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三界都想献祭我【完结番外】>第31章 少时春风

  秦沧睁大眼睛,王妃微笑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少年的身躯。秦沧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您叫我什么?”

  王妃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当真是烧傻了。明乐不是你的小名吗,国师给你起的呀!”

  她一说国师,王妃脖颈上细细地长剑和满目的鲜血立刻涌进他的脑海。

  秦沧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目光中透着几分急切,想问你们为什么没有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王妃看他这样子,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没事的,娘亲在这儿呢。”

  她的怀抱亲和而柔软,秦沧抓着他的手,眼眶微红,声音有些颤抖:“现在是什么时候?”

  王妃用手背探了探他的脑门:“怎么连日子都忘了?莫不是真傻了。”

  她向着外面提高声音喊了一声:“秦渲,你过来看看。”

  秦沧看着走进来的中年人,心中一时间又惊又疑。

  这是梦,还是真的?

  齐王满门不都在谋反案中被抄斩了吗?他此时应该在祭坛里,而不是在齐王府。

  等等,祭坛?

  秦沧想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词。

  为什么他会觉得应该在祭坛里?那是什么地方?

  太阳穴顿时像针扎一般痛起来,他手掌按着太阳穴,面色苍白,喃喃道:“是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王妃吓了一跳,立刻伸手来拉他:“噩梦已经醒了,别怕,别怕。”

  齐王立刻叫人请了医师来,医师手忙脚乱的翻出一个小瓶子,递到秦沧鼻子底下,一阵熟悉的、轻盈而雍容的华贵香味涌入鼻腔。

  秦沧条件反射似的伸手便将瓶子打翻到地下,厉声道:“你给我用的什么东西!”

  医师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齐王使了个颜色,叫他退出去,王妃温声细语道:“这是清心香呀,你做噩梦的病症总不见好,这是国师特意为你调制的。”

  秦沧脑子里一片混乱,想说那不是梦,又心中疑虑。

  若那不是梦,那现在又是什么?我现在才是做梦吗?

  清心香似乎真的起了作用,所有海浪般波澜起伏的念头最终归于一片平静。

  王妃问道:“好些了吗?”

  秦沧眉眼低垂下来,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摇摇头,声音低了下去:“我好困......”

  “困了就休息一会儿,什么都不用想。”

  他眼前一黑,不知在舒适的混沌里昏沉了多久,突然感觉眼皮被一阵光线刺激,动了动手指,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房间里还坐了一个人,一袭清淡白衣,十分出尘。

  见自己从床上坐起来,那人便抬头笑了笑。

  “小侯爷,你这一觉睡的可真长。”

  “白涯?”秦沧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白涯笑道:“你前几日与夫子争辩,说临雪峰上长着雪莲,你亲眼见过,没想到你真的一个人偷溜出去,还在山上摔断了腿,又染了风寒,这几日夫子上课都心不在焉,我自然是要来看看你。”

  是这样吗,秦沧皱着眉,总觉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

  但随着白涯说的话,他似乎正回想起来那些记忆,秦沧疑惑的挠了挠脸,瞥眼看见白涯手中的笔墨,被吸引了注意力。

  “你在写什么?”

  白涯把那纸收进袖中,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没什么。”

  秦沧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口气强硬道:“给我看看。”

  白涯拗不过他,那揉成一团的宣纸被展开,俨然是秦沧平静的睡脸。

  秦沧未曾料想,一下子不自然起来,有些磕绊道:“你、你画我睡着的样子做什么?”

  白涯的目光落在别处,“在下只是看小侯爷熟睡的样子不似往日跳脱,倒有几分宁静,便......顺手画了下来。”

  秦沧“哦”了一声,卧房里便陷入有些尴尬的沉默之中。

  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却又说不上来。

  好在白涯开口,先打破了,这个令人不自在的沉默:“小侯爷摘到雪莲花了吗?”

  摘到了吗?他脑海一片空白,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摘到没有。

  一回忆起来,头痛又开始了,秦沧还在咬着牙努力回想,白涯抓住他的手,有些焦急:“别想了,没摘到也无妨,春花也有春花的好看。

  他低头一看,秦沧手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划伤,轻轻用指尖碰了一下:“疼不疼?”

  白涯眼里都是担忧,他让秦沧别想,秦沧也便没再深究。

  这力道轻柔地像羽毛拂过,叫他有些别扭,便想要把手往回收:“小伤,不疼。”

  白涯眼里露出几分责备之色:“都说千金之躯不坐垂堂,以后可别再莽莽撞撞的。”

  “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算什么,我又不像你......”

  这话没过脑说到一半,后半句没了声音。

  白涯抬眼:“像我怎样?”

  像你这般看起来细皮嫩肉的。

  秦沧心里腹诽,没出声,白涯眯起眼睛,带着几分故意做出来的逼问:“嗯?小侯爷可是在心中编排在下?”

  他眯眼挑眉,一双桃花眼像骤然聚拢了满山的清泉。

  秦沧不知为何,耳根子瞬间便热了起来。

  此时他只穿里衣坐在床上,白涯穿的整整齐齐坐在床床边,抓着他的手,距离极近。

  秦沧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掀开被子,转移话题:“别闷在房里,我们出门走走。”

  他胡乱披了一件外袍。刚拉开房门。一阵带着料峭寒意的风灌进来,秦沧不自觉地打了个机灵,白涯轻车熟路地从一旁取下一件兔毛披风,走到他旁边:“你大病初愈,不可托大。”

  他说着,将秦沧歪斜的领子整理好,又把披风的系带系了一个规规整整的结。

  “哪有这么弱不禁风?”秦沧小声抱怨的,却也就站好任由他摆弄了。

  齐王府的后院很大,甚至造出来一座小山丘。

  阳光穿林打叶,将新发的嫩芽都照出透亮的鹅黄色。

  他们顺着小路一路爬到山顶的小亭子里,小亭子名字取名春山亭,他们自上而下,俯视着满目的草木蔓发。

  春山亭的梁柱上,还有一些墨色的字迹,仔细看都是一首一首的诗作。

  白涯一一扫过,墨色笔迹龙飞凤舞,落款皆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沧”字,旁边写着时年十六岁,时年十七岁,俨然一副少年得意、张扬热烈的模样。

  秦沧前年写“冬风执剑破,摘取半掌春”。

  去年他写,“万灯初升时,众人皆仰首,唯我斟酒饮,皆映我杯中”。

  白涯看着那些诗,笑道:“再过半月就是你的生辰,可有想好今年要些什么?”

  秦沧看着那些诗,没关注内容,转头过来:“哎,你看,去年我握着笔,写在这么高的地方,比前年高不少。”

  他比划了一下,接着道:“今年要写,位置似乎更高些。”

  白涯笑出声来:“那是自然,小侯爷还在长身体,一年要比一年高的。”

  秦沧突然道:“你过来,咱俩比比。”

  不等白涯反应,秦沧便一伸手把他拽了过来。

  白涯踉跄了一下又站直,他俩身高相仿,一时间几乎是脸贴着脸。

  日光穿透竹林,就在那写满少年义气的诗作面前,投下四方一块明亮刺眼的光斑,将秦沧的双眼映照得熠熠生辉。

  似乎整个初春的山水云雨,都积在少年清澈的眼睛里。

  白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只剩下早春的虫鸣,一声又一声。

  秦沧怔怔道:“你......”

  “小侯爷,白公子,我给你们端了些茶点!”

  秦沧话还没说出口,便猝然被小丫鬟打断。

  他如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不敢看白涯,挥挥手:“知道了。”

  府上的人简直怕他被一阵风吹跑了似的,没过片刻又探出个头来问道:“小侯爷,您冷不冷,要不我搬个暖炉上来?”

  秦沧啧了一声,用手肘撞了撞白涯,小声道:“我们出去玩吧。”

  白涯也不说答应或不答应,只笑道:“王爷和王妃恐怕不放心。”

  秦沧毫不在意:“这点小事。”

  谁知他竟是算错了,王爷和王妃一听他要出府,两人的态度异常坚决,生怕他再有个什么好歹,甚至立刻叫了几名家将守着他。

  这反倒激了他的反骨,使得他一门心思的更想出去了。

  白涯某日又来找他时,他使了个计策,支开家将,兴高采烈地带着白涯来了后门。

  “我们翻出去!”

  白涯眉头紧皱:“小侯爷,恐怕不妥。”

  “怎么连你也这样,我七尺男儿,又不是弱不禁风。你可别拦我,你如果不跟我出去,那我一个人去了。”

  秦沧这个臭脾气是说到做到的,心知他今日一定要出去,白涯深深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与他一同翻出去,钻进了马车之中。

  车一路行到京城郊外,秦沧掀开帘子,没有记忆里的水田白鹭,春木黄鹂,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春草零落的旷野。

  他心下略有失望,总觉得不该是这样,不过幸好阳光不错,天高且远。

  马车夫随行到山坡高处,为他们铺了席子。秦沧四肢舒展,大咧咧地往席子上一躺,映着满眼的阳光,转头没轻没重地扯住白涯的袖子,白涯被他带倒,无奈地躺在他身边。

  秦沧大笑起来,又闭上眼睛享受地吹风:“天高地远,好友在旁,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

  他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笑盈盈地看着白涯:“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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