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笑回到家才进门就看见靠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陈桉, 前面小板凳上坐着他刚满三岁的女儿。
平日里半天坐不住的女儿在陈桉面前是一副乖乖听讲的模样，忽闪着大眼，“陈姐姐, 那后来呢？”
陈桉打了个哈欠，神情松懒, “后来啊，公主和恶龙联手把屠龙骑士赶出了王国，最后她们在城堡里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叶子笑边笑边摇头, 走近抱起自家女儿, “我说, 你脸皮真厚，这么大年纪了, 好意思让我女儿叫你姐姐。”
“你可别瞎说，明明是小音愿意叫我姐姐。”陈桉一脸无辜，朝叶音眨了眨眼，“对吧, 小音？”
小音嘿嘿一笑，露出一排小米牙, “对, 是陈姐姐。”
陈桉靠在沙发上笑得很意, 叶子笑踢了下陈桉的脚, 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这么多年欠揍的嘴脸依旧没变。
叶子笑抱了抱女儿后, 走进厨房套上围裙, 把苏湉推了出来, “说好了等我回来, 我来做饭。这油烟味重, 你快出去。”
苏湉说，“我不是怕陈桉饿着。”
叶子笑：“饿死她算了，可不能累着我媳妇。”
苏湉甜蜜一笑，“谢谢老公。”
陈桉在客厅大喊，“我能听见你们说话，不带你们这样虐我的！”
苏湉带着笑容走到客厅里来，陈桉感叹道，“真好啊，甜蜜的小两口。”
苏湉坐在她身边，“怎么突然回来了，我在家门口看见你的时候，着实把我吓到了。”
陈桉半眯着眼睛看着苏湉，“我发现你变坏了不少，明知道是什么原因还来问我。”
苏湉笑，“我不知道噢。”
叶音拿着遥控器，抱着苏湉的腿，“妈妈，我想看动画片了。”
苏湉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好的，但是只能看一会儿，看多了会伤眼睛。”
一打开电视里面正在播放娱乐新闻，屏幕上放的正好是陈桉和许清歌在车里接吻的照片。
苏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桉，“真会。”
“.....”
饭桌上，叶子笑关心道，“网上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陈桉神态自若地开口，“别担心，许清歌那边已经开始公关了。”
叶子笑问，“所以你们是不公开？”
“嗯，是这样。”
叶子笑说，“我们还以为你们会趁着机会公开，毕竟以前你们两个做事一向张扬，出人意料。”
陈桉垂下眼帘，边吃边笑，“想什么呢，要是公开了，许清歌以后就要喝西北风了。”
陈桉从叶子笑家里出来时，太阳还没落山，身前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她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周边是又熟悉又陌生的建筑。那时年少，这座小城镇的每个地方都跑过，哪儿的面馆最好吃，哪儿奶茶店可以让人坐一下午，哪儿看夕阳视野最好，她全部一清二楚。
后来大学毕业，她、许清歌和顾一珂都选择了在京都发展，只有叶子笑和苏湉留在这座城市里。后面因为工作原因，她们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回来开始以年为单位。
以前总觉得繁城的冬季难熬，但当见过其他地方的冬日，会发现繁城的冬季才是最适宜、最温和。
时过境迁，繁城一直在变化，很多老店已经不在，看着越来越多未见过的新店铺、商城冒出来，她也会恍惚一下，原来都变了。
不仅仅指的是物。
十七八岁时，她可以牵着许清歌的手，大大方方地告诉朋友、身边人，她们在谈恋爱，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她们在相爱，可如今却要畏畏缩缩，拿着莫须有的绯闻去蒙蔽他人眼球。
我们曾经都是为爱冲锋的勇士，但现在却变得胆小怯弱，不再勇敢。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走着走着，陈桉走到了商城门口，大楼外挂着有关许清歌的巨幅广告牌，她看着广告里许清歌，自言自语问道，“你说说看，我们变了吗？”
毕业后的生活像是开了加速器，一晃两三年，夏天匆匆又秋天。她和许清歌天真的以为熬过异国后，便会迎来崭新的生活，可是结果是什么。每天是飞不完的航班，拍不完的戏，她们越来越忙，即使身处在一个城市，可能也见不到面，因为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地下赶通告。
在不见面的日子里，她们只能隔着小小的手机屏幕去了解对方的生活。
有时她们会驱车几十公里只为见到彼此一面，躲着周围所有人，在狭小的隔间里热烈拥抱，互诉着深深的思念，骂这该死的生活。然后擦干眼泪，各自离开，开始迎接着下一次不知道多久后的见面。
陈桉从来没有质疑过许清歌的爱，但在一次次无可奈何的分别中，看着许清歌光芒万丈地站在聚光灯下，受到万人瞩目，她无可避免地开始怀疑自己在许清歌心里的地位。
事业和她相比，哪个更重要？
陈桉知道这是一个很幼稚的选择题，但她还是固执地想知道，如果在离别时，她开口挽留，许清歌是否会抛下工作，选择留下陪她。
陈桉掏出手机，手指打出熟悉的号码，盯着那行号码看了很久，最后选择退了出来。她呼出一口白气，心中的郁结久久不散。
童话里故事的结局总是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因为那是给小朋友看的故事。谁知道故事的后来，公主会不会讨厌恶龙身上冰冷坚硬，不能带给她温暖的鳞片，而恶龙会不会慢慢厌倦城堡里平淡的生活，选择逃离呢。
谁也不知道。
陈桉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轻车熟路地走进商城的游戏厅里，在前台兑换了一筐游戏币。自从工作后，她就没来过电玩城了，她在游戏机前熟悉了几把，找回了之前的手感后，便开始大杀四方。
这么玩下来后，陈桉心里莫名放松了些，最后在几个小朋友惊羡的眼光下，在娃娃机里连抓三个玩偶。
陈桉弯着腰，指着自己透明手机壳里的照片，问他们，“这个姐姐好不好看？”
小朋友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好看。”
陈桉满意地点点头，点了两下手机又调出一张许清歌绯闻对象的照片，“这个人帅吗？”
“帅...”
“嗯？”
陈桉给了他们一个眼神，小朋友连连摇头，“一点都不帅。”
“这才对。”陈桉大方地将手里的玩偶送给了他们，小朋友们笑得很甜，“谢谢姐姐。”
其中一个小朋友指着手机壳，奶声奶气地说道，“这个小姐姐我在电视机里见过。”
陈桉笑着说，“没错，这个小姐姐是大明星。”
小朋友问，“玩偶姐姐你是这个姐姐的粉丝吗？”
“当然。”陈桉摇头晃脑地说道，“我悄悄告诉你，我是她的大粉，微博有一万多个粉丝噢。”
小朋友们挠了挠小脑袋，显然听不懂陈桉话里的意思，只感觉她说得很厉害的样子。
陈桉笑了下，她也是闲的无聊，怎么和小孩子说起这些来，她把手里剩余的游戏币分给了他们，“去玩吧。”
小朋友们拿着游戏币，欢欢喜喜地跑开了，陈桉也准备离开，一抬头看见前面站着一个女人，女人静静地看着她，淡雅的眸子里带着些许笑意，她微微一愣，“苏姨？”
晚上七点，陈桉和苏涟坐在商城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这家咖啡厅的装修复古典雅，店内还飘着悠扬的钢琴声。
陈桉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独处，她有些尴尬，眼光不自然地飘向别处。
上次和见到苏涟还是前两年许清歌电影见面会上。后面便再也没见过了，听许清歌说，她去国外旅行了。当时陈桉表示很羡慕苏姨这样的生活，许清歌却摇摇头，让她别说这样的话。
她之所以能清楚的记得，是因为许清歌当时的眼神让她难以忘怀，心疼里掺着几分怜悯？
见面前的苏涟抿了一口咖啡，放下不到几秒又拿起抿了一口，陈桉鼓着勇气提醒道，“晚上喝咖啡，会睡不着吧。”
苏涟眉眼柔和，轻轻一笑，“谢谢小木的关心，阿姨不一样，我不管喝不喝咖啡，都会失眠，喝点咖啡说不定还能更好的睡着。”
陈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苏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刚回来，今天正好来培训班看一看，没想到会见到你。”苏涟笑着问道，“好久没见了，小歌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吗？”
陈桉手指不停地摩挲手里的玻璃杯，“没有，这次我一个人回来的，她工作有点忙，暂时回不来。我们不知道苏姨你已经回来了，不然我们一定亲自来拜访你。”
苏涟迟疑了下说道，“情侣间吵架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陈桉微微愣住，空气安静了几十秒，她恍然明白苏涟话里的意思，连忙摆摆手，“没有....哪有这回事....我们没谈恋爱....不是....我们没接吻。”
说了几句话后，陈桉识趣地捂住嘴，她这嘴里吐出来得就没一句是正常话。
苏涟见状，笑了下，“我看见热搜上的照片了，我知道那是你，不必瞒我。”
陈桉张了张嘴，“苏姨——”
“我很羡慕你们。”苏涟说。
陈桉：“啊？”
苏涟嘴角挂着浅笑，缓慢开口，“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以前有一个女孩特别喜欢演戏，虽然家里一直不同意，但她依旧坚持自己的梦想，最后她凭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最好的电影学院。在那里她遇见了一个爱笑的女孩子，她们一见如故，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彼此心灵相通，默契地仿佛她们从上辈子开始就已经在一起了，她们相约一起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
说着苏涟眼底漾起柔光，语气越加温柔，“有一天，有个大导演来学院挑选女主角，面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和女孩都参加了试戏。最后爱笑的女孩凭借出色的外貌和演技被导演一眼看中，她虽然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为女孩感到高兴。后来女孩凭着这部戏，拿到了最佳新人奖，女孩站在领奖台上，说要感谢一个朋友以来的支持，要把这个奖杯送给她。她在电视剧前落了泪，她知道女孩说的这个朋友是她。”
听到这里，陈桉姨母笑了下，忍不住问道，“她们是情侣吗？”
“嗯，是。”苏涟点点头，继续说道，“毕业后，女孩戏约不断，越来越火，而她依旧籍籍无名，四处碰壁。面对爱人的成功，她难免有了落差，她们在同一个起点出发，一个越走越远，一个原地踏步。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演戏，每当这个时候，女孩会抱着她，细声细语的安慰她，她只是缺了一点机会。”
“突然有一天一个出名的导演找到她，邀请她出演电影的女主角，她欣喜若狂，觉得遇上了伯乐。她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告诉了女孩这个好消息，欢喜之余她又开始担心自己会演不好，辜负导演的信任。女孩对她说，我的女孩，是最好的，怎么会不行？在爱人的支持下，她百分百地投入角色，最后电影圆满杀青。在杀青当天，她从导演嘴里知道了一个消息，原来这个角色一开始是女孩，是女孩主动放弃这个机会，才轮到了她。她得知后，非常生气，自己万分珍惜的机会原来是女朋友放弃后得来的，她觉得这是女孩的施舍，是女孩对她的不尊重。于是她和女孩大吵了一架，对她说了很多残忍的话。女孩明明很难过，却依旧在挽留她，可是最后她依旧狠心地离开了女孩。”
陈桉皱了皱眉，最亲密的人永远知道捅对方哪里最疼，“后来呢？”
苏涟眸光微微闪着，“后来啊，女孩找到了她，她们互相坦诚，了解了对方的心意，又重新在一起了。最后她凭借这部电影，拿下了最佳女主角。”
陈桉眉头舒展开来，“那就好，还好这是一个好结局。”
“很好是吗？”苏涟静默了半响，轻声说道，“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是故事最后的结局是女孩在找她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陈桉深深一怔，猛地抬头，“什么？”
苏涟用最平缓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结局，“她后悔为什么死的是女孩，而不是她。为什么留给女孩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句残忍的‘我们分手吧’。后来她不再演戏，因为她那颗心随着女孩一起死了。她有无数次想要自杀的念头出现，但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她的后半生要在无尽的痛苦悔恨当中度过，这是她应该有的惩罚。而且她要好好的完成女孩生平未完成的愿望。”
苏涟苍白着脸，把最后的话说出口，“这个她就是我，女孩叫魏忆之，是我的爱人。”
“苏姨。”陈桉哽咽了一下，发现永失所爱的痛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以安慰。
苏涟深深凝望着她，像是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如果当时我没甩开你的手，你会不会还在这里。”
陈桉身体僵了下，答道，“会。”
陈桉从商城走出来，外面刮着冷风，吹得人脸颊冰冷。
她抬起冻得僵硬的手指拨通号码，放在耳边。
其实在如今，挽留一个人并没有那么难，有时候只需要一通简简单单的电话，真正难得是如何按下那个拨通键。
而当你拨出后，你就会发现对方其实也等了你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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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歌接到陈桉电话的时候刚从片场下来，她身上穿着一件短袖，外面套着一件羽绒服，鼻尖冻得通红。
她看见来电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了接通。
没等她开口，陈桉的声音已经响起来，夹着呼呼的风声，“许清歌。”
“我在，怎么了？”许清歌捏紧电话，缓声说道。
对面沉默了几秒，而后陈桉带着浓浓的鼻音，委屈地说道，“我回头看了，但是我没看明白，你来陪我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不虐，真的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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