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异能>绽镜>第1章 陀罗星城

  大片阳光肆意倾泄在一望无际的黄海之上,这里是茨山静坐之南的某片沙漠。

  粗旷的风在这里被烫得脚打滚,天边的云也离得远远的,魂儿都飞散了好些,丝丝缕缕,可怜兮兮地挂在天上,就像游离在太阳这颗流心蛋周围的蛋白花。总之,这里方圆千里都冒着焦人的热气。

  然而就在这样铺天盖地的热浪里,影影绰绰的跑来几个人,还有一群轻便武装的人员紧追在后。

  “跑!快跑!一直朝前跑!”一对年轻夫妻朝他们两个小儿子大喊。

  经过五六天的长途奔徙,他们的身体已经脱水,视力水平也直线下降。但即使这样,也丝毫不会影响某些雄伟创造带给人的最直观的震撼。

  他们所望去的前方正漂浮着一座巨大的陀螺型建筑,它的外表面拥有全覆盖的金花瓣结构式太阳能转换器,还有升级多代的通风系统布设其中,形成这只翼兽翕动呼吸的皮囊。

  那是B区的首都,陀罗星城。

  他们所在的世界存在两大明显的势力区,一个是代表世族体系的A区,一个就是这个代表基因选择的B区。另外还有一些小区域处于有序独立,无序散乱或者半殖民状态。

  虽然这两大区域名称上叫区,但实际就是两个国家,在22世纪,一个统治领域的称谓,不会因为它的叫法而失去尊严,使用“区”这一表述,事实上,是为了实现一种明显的区分。

  这是两大区对自身吸引力的确认和强化,这意味着:接受世族传承体系的人群会走向A,而选择基因决定规则的人群将走向B。

  A与B,就像硬币的两侧,在漫长到似乎永不坠落的轨迹中,在阳光下,抛出各自的赢面。

  两个小儿子的心脏怦怦强跳着,完全不知道明天的太阳会从哪一面上升起,而刚刚不久前,他们的父母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们看了看自己的脚印和身后的隔离栅,很显然,他们一家人刚才越过了A区的界线,真正进入了B区领地。

  兴许在这里,有觅得一线生机的可能。因为很快,陀罗星城那边有一群装备优良的护卫队骑着高大的沙漠车飞快地赶了过来,就像一支领地意识极强的狼群,呼啸着向他们冲近。

  这对夫妻看着越来越清楚的护卫队,目光不再焦躁,而是变得坚定了,他们决绝地把两个孩子推开让他们去寻求对面的保护。

  “继续跑吧,我的好儿子们!爸爸永远爱你。”

  父亲的嘴唇很干,胡须也像干枯的荆棘,但在他开口时,似乎从那些枯荆棘中抽出柔嫩的茎苞,开出了可爱的小花。

  “去吧,我亲爱的孩子们,别怕,未来的路还很长。”

  母亲也微笑着将他们推向远方。她美丽的眼睛闪着微微波光,如同沙漠里两块神奇而温柔的湖泊,而这样的湖泊很难不被注意到。

  对面的领头人也看过来了,似乎认识他们的父母。他摘下银白色的头盔,露出了一张沧桑古肃的面孔,但上面那双眼睛极其锐利有神。

  这位首领的目光扫视过去,尽管那些从A区一路追击过来的缉拿者们,可能不是他的关注重点,但还是不出意外地让那群人慌了慌神。

  两兄弟中较小的孩子并不情愿这样仓促地离开父母,他整个人又急又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红得像一颗放久了的皱皱巴巴的苹果。

  另外的那位哥哥明显强忍着满心的情绪,果断伸手把弟弟护在身后,因为他在父母的眼神里明白了一切。

  B区一定会接纳他们。

  但这并非是出于什么人道主义,而是由于建立B区的根本原则——基因。

  高等,优质的基因处于这个区域的最高级秩序上,它拥有着最大限度的权力行使,资源占用和职业选择权。

  所以,他充分且完全地自知,继承了父母高智基因的他和弟弟,现在在这片沙漠上,无疑是两个会移动的宝藏。

  “B区主城防御总督,司徒风?”

  逆着光,来自A区的缉拿队少校,一位目不斜视,语气轻慢的年轻男人,眯着眼问道。

  “嗯。很高兴见到你们。"

  司徒风微微点头一笑,神色不是轻蔑,而是一种大局在握的自信。而自信在战场上更加可怕,因为它是剑锋还未出鞘时,拔剑人看穿你的目光。

  “不要以为是你的地盘,就高兴地太早了。”这位少校说。

  “谢谢,其实我每天从早到晚都很高兴,当然也包括见到一些...新朋友。”

  司徒风“友好”得十分可怕,令人深深怀疑后面那个词完全是他现编的,因为无论用羊羔,还是人头都比朋友这个说法更为贴切。

  “哈哈,是吗?”

  少校说完,用余光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0.45秒间,缉拿者们发动了对两个孩子的弹雨突袭。

  而此时,男孩们身后的沙漠车队没有一丝颤抖,它周身的护盾在刹那间升起,皎白的鳞甲铺满全身,它像一只闪着银光的穿山甲王,正危险地盯着面前朝他挑衅的小甲壳虫们。

  同时,车上的火力阀如同自然的应急反射般“啪嚓”打开,刺辣的电火扫刮着缉拿者们被迫暴露的肌肤和毛囊。

  银色穿山甲车喷着怒火不断前行,司徒风猛一纵身跳下车。

  他用特质的盾牌将对面的加强级子弹拦截住,几乎同时一把将两个男孩拽到身后,再在火力掩护下将人交给身后的车队。

  司徒风左手抽出铀弹枪,他身后的弟子罗玘和其他人会意地进行配合,全体齐齐地向对面扫射,对挟持这对夫妻的A区缉拿队实施了精准狙杀。

  但司徒风知道,在这方杀场中,最多余的是子弹,最稀缺的是生机。柯图和她的丈夫,甚至不能成为某一场交易里的人质。

  因为他们身上所携带的那个秘密,牵动着A区最忌惮之处。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区域拿的出能与这个秘密交换的筹码,因此,在经历了猛烈的交火之后,绝大部分团结到最后的缉拿者都被打成了一堆散沙。

  司马风急忙上前,扒开人堆去看,发现柯图和祁意泽已经被割喉了,底下他们的手依然紧紧牵在一起。

  还有一部分不那么团结的逃兵,则非常不幸的,被防御队一位人甜车猛的新人张蓝蓝“不小心”油门过猛,直接压成了平面图形。

  新人还在远处尴尬地无地自容时,一位容貌端正,气质不凡的青年走到司徒风跟前,弯下了一向骄傲的脖子。

  “对不起,老师,我…没保护好人质。”

  其实在行动前,司徒风早已预计到了这种可能,并让他尽全力保证人质安全,但这次他让他失望了。

  因此,这时候的罗玘不敢看司徒风的眼睛,即使司徒风的手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头。

  不知什么时候,张蓝蓝也溜了过来,她摸着耳边短发,把青桔味的泡泡糖嚼在左腮边,小声嘟囔道:

  “对不起,总督,这是这个月…压死的第二批了。下次我争取交几个三维版本的A区人上来!"

  。。。

  司徒风板着一张老脸被一左一右这两个不省心的玩意夹击着,要是平时,他一定会耳提面命地说道几句,但今天他没理两人,而是以一贯雷厉风行的风格,处理了那对夫妻的遗体和两个少年后续的抚养事宜。

  至少在士兵们看来是这样,在陀罗星城这个运行不停的沙漠浮堡中,无论大小的事情,都是在某些相似的流程中处理好了的,没人知道更多的细节。

  只是后来在监控器中,有一个孤单的人影向楼道尽头的房间走去,似乎和他无数次走过的那样没什么区别,只是这次,这个老人的肩膀好像更加疲惫了一些。

  门关的很轻,所有的沉重都被压进了柔软的皮椅里,司徒风宁静地看了会儿温室里的绿植,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冒出了些枯枝,但他并没有任何动作。

  或许是累了,不想管了,也或许是他知道他管不了所有的事情,例如渐进的枯萎和已完成的凋谢这样的事情,于是,他开始闭目养神,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跟外面的一切毫无关系。

  包括与沙漠这个老朋友毫无关系,他爱和人们谈论兵器与局势,体育与文化,但不爱谈及沙漠,可现在,他终于知道该怎么形容它了。

  沙漠,姓沙名漠,一个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游动清洁工,它活像个懒散的土黄色大麻袋,一向擅长帮鲜血和呼声收拾残局,而且是以最简单的方式进行。

  它首先用下面那层厚实的布,托着上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接着,在风的牵引作用下,很快地织出上面那层流动的布。

  最后,它张开它那张似乎能开到无限大的嘴,轻而易举地把一切都吞噬掉了,就像劫掠者们在这里丰实了口袋,搏杀者们在这里填满了私心,而这些沙口袋们能量无穷,它们吞噬一切,又终归自成一切。

  沙漠上又有多少这样的大大小小的口袋们,吃饱了肚子,擦好了嘴,还笑出了声的故事呢?恐怕就算是用脚步镌刻天涯的骆驼行者们也不知全情吧。

  一个月后,司徒风把这个故事作为儿童节礼物,在美术童话课(针对B区学龄儿童专设的课程)上讲了。

  “我希望大家都能认识它,从形象了解它的抽象,从光与暗体会它的热与冷,但无论以怎样的方式,这不意味着它是童话。”

  司徒风讲完故事,有的学生不屑一听,有的学生称之为儿童节充满暗黑风格的恶作剧,而有的人则做了一场噩梦。

  灰黄的沙口袋们在漆黑的大夜里吞噬着他的心脏,他从沙子中伸手去抓,却忽然抓住了一个人的脚腕,月光下,那个人转过头来,温柔地朝他会心一笑。

  而在当下的沙漠上,年轻人们的幼稚就像小蜥蜴扒拉出的洞穴,忽然豁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又压死一批?你这是打的什么牌,可真厉害。”罗玘朝对面的人说。

  张蓝蓝听着这话,觉得自己嘴里活像嚼进了一只苍蝇,她知道罗玘已经把司徒风那套皮笑肉不笑的功夫学到手了。

  这种气人的“文明礼貌”,跟他的仪态长相几乎完全无法相配,但现下竟也挑不出什么别扭来,真是奇了。

  “你呢,不是号称我们新基卫(新型基础防卫队)的枪神吗?为什么今天还让那两个人质死了?”张蓝蓝不满地反驳道。

  “瞎说什么,有老师在,我算什么枪神。”罗玘自嘲了下,转身走开了。

  他看着由基地圭带(注:B区首脑的直属执行中心)专门派人接引的两个少年,不由得出了神。

  这对刚刚历经生死的兄弟,在四位白衣执行者的带领下钻入了云胶囊运载器,随着白光一道,飞进了陀罗星城的上层空间。

  白色的光像一颗拖着白色弹道的子弹,这让他想起了他老师的能动速度。

  他相信,如果刚刚他的老师没有首先选择保护这两个男孩,而是直接用武力裁决缉拿队,那对夫妻不会死。

  老师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才做出了在他看来并不理性的判断,或者说,真正重要的东西,其实在那两个少年身上?

  一时思绪万千的罗玘,随后像个扫地机器人一样沉默地进入了瞬时电梯。他完全不知道,刚刚那个跟他互相挖苦的人此刻还站在新基卫的大门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再怎么厉害的牌,都没有王炸管用。”张蓝蓝自言自语道。她远远地看着某个行止优雅的青年进入透明电梯的欣长身影,心里默默想着:

  那罗玘,你是那张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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