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异能>新壶装陈酒>第10章 情绪波动

  “很难受?”猫轻声询问。

  锦书鼻子被堵住了,说话也有些模糊:“嗯,大部分都是十六岁之前的。我在5号世界找到我自己了。本来有心理准备的……但就是……就是控制不住,难受,我是不是疯了。”

  “亲历者和旁观者终究是不一样的,这两天多睡觉,其他的我帮你去看着。”

  “嗯……谢谢。”锦书忽然被铺天盖地的情绪淹没,刚才和莫琅打闹时抑制住的情感冲破了围笼,越激越勇,长成无法控制的海啸。

  猫的身体渐渐变大,变得比虎还大,庞大的身躯在房梁上有些笨拙。他用自己毛茸茸的身体蹭了蹭锦书。

  锦书直接抱住了猫的脖子,头扎进柔软的长毛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荣沧是一个幸运的人,也是一个不幸的人。

  他的一辈子可以分成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无忧忧虑的童年。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母亲是侯府嫡女,家里大哥年纪轻轻已经官拜大理寺少卿,二哥自小身子弱却极擅诗词歌赋盛名满京城。

  他与妹妹同胞双生,从小一起吵到大。

  他们兄妹四人的名都是单字,连起来是山河锦绣。

  为了让妹妹叫自己哥哥,荣锦小时候上私塾后就让身边人都叫他荣锦叔,以彰显自己排老三,比荣秀秀大。

  童年受过最大的苦就是练武,大哥是文官心理有些问题,不愿继承爵位;二哥身体不行练不了武,加上特殊原因,从出生起就被提出了继承人的行列;小妹作为直系三代唯一一个姑娘舍不得她受苦,加上她又醉心于行医救人,所以继承家业的任务就落在了没心没肺,没啥人生追求的小孩荣锦的头上。

  印象最深的,也是最经典的一幕就是在练武场里父亲拎着鸡毛掸子追着皮孩子跑,旁边母亲拉着妹妹看着他们笑,笑过了母亲又拉着妹妹认草药“你哥要是被你父亲打断的腿骨,这个草药能让他更疼但会好得更快……”

  他则会在旁边哀嚎:“母亲!我听着呢!”

  最讨厌的就是上课,繁缛的礼节、文文绉绉的大道理,都让他觉得没意思。兵法学得快,因为感兴趣。

  每回夫子留的作业他觉得麻烦都去找二哥撒娇,把自己的护卫借他,或是承诺下次出去玩叫他就可以获得温温柔柔有时会阴阳两句文章的私教一枚。

  大哥的朋友多,经常有人办宴会,大哥就经常带他和妹妹参加,告诉他们怎么辨别忠臣奸臣,哪些话里有话,哪些是图谋不轨……

  但自从父亲一次出去打仗,重伤返回就变了。

  父亲在战场上没受伤,回城时遭了暗算,但没等查清凶手,圣旨就到了。

  同时到的还有团团围住将军府的禁军。

  禁军统领换了人,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他们用麻袋套住了昏迷不醒的父亲,用马拖着这个一生为国效力的半百老人在大道上穿行,直到老人家停止了呼吸。

  荣锦挣脱了禁军的钳制,在街上追,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原来那个偶尔偷懒的自己。

  将军府被抄家,他只能在没人巡查的小巷里苟活,试图去联系曾经去荣家交好的那些朋友。

  结果是徒劳的。正直谏言的被剥官削禄,远派离京。几家关系本来就近的、沾亲带故的都被发配边疆。一时间人心惶惶,连普通人家都闭门不出,家里的狗吼两声都得捂住狗嘴,打一顿。

  上朝的人被换了一大批,处理平时的公务都人手不足了,偏偏关于荣家的案子查得飞快。

  城门告示通告荣家与外邦勾结,背叛国家,涉及的一干人等,于菜市口抄斩。

  荣家有官职的都被斩杀,哪怕只是负责驾车的芝麻小官。血流成河,人头落地的声音比雨点还密。

  那些人至死眼睛也盯着皇宫的方向,不明白这叛国之罪从何说起。

  人群中有人发现了荣锦,他被抓了,打了四十大板与二哥一起流放北境。

  流放的一年里,听到新皇顾末上位,除了荣党人都大赦时他就想:我该知道的。

  像是为了中和他前十四年享受的荣华富贵,苦难死死扒在荣锦的肩上,将他一次次拖入无尽的痛苦中。

  阴霾笼罩着他能想起来的往后余生里,就算睡着也能听到亲人的哀鸣、故友的埋怨、百姓的责骂。

  他像是死了,死在了那天清晰残忍的马蹄声中,死在了无数个在梦中哭泣的夜晚,死在了为亲人立坟的土里。

  他却又活着,活在每次都救不了亲人的自责中,活在后来连剑都提不起来的无力中,活在每个睡不着的夜里对复仇的渴望中。

  荣锦经常想:我还是我吗?

  他得不到答案,能给他答案的人要么已身化白骨,要么远在千里之外。

  他自己也给不了自己答案,那个将君为臣纲、国于家前的家训刻在骨子里的荣锦还在,但感觉就是变了。

  将皮囊撕破,活着的只剩暗黄色的骨头。

  大概是真的变了罢……

  锦书在毛中埋了许久,灰黑色的猫毛湿了一片,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拍拍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他。

  地上,原本赖在桌子上椅子自动跳下来,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餐车拉着到了桌前,然后排队把自己摆在了桌上。

  香味向上飘来,锦书最后拿衣袖在眼睛周围贴了贴,声音迷迷糊糊又强压着颤抖:“走吧,吃饭了。”

  猫的身体缓缓变小,回归正常成猫大小。它身上湿漉漉的毛也渐渐干了。甩甩脑袋,扒拉了一下耳朵,黄绿色的瞳孔扫过锦书眼没隐去的情绪,搭在梁柱上的尾巴摇了摇。最后问了句:“好了?”

  “嗯,好多了。”锦书咽下最后的波澜,瞄了一眼底下椅子的数量。

  “其他人都不在吗?我徒儿呢?”

  猫:“要么闭关,要么不知道跑哪个世界里去了要么去西方大厦凑热闹了。亦墨还在图书馆里研究那本《世界意识毁灭法则三千条》,锁着不出来,平常啃干粮。他上次还想找你问如何通过自身独特异能来发展旁系分异能。”

  锦书抬头望天,抛了抛扇子,然后揪出一片扇骨。“把这个给他吧,还有帮我转告一声:‘屁大点小孩净想着毁灭世界,好好吃饭,不然下次见到的时候陪我打一架’。”

  “你还真是费心。”

  “收个徒弟无痛当爹,有点累但挺有意思的,尤其还可以从他身上看到我刚失去情感那阵的表现,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我也省的再犯之前那些错。”锦书伸了个懒腰,面无表情地说。

  “赶紧下来吃饭!磨蹭什么呢?”底下莫郎开始催了。

  听见这话,两者的视线都转移过去。

  只见一桌菜肴,色香味俱全。

  “来了——”锦书跳下房梁,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

  “好香的饭菜呀!这手艺绝了!”他咧开了一个看着没有瑕疵的笑脸,这其中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他自己真正的情绪。

  莫琅从他旁边绕过,毫不客气地踹了他椅子一脚。“你不是挑食吗?一般都不出来吃饭。”

  锦书也回以一个鄙夷的眼神:“你难道不知道原因?原来我在这被压迫的时候,咱几个谁会做饭?我可不像某人,做得难吃还越做越勇,而且还炸厨房,都被下禁令了。”

  这俩人越吵越欢,秦抚移到了猫旁边“猫大爷,他俩一直这样吗。”

  猫刚才在上面又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下来。

  它倒是见怪不怪,身形慢慢变形拉长,变成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他像是永远睡不醒似的,眼睛半眯着,留了一圈小胡子。猫道:“习惯就好,我们原来都把这俩吵架当做娱乐节目。莫琅有旧伤,锦书对动武有执念,一打起来必见血。所以他俩最多随便闹闹,我们也当看戏就行。正好之前锦书受过无情伤,让他情绪多波动波动还能快些恢复。”

  说罢率先动了筷子,加了筷鲸肉。

  “哦。”秦抚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看莫琅吃瘪他其实挺开心的。

  扒拉两口饭,这俩人又开始翻以前的糗事了,嗯……跟看杂戏似的,挺精彩的,是挺下饭的。

  在隙间的时光像是流水,在不经意间就过去了。

  隙间和任何世界的时间都不一样,可能你在1号世界近的位置,时间就跟一号世界趋近。隙间客栈难找,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它是移动着的,无序地移动,所以时间也比较乱。

  锦书随身带着的风铃上的小表就是5号世界的时间,随身携带,随时看看,以防这边一天那边一年过去了。

  现在莫琅正将改完之后的人偶身体给锦书看,并试图让锦书滚回5号世界,不要打扰他休眠。

  “屁,你就是不想让我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多年老友,锦书是了解莫琅的,而且休眠一旦中断就得等下一次,哪是说睡就能睡的。

  莫琅试图把锦书往身体里面塞“知道你怎么不赶紧走。”

  锦书试图挑理“你看你这身体改的,我让你把脸改了你也不改。”

  最开始锦书这具身体的脸是参照“复皇”组织派的卧底做的,那时候的锦书怎么看那张脸怎么难受,但不知道原因。

  现在他知道原因,是因为这张脸像过去杀了他全家的顾末。

  锦书就算不知道也不想用这别扭的脸,于是就让莫琅改,让这身体的脸能一点点向他自己本来的样貌趋近。

  每天改一点,亲近的人也看不出来,不常接触的人只会认为记错了,开玩笑地说一句你变了好多。只要不留下照片,没什么问题。

  但其实不短不长的两年时间也只是把眼角的妩媚拉没了。

  在知道这张脸像顾末后,他是一刻也不想用这张脸了。

  “改脸得动骨头,太麻烦了。等什么时候你终于把这身体折腾坏了,我给你换新的。”莫琅迅速翻了个白眼,拽着锦书的肩膀往身体里塞。

  锦书也知道工期忙,咬牙妥协道:“好吧,那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做个好点的身体,别一折腾就坏!”

  锦书的灵体刚进到身体里,还在迷糊和适应阶段,就被塞了一些吃的用的和一包便捷工具,直接被莫郎踹回了5号世界。

  一阵眩晕过后。

  他直接被踹回了在5号世界租的屋子。

  刚回头问候一句,余光却瞥见漆黑的屋里有个人。

  那个人逆着背后窗外渗透进的光,对着锦书的那半边身体漆黑,像海报里的剪影。看着模糊,锦书却是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

  是秦云雁。

  “刚才绊了一跤,云雁,你怎么……唔——”还没完全清晰的脑子加急赶出来个借口,然后把问题抛给对方,就被完全堵在了嘴里。

  贴上来的是两瓣微凉的唇,唇瓣很干,带着凉意。

  这个吻很温柔,既青涩又带着些明目张胆的侵略性。

  心跟着漏跳了一拍,也不知哪里来的风把大脑里的雾全吹走了,只剩一片空白。

  在锦书有限的记忆里没经历过这种事,可不止怎么,他却觉得很熟悉。熟悉到他下意识就将吻还了回去。

  他从来没为这种事做过预设,旁人向来是进不了他的身的。

  出乎意料的,他并不抵触这种接触,准确说是这个人,就好像本应如此。

  恍惚之间,他看见了绫罗绸缦,床脚的被褥里,一个面色潮红的青年正在忍耐些什么。

  他靠近,那人后缩。

  “离我远些,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的膝盖抵上床榻,单手挑起青年的下颚,看见那人水雾朦胧的眼。

  他问:“你在想谁?”

  “阿锦……”

  ……

  秦云雁紧紧抱住锦书,对方手里的物品都被撞到地上,他也不管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易碎物品,就想紧紧抱住面前这个人。

  将他揉进自己的血肉里,让他永远不和自己分开。

  这是一种无从探寻的情感,是秦云雁在潭底的光里捕捉到的。

  锦书不自觉地配合着秦云雁的动作,向旁边退了几步,后背贴到了墙上。双臂渐渐环上秦云雁的脖子,迷迷糊糊地想:他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喝水啊。

  不对……心跳怎么这么快,不会这身体真的报废了吧!

  锦书下意识地推开秦云雁。

  秦云雁被大力推到了墙上,闷哼一声。他张了张嘴,似乎组织了很多语言,但最后只是嘶哑着说:“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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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

  顾长风(被下药,弱小可怜无助缩在角落):不能背叛阿锦,也不能找阿锦,万一他因此疏远我怎么办……

  荣沧:还有这好事?(挑起下颚,居高临下)此情此景,你最想与之共眠的是谁?

  顾长风(意识模糊):阿锦……

  荣沧:啧,疯一次吧(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