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十几年过去了。

  前几日伏家族人外出时,失手杀害了某大世家的少主,而后,作为族长的伏则缘频频造访密林的祀堂。纵是族人都知道族内近些年对于“入世”的呼声越来越大,也因感到了几分风雨欲来的气氛,而忐忑不安。

  释弢最近的身体也不太好。

  他时隔四百多年,第三次患上了“软骨症”,浑身使不上劲,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就连神力使得也费尽。

  伏则缘根据祖宗留下的记录,每日在为他治疗。

  “则缘啊,族内最近好像有点躁动,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伏则缘敛眸看着神明光滑白皙的背脊,涂抹了药液的手掌有力地按在了神明纤细的腰肢上,回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伏家历史上,每次大的灾祸,对应的都是神明患上重病的时间点,因为神明神力衰竭,无法庇佑伏家。

  ——这次也不例外。

  释弢趴伏在软枕上,喃喃说了句:“是吗?”

  屋内许久的沉默,唯有释弢的骨头在按揉下时不时轻微作响的声音。

  “释弢大人,还有一件事。”伏则缘好似是将这句话酝酿了许久,说得轻慢,还有几分小心的意味。

  “恩?”

  “各长老请求亲自到祀堂,求得神谕。”

  “为什么?”

  “还是伏家入世的事。”

  释弢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全由释弢大人决定。”

  释弢艰难地回过了头,他的双眼被符咒所遮,但伏则缘仍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我知道的,则缘。”释弢说道。

  “什么?”

  释弢“视线”下移,随着酥软的手,一道落到了伏则缘的胸口,“你这里,全都变成红色了,你现在有征服天下的野心,它几乎将你的本心给吞噬了。”

  伏则缘按住了他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手,凝视着床上虚弱的神明,好似是自顾自地呢喃道:“释弢大人,我有个想法……”

  释弢怔道:“什么想法?”

  伏则缘盯了他一阵,忽而收回了视线,将他的手好好地轻放在了床上,继续若无其事地为他按揉筋骨,“总之,此事全由释弢大人来决定。若释弢大人反对,那么无论发生何事,伏家都当固守伏谷。”

  释弢长叹了一声,“则缘你分明知道,神明从来都是顺应人类的愿望。”

  *

  6

  “祀堂藏有神明”,这件事只有历代伏家族长知晓,但是“在祀堂中可沟通神明”,此事是所有伏家人都知道的。

  作为族长的伏则缘选择了一个祭祀的良辰吉日,当天,所有的伏家长老都着了庄严的正装,肃穆地跟在了族长的后面,步入了祀堂。

  他们按仪程,拜了九拜,最前方的伏则缘说了“伏家欲入世,请求神明解惑”的祷告语,随后在神像前燃烧了一张符纸,当它燃烧殆尽,伏则缘将它抛掷到了空中,它便化为了一道金光。

  “光芒”这种虚无缥缈之物,也化为了神明的笔,在空中一笔一划,徐徐地写出了一个方正的“允”字。

  长老们暗自惊叹于神迹,自豪于他们伏家仍得神明的垂青,狂喜于伏家不日将叱咤风云。

  伏则缘却是盯着那略微颤抖的笔画看了许久,当转过了身,他又成了无情无欲的伏家家主,他扫过了众长老,喜怒不形于色地道:“既已得神谕,诸君当退出祀堂,切勿扰了神明大人的休息。”

  *

  7

  伏则缘说等他病好以后,就着手开始安排“入世”的事宜。释弢当他是要借助他的神力,助伏家一帆风顺,结果在他病情好转后,伏则缘却在他的房间四周又添上了一些符。

  ——这些符咒竟是隔绝了他的神力对外的影响。

  “释弢大人已经护佑我伏家千年了。现在也到了休息的时候了。”伏则缘是这么同他说的。

  然而,释弢还是迷茫。但既然伏则缘不愿,那他也没有强求。

  他的生活与从前一样,每天“看看”书,玩会儿玩具,睡睡觉,偶尔放出神识,观察伏家族人的活动。

  伏则缘开始带族人长期在谷外,只准时每四日回来一趟,为他更换身上的符咒,给他带回新的玩具。

  释弢瞧他好像很忙,便提出要他从族中选出一个继承人,叫那位继承人来侍奉自己就好,也不必让他来回奔波。

  素来对他言听计从的伏则缘却是千载难逢地拒绝了他,执拗地非得自己事事躬亲。

  释弢奇怪地询问了原因,伏则缘握住了他的手掌,嗓音低哑地说道:“释弢大人说,神明是顺应人类的愿望的,对吗?”

  释弢点头,并不知道他这算哪门子的解释缘由。

  “我有一个愿望,已经想了六七十年了。唯有释弢大人能够实现我的这个愿望……”

  释弢心想,六七十年?他也才七十多岁吧?那岂不是从几岁时就想了?那可是个了不得的愿望。

  他道:“你尽可说。”

  “现在就请求释弢大人实现我的愿望,未免也过于厚颜无耻。”伏则缘抓着他的手掌,手指摩挲他的手背,语气慎重,“唯有解决了释弢的身体问题后,我才有自信同释弢大人说出我的愿望。”

  释弢“看见”他胸膛象征“野心”的红色越发浓郁了几分,不明所以,百思不得其解,便只针对对方的言语,微微弯唇,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