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检查完伤口，脱下手套：“这种程度的疤痕不容易祛掉，而且你这片疤痕面积大……要祛疤的话，只能通过手术矫正或者激光治疗。”
明绪穿上衣服，眼底闪出一抹希冀：“哪种方法最快？”
李主任道：“手术矫正更快一些，但手术也只能淡化缩小疤痕，不能达到完全祛除的效果，术后也可能出现新的疤痕，需要至少半个月时间入院治疗。”
明绪沉默，他没有半个月时间来做手术。换做一个月前，他还没有工作，每天时间都很自由，可现在他身边有蒋幸川了，做手术瞒不住他的。
无奈，明绪只好买了一些祛疤膏回家涂抹。
从医院出来，已经接近傍晚，明绪把体检结果拍了照片发给阮敏芝。宋雨临从小鸡贼，经常做些东诳西骗的小事，阮敏芝被亲儿子训练得十分多疑又机灵，非要看到检查报告才肯信。
【小姨：这才乖嘛，报告没什么问题我就放心了。】
明绪礼貌地回复了几句，看着袋子里装着的数量很多的药膏，心事重重的回了家。
——
这几天，蒋幸川隐约感觉到明绪的状态跟往常不一样，跟他待在一起时总是很紧张。
像是突然回到了刚重逢时的局促。
蒋幸川并不认为是自己的孟浪吓跑了人，小男生撩起人来简直能要了命，对他更是毫无底线的纵容，好几次要不是蒋幸川收了手，只怕小男生早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不小代价。
蒋幸川有心沟通处理，可每次去到六楼都逮不到人。
小东西跑得快，一到下班时间就不见人影了。
马上就是元旦了，蒋幸川想约人跨个年都约不上。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明绪的电话，小男生躲得厉害，可电话还是接的。
“学长，有事吗？”
“明小绪，”蒋幸川皱着眉回自己办公室，“你自己数数，你有多少天没理你男朋友了？”
推开门，猝不及防和秦邃来了个四目相对。
蒋幸川：“……”
秦邃：“……”
哦豁。
他揉了揉鼻子，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转身出了办公室。
临走前，他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文件，示意蒋幸川待会儿看。
蒋幸川点点头表示知道，他就关上门出去了。
跟男朋友调情被抓个正着，蒋幸川揉揉眉心，轻咳了一声，“你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另一边的屋子里，明绪把家里温度开到最高，脱光了衣服，拿着镜子正一点点笨拙地上药。
手机开了扩音，就放在一边的茶几上。
明绪扭着身子，一点点用棉签沾了药膏涂抹上去，声音也随着扭曲变形，“我这几天有点事，晚点再跟你说嘶……行吗？”
后背中心的地方他怎么也涂不到，因为分心说话，棉签不小心戳到伤口，虽然不疼，可也着着实实吓了他一跳，手肘一不小心磕上了桌角。
蒋幸川清晰地捕捉到这一小小的气音，皱眉问：“你在做什么？”
明绪扭头看镜子，继续他的敷药大业：“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没受伤，我没事。”
电话里丁零当啷的响，蒋幸川才不信，“打开摄像头，我看看。”
明绪一顿，为难道：“我……我不方便。”
蒋幸川就是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这种能力只作用在明绪身上。
比如此刻，他分明听出了明绪语气里的难为情，但他就是想欺负人，挂了电话，换了个视频通话拨过去。
明绪像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接起。
蒋幸川笑笑，正要说话，看清镜头里的画面，呼吸猛地一窒。
明绪显然在家里，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沙发上。
和平时不一样的是，他上身没穿衣服，只批着一层薄毯，他的视频电话来得突然，这毯子像是随手捞来的，不够大，缝隙里露出大片白皙。
小男生脸蛋发红。
蒋幸川心头热滚滚的，轻轻扯松领带，笑道：“干什么呢这是，新定的视频规矩吗，以后都照这标准来？”
“不是……”小男生被逗得面红耳赤，手忙脚乱之下，毯子里泄露出不少春光：“我是准备要洗澡的……”
蒋幸川看了看窗外，“天都没黑呢这么早就要睡了？”
明绪不自然地垂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掌心抓着的毯子。
这一套慌张的小动作太熟悉了，蒋幸川一眼看穿明绪在撒谎，正准备好好问问，突然看到视频画面的一角，似乎……放着药膏和棉签？
蒋幸川什么玩笑的心思都没有了，担心道：“受伤了？”
明绪这才注意到药膏入了镜，惊慌失措地把手机换了个角度，磕巴着道：“没有，就……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磕一下要脱光了衣服上药？
骗谁呢。
蒋幸川立即起身：“我过来看看。”
“别……”明绪小小地惊呼一声，停了好几秒，面露迟疑道：“你能不能……先别过来。”
声音里藏着一丝祈求，蒋幸川以为他害羞，安抚道：“明小绪，我们现在在交往，你受伤了不告诉我，自己躲在家里擦药，还不让我管，你是想担心死我吗？”
“我真的没事，”明绪低着头。
蒋幸川听见他固执的回答，微眯了一下眼睛。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绪不允许他靠近，明明他们正在交往，小男生给亲亲也给抱抱，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重逢这么长时间，蒋幸川还是第一次看到明绪这么固执的样子，不沟通不交流，让他实在有些束手无策。
他软下语气，无奈地问：“明小绪，我很担心你，别让我一个人胡思乱想，我就来看看，确认你没事我马上就走，行吗？”
明绪抿了抿唇，对蒋幸川罕见的示弱弄得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他从来心软，对蒋幸川尤为严重，只要对方稍微流露出一点不如意，他就心疼得厉害，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捧来安慰。
而且，蒋幸川表现出来的忐忑也深深击中他的心。
被骗去实习那段时间，蒋幸川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也曾惊慌失措地陷入过自我怀疑，觉得从前的亲密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寝室里空空如也的床铺，手机里永远没有回复的微信和电话，明绪不由得想，他应该是在做梦的。
真正的现实里，他没有室友，蒋幸川只是他孤独时刻幻想出来的另一个自己，梦醒了，一切就回归现实。
换位思考一下，他现在不正是把蒋幸川置于他当年的境地，让他在自己的刻意疏远里胡思乱想吗。
明绪又开始心疼了。
眼看蒋幸川要起身出门，明绪叫住他，“蒋幸川。”
这是明绪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叫他的名字，蒋幸川步履一滞，站住了脚。
他看着屏幕里明绪先是如临大敌，然后释怀放松的脸色，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话或许并不那么中听。
可他迈不开腿，静静地等着。
“我没受伤，也没流血，”明绪紧紧拽住毯子一角，嘴唇咬得发白。
“就是我……我后背，有点……伤疤。”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道：“……好像长得挺恐怖的，我第一次看到，就连着做了好几晚噩梦……”
明绪慢慢转过身去，后背对着镜头，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低着头小声道：“很丑，如果吓到你了，分开也、也没关系……你在电话里说就好，不要来我家……”
不要面对面，他受不了。
明绪慢慢松开手，盖在后背的薄毯随之滑落。
猩红丑陋的疤痕纵横交错，像一大团扭曲恶心的蚯蚓，坑坑洼洼地占领了他的大半个后背，将他整个人从中撕裂，除了左肩和后腰，几乎找不到一片好肉……
自此，明绪身上最大的秘密，彻底展露在蒋幸川眼前。
明绪看似内向怯懦，可有时候又勇猛得不像他本人。他甚至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想好了一份计划……
身上的伤疤迟早会是他和蒋幸川之间必须面对的坎，与其等到日后情热时分开难受，还不如一开始就坦白面对，蒋幸川不必因为他的别扭疏远而胡思乱想，他也不必再惴惴不安。
明绪一动不动地抓着沙发靠垫，不敢回头，他害怕在蒋幸川脸上看到惊恐的神色。
他僵直着身体，一言不发地等着审判。
过了很久，电话里都没有声音传来。明绪鼓足勇气回头一看，视频在五分钟前就挂断了。
……
明绪眼眶一红，垂下眼开始一件件穿上衣服，眼前水雾弥漫，好几次他都找不到袖子。
把酸涩努力地憋了回去，明绪揉了揉自己的脸，小声地自言自语：“没关系，明绪，你不是早有准备的吗，这没什么的……”
“更难的都过来了，你很厉害，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他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很久，失神地自我安慰。隐约中听到门铃响起，他浑噩得抬眼，敲门声消失。
明绪呆呆的想，又产生幻觉了。
这时他惊觉自己浑身发冷，动作迟缓地拿起薄毯，裹着缩进了沙发里。
他思绪凝固，混乱不安，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毕业那年。
耳边有很多声音在指责他的过错，每一个失误都被放大了无数倍，摊平了让所有人品评鞭策。
他很慢地眨了眨眼，仿佛有看不见的线条切割开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墙面，四面墙壁开始坍塌，寒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入，地板消失。
除了他身下的沙发，到处都是寒冷黑暗的冰原…………
“明绪……明绪……明绪……”
熟悉的声音像裹上了一层水膜，忽远忽近，伴随着剧烈的嘭嘭声，明绪已经快听不清了。
这声音太像蒋幸川，明绪睁开眼，恍惚中看到了蒋幸川的脸，近在咫尺，一如往常的温柔。
明绪抬起手，想碰碰他的脸，但指尖还没触碰到皮肉，蒋幸川就“蓬”地散开，碎成了一地毫无生命的冰渣。
……！
明绪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眼前地板一刹那恢复，墙壁还原，他所在的地方还是熟悉的家。
可刚才的感觉太窒息了，也太熟悉，连空气都变成冰冷的石头压下来，令人喘不过气。
明绪吓了一跳。
趁着清醒，他连忙跌跌撞撞地跑到电视柜前，途中撞翻了几只椅子也没反应，目标精准地从抽屉里翻出两只小药瓶，倒了两粒出来，也没倒水，就这么咽了下去。
恍惚间，他好像又听见了几声门铃，敲门声越来越大，像炸在耳边。
可明绪仍旧呆呆傻傻地坐在地板上，他又一次陷入熟悉的精神危机，这一次，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了，像是真空环境里奄奄一息的植物，被剥离氧气，将要枯死。
“砰——”
一声巨响过后，冷风灌入，皮鞋踩在地板上啪嗒作响，一团熟悉的木质冷香裹住了他。
这味道一点点把他带出昏聩的状态。
明绪睁开眼，看到了刚刚才碎裂成冰的蒋幸川，他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样的幻觉，不敢触碰，只呆呆地看着。
过了几秒，他恍然想起什么，捏着药瓶的手指藏到身后，像犯了错收藏罪证的小学生：“我……我只吃了三次……我好了……我很早就好了……这不是，这不是……”
浓郁的香味裹住他，环着后背，一下下揉着他的脑袋、肩膀、后背，他听见蒋幸川说：“我知道我知道，没事了明绪，没事了……”
幻境里得到回应，明绪像迷路的孩子，扑进蒋幸川的怀里，闷着声音细细地哭出声来。
第一次，他在无边的幻境里得到了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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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不倒退，下章明小绪真正开始坦白伤口。
还有，解释一下，好像有宝子给我丢了两个营养液？我记得是多了两个的，但是我找遍后台也没有找到信息，无法指定感谢，在这里感谢一下不知名的宝子投营养液，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