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幸川走后，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继而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
“乖乖……吓死我了，我至今忘不了蒋总前两个月□□我们部门的样子，想起来我都腿软。”
“我也是，他一来，我还以为我什么地方做错了被他追到办公室来骂。”
“……明绪，你和蒋总什么关系啊？”
“我上次聚餐就想问了，他还亲自到餐厅接你，你们是亲戚吗？”
“不是亲戚吧……感觉他们比普通亲戚还要更亲近一点。”
一石激起千层浪，明绪立刻成为了办公室焦点。
只有貌似看清了真相的裴沅沅一言不发，闷闷坐在工位上发呆。
办公室恋爱总是不好过早宣之于口的，很多公司甚至为了不耽误工作而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云顶虽然没有这项规定，大大方方谈恋爱的人还不少，可当其中一方是公司大老板时，气氛就足够微妙了。
蒋幸川背景深厚，年纪轻轻就独立创办了自己的游戏公司，名下资产几乎逼近父辈的多年积累，在匀城是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打过他主意的男男女女不少，可惜蒋幸川一贯冷漠，让人无从下手。而现在，明绪作为一个基层未转正员工，一跃而起把大老板拿下了，以后的相处中，他们是不是就不能这么随意，得在“老板娘”面前留点好印象？
一群人心思各异，明绪看着这些人探究好奇的视线，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正打算找个借口搪塞而过，就听门外有人敲门——
“干什么呢你们？”徐慧站在门外，“十分钟后部门全员开会，谁也不许迟到啊。”
呼。
明绪轻轻松了口气。
被徐慧这一打断，办公室里凝固的氛围顿时松散了许多，大家暂时不再纠结于明绪和蒋幸川的关系，转而去担心十分钟后会议。
美术设计部全员新人，在座的除了最晚入职的明绪，其余所有人都被蒋幸川冷着脸训斥支配过，心理阴影不小，一听部门会议就头大心慌。
谁还有心思去八卦别人的隐私。
明绪也不自觉地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所影响，带着笔记本绘板早早赶去了会议室，找了个最末位坐下，打开笔记本，握着笔，小学生上课似的认真。
蒋幸川一走进门，一眼就看到明绪规规矩矩的听课姿势，唇角克制地勾了勾。
他收回视线，径直坐到位置上，也不多说废话，一开始就直入主题。
“今天早上的报表各位都看了吧，圣诞节皮肤销量新低，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关注论坛上的玩家发言。”蒋幸川一开口就是重磅：“不少人在吐槽。”
秘书立刻给与会人员发放资料。
资料中包括圣诞节当天新皮肤的销售额数据同环比，以及官网论坛上几百个很有影响力的氪金玩家的吐槽评价。
表述中肯而直白，直言他们比起老团队差了十万八千里，更有偏激的，已经在开始呼吁云顶的管理层，要求启用老团队了。
“元素老套、搭配混乱、细节模糊、美感较低……”蒋幸川细数美术部短板，人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如果你们继续把这种东西交上来，我会忍不住怀疑各位的专业功底。”
办公室里全员寂静，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第二。”蒋幸川道，办公室里响起一阵窸窣声，都打开了笔记本记录要点，“元旦过后，公司将成立一个新副本开发小组，其中有两个原画师岗，工资增加30%，年假增加五天。”
最后一句话激起了办公室些许生气，被批了半天的原画师们终于重新找到干劲。
“这个岗位不指定任命，以下一次各位提交的画稿作为考核标准，我会选出其中两人进入高级项目组。”蒋幸川扫视全场，给颗枣再打一棍子：“希望这次大家认真对待，不要麻烦人事部再从外面招人。”
于是众人刚升起的热情又险些被冷水浇灭。
明绪看着手中的资料，眼神闪闪发亮，继落日山谷之后，《破舟》将要开发全新的副本，作为破舟的忠实粉丝，他非常想参与制作。
“第三。”
见所有人严阵以待，蒋幸川眉目舒散，表情放松了许多，“关于奖金。”
蒋幸川三言两语牵动人心，整个办公室又忐忑起来，都低着头，因此没人看到蒋幸川脸上舒缓的表情。
“圣诞计划算是彻底失败，主要原因是各位人物制作太过粗糙，所以……”
这回连明绪都紧张起来。不会……要扣工资吧。
“所以各位的年终奖金没有增加，维持原来水平，圣诞上线的所有皮肤里，销售额前两名的原画师可以额外获得20%奖金。就这样，散会。”
蒋幸川一走，仿佛把会议室的低气压一并带走了，众人此起彼伏的吸气呼气，仿佛坐了几个来回的过山车。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奖金没了。”
“是啊，蒋总这一个大拐弯，差点把我创飞出去。”
“云顶待遇好，原来的奖金水平也很高，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话说回来，20%也不少呢，这回销售额前两名皮肤是谁的？”
“我看看报表，嗯……第一是徐闻，第二是……明绪。”
裴沅沅笑道：“恭喜啊明绪。”
明绪腼腆一笑：“谢谢大家，钱到账了请大家喝咖啡。”
同事们笑嘻嘻地领了他的情。
明绪距离出口最远，于是要等所有人都出去了，他才抱着东西起身。
“明绪。”裴沅沅突然叫住他，压低了声音道：“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明绪站住脚：“好，你说。”
“你和蒋总，”裴沅沅试探道：“是恋人吧？”
没听到明绪回应，裴沅沅转过头看去，发现明绪的脸已经红了，连脖子都透出漂亮的粉。
裴沅沅：“……”
得，不用问了，就是恋人。
裴沅沅沮丧地叹了口气，开玩笑般的说：“我居然试图跟蒋总抢男人，真是太自不量力了，怪不得他早上特意来办公室警告我。”
明绪茫然地轻“啊”了一声，裴沅沅的话信息量有点大，他反应不过来。
裴沅沅转眼，打量一遍穿着白色毛衣的明绪，惊讶道：“我追了你这么久，你不会一直都没发现吧？”
明绪更惊讶，眼睛都瞪圆了：“你、你追我？什么时候？”
裴沅沅礼貌假笑：“…………”
明绪又想到什么：“还有，他……蒋总，什么时候还警告你了。”
裴沅沅看他的眼神不怎么聪明：“你不会以为他早上就是专门来给你送手机的吧？……他大概是路过的时候，听见我元旦节要约你，才急急忙忙来掐桃花的，不然蒋总那样的大老板，什么时候来过我们部门。”
心脏嘭嘭地跳起，明绪垂下眼，将将消散的红潮再次占领高地。
裴沅沅看着他的样子，突然释怀：“不过，你看起来确实更适合蒋总那种强大的男人。”
她顿了顿，又问：“你们在一起，他是不是经常欺负你？床上床下你应该都没什么话语权吧？”
明绪一哽，接连咳了两声，整张脸都憋红了：“…………”
裴沅沅暗暗点头，看来没错了，“我就说你们俩之间气氛怪怪的，原来大学时期就已经暗度陈仓了……天降打不过竹马，我认输了认输了。”
“……”暗度陈仓是这么用的吗。
明绪抿着嘴唇，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他看裴沅沅的脸色不像难过，反而调侃更多，看来这场莫名其妙产生的情愫就此结束，轻而易举被蒋幸川扼杀在萌芽状态。
意外知道蒋幸川暗戳戳赶桃花的样子，明绪还是挺开心的，面上冷冷淡淡，其实心里早就吹起了满天的泡泡。
明绪实在无法想象，蒋幸川顶着一张霸总式的冷漠脸，以还手机为借口达到宣示主权的目的，于他形象上太过割裂，明绪一想到，就会忍不住地发笑。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喜欢这样醋意十足的蒋幸川。
元旦节假期在所有员工的殷切期待下到来，云顶还按照传统，给每个员工都发放了一笔过节费，虽然不多，但在一众普通的扒皮公司里已经算是难得的福利了。
节前的最后一个下午，明绪拿到了就职以来的第一笔奖金，数目还不小。
他捧着手机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心满意足。下午三点，他按照承诺去楼下打包咖啡，期间，店员热情地跟他推荐了几款精致的小蛋糕，外形都很漂亮。明绪趴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决定买下，打算下班后跟蒋幸川一起吃。
美术设计部一共十一人，明绪一下子拿不了那么多咖啡，在群里请求帮忙，裴沅沅马上回复说马上下楼。
明绪就坐在咖啡厅里等。但五分钟后，他等来了徐闻。
“怎么是你来了，”明绪惊讶：“裴沅沅呢？”
徐闻脸色不怎么好，绷着脸在明绪面前坐下，低声道：“有件事藏在我心里挺长时间了，本来打算好好过个节，元旦之后再跟你聊的。”
明绪眨眨眼，好奇等着徐闻的但是。
“明绪，我姓徐，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徐闻皱着眉，像是在剖白什么隐秘的难堪，“她最近工作不顺，连犯了几个大错，已经被公司开除了。”
明绪懵懵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姓徐，有个妹妹，他认识的徐姓朋友就那么几个，很快就可以排除出结果，“……徐曼？”
“对。”徐闻点点头，“我听我妹妹说了，大学的时候，她得罪过你，上个月在附近买咖啡时跟你偶遇过，之后就收到来历不明的快递，明绪……你年轻，所以你应该不知道什么是恐吓罪？”
明绪听明白了，徐闻是来为徐曼讨公道要说法的。他不自觉干咽了一下，脸上表情也变得严肃：“你想说什么。”
这是明绪压制情绪时的习惯性动作，但在徐闻看来，他这会儿心虚得直咽口水，后背挺直紧张，俨然是阴谋被戳破后的慌乱。
“我妹妹得罪过你，你也恐吓过她，算是扯平了。”徐闻自以为掌握全局，话锋一转，道：“而且她已经丢了工作，算是得到了教训，你已经报复过她，以后就不用再计较过去了吧。”
徐闻的语气近乎咄咄逼人，为了守住妹妹的利益不惜跟同事撕破脸，倒是位好哥哥。
经历了各种误会，也在暴力下死过一回，明绪已然平静了许多，知道他后头还有话，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果然，没几秒钟，徐闻又开口了，“当年的事情已经不可考，不管我妹妹做了什么，我们都愿意弥补，但如果你再继续实施恐吓，我会报警。”
听到这里，明绪笑了笑，脸色却是冷的，“好啊。我同意报警。”
徐闻一愣，诧异地望向明绪。他看到明绪难得地冷起脸，可他天生温软漂亮的眉目，连生气都毫无攻击力。可每一个表情都在表示自己有恃无恐。
怎么会这样？
“不过在这之前，你应该给你妹妹找一个好律师。”明绪冷冷看了徐闻一眼，满怀恶意道：“毕业那年让她逃了，算我失误，现在撞上来，我就不会放过她。”
明绪的呼吸有些急促，近乎口不择言，说出的话完全背离他的初衷，可他控制不了自己，只想用最恶劣的言语，去刺伤任何企图给徐曼求情的人。
他本来克制得很好，心里滋生的恶意渐渐被冷藏于不为人知的角落，可一遇到从前的人和事，他总是容易失控，那些过于热烫的记忆在起伏的情绪中逐渐升温，脱离掌控，想要肆虐撒野。
身后空调呜呜运作，吹出的暖风柔柔喷洒在明绪后颈，外物刺激使他渐渐清明，开始警惕这种反复无常的情绪变化。
他曾在暴力中抑郁，疯癫的时候曾经自己给自己买了块墓地，打算跟所有人同归于尽，比起当年，现在的状况好了不知多少倍。
做了几个深呼吸，明绪知道他不能再跟徐闻待在一起了，拎着咖啡起身：“你最好回去好好问问你妹妹，她应该比我更害怕报警。”
随后明绪推门而出。
室外冷风嗖嗖，从室内带出的暖气抵御不住这冷，顷刻间便消失无踪。十一杯咖啡拿在手里，实在不轻松，明绪指尖冻得僵直，路上几次差点打翻。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裴沅沅见他一个人，疑惑道：“徐闻呢，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明绪摇摇头：“没看到。”
裴沅沅帮他接过咖啡，一看他手，惊道：“怎么还勒出这么深的痕迹了，是不是太冷了，我这有暖手器，你抱着休息一会儿。”
明绪蜷回手指，这是他沉睡醒来后就一直留有的后遗症。
把咖啡分给同事，明绪回到工位后还有点回不过神。
尽管他看起来十分冷静，心底却是慌的，他害怕徐曼豁出一切去控告他恐吓，他已经千疮百孔，身体和精神都备受折磨，不想再背负一项罪行。
在办公室纠结心慌了一个下午，明绪心里忐忑得厉害。他的情绪太好懂了，几乎都写在脸上，像一团透明的气体，轻易便能看到本心。
于是当下班后，他魂不守舍地去九层找蒋幸川时，被蒋幸川一眼看出问题：“发生什么了？脸色这么白。”
明绪沉默着绞动手指，把蒋幸川都感染上紧张，才浑身紧绷地交代：“我好像……闯祸了。”
蒋幸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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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宝子帮我点了预收，我真的哭死了，感谢感谢感谢感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