰一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
但骨子里不服输的骄傲让他又只能可怜兮兮的仰着头，装作无所谓不在意的样子。
也不过是表白失败而已……
季辰最后只能狼狈的伸出手。
轻轻拂过沈安的脸颊。
“没事，我可以等……就算是交换和交易，我们手里也还掌握着对等的信息，那就还依旧生效。”
终于天亮了。
沈安紧盯着季辰，指尖微微抖动。
最后少年垂下头，开口的声音很轻。
“等？季辰，我跟你想象之中的沈安不一样你明白吗？”
但越说越肯定。
“你只是看到了一个表面，那个温和好脾气，怂怂的，可怜兮兮让人有着保护欲的小黄金龙，喜欢我，会后悔的。”
季辰一只眼睛还透着赤色的光。
“那我也看到了一个不好招惹，很有脾气，又有自己坚持倔强的沈安，后悔？不，我不会后悔，你不要给我擅自下这样的结论。”
他像是战场上一往无前的将军，步步靠近，刀刀刁钻，把沈安逼得连连后撤，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喜欢？
什么情绪叫做喜欢？
这样心跳的声音是喜欢吗？
最后沈安不敢去看季辰的眼睛。
刷的一下，逃避一般的，刚刚发丝凌乱的少年变成了软乎乎的小黄金龙。
小翅膀都警惕的展开，仰头金琥珀色的眼眸盯住季辰，小脚哒哒哒往后推了三步。
季辰那半个身子从治疗仓出来，已经在旁边站稳。
光芒落在他挺拔英俊的侧脸上，刚刚的自贬不自信难受都好像幻觉，只瞬间这家伙又变回了嚣张刻薄模样。
他看见小黄金龙的动作，还抱胸点点头，评价道。
“可以，你变成这个样子是可以证明我没有那么禽兽的。”
他不是那种什么都下口的玩意。
他经得起考验。
沈安：？？？？？
你本来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凤凰：就是（颤抖）表白（可怜）失败（耷拉羽毛）而已，我不难过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