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泽然笑了笑:“楚总,人是不同的,爱人的方式也是不同的,被爱的方式也是不同的。千人千面,一人也可以千面。你不能拿一个标准去评论别人到底爱不爱。爱的评判,得看双方性格是什么样子的。”

  比如说楚衍之能认为陆长遐温柔善良,这就能看出来陆长遐到底有多爱楚衍之了。陆长遐已经把自己性格中所有的好的方面,全都给了楚衍之。

  楚衍之听得一愣一愣的,一头雾水道:“那我,是爱陆长遐,还是不爱陆长遐?”

  俞泽然失笑:“这么主观的问题,你问我?”

  楚衍之默然,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改变想法,咬牙道:“我不能耽误陆长遐。”

  俞泽然撅了撅嘴,点了两下头,不置可否:“唔。”

  他说得有点口渴了,从口袋里掏出来两罐小瓶的啤酒,递给楚衍之一罐,自己开了一罐,吹着夜风,继续道:“原因就是那个所谓的,已定的结局吗?”

  楚衍之没有说话,自己拉开啤酒喝了一口,冒着气的冰冷辛辣液体一路滑向胃里,他稍稍冷静了一点。他没有说话,就是默认。

  “可是,”俞泽然拿起来酒瓶,轻轻碰了一下楚衍之手里的酒灌,“楚总,你推演的结局,是没有陆长遐在的结果。但是人活着,就有无数的可能,现在你计划的过程中多了陆长遐这么一个变数,那么,原本的结局,就不是百分百确定的了。”

  楚衍之偏头看向他,他不得不承认,俞泽然说得确实对。

  “就像我们一开始只是想躲避楚期才去的综艺,完全没想到会招来南茵,对不对?”俞泽然笑着看他。

  楚衍之没有说话,俞泽然说得是有道理,可是他不敢拿陆长遐的未来去赌。

  俞泽然并不想逼着楚衍之改变主意,他只是这么提议,给楚衍之说了这么一个可能性后,他又聊起来别的事情:“你碎掉的那块玉。”

  楚衍之身体僵了僵,眼中流露出几分难过来。

  “你恐怕得去趟宁山,”俞泽然并不打算像宋承昔那般借着那块玉提起陆长遐,他说这块玉是想说别的事情,“那块玉替你挡了灾,算是宁山娘娘显了灵,你得去宁山还愿,不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楚衍之点了点头,倒是好奇另外一件事:“你怎么知道这是宁山的玉?”陆长遐送他的时候也没说是哪来的,他都不知道这是宁山的玉。

  俞泽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被伏击的事情网络上早传来了,有人录了视频,晚上的时候就有人扒出来你的平安玉是宁山的了。”

  楚衍之:“……”虽然不在综艺了,但他还是会为网友的扒同款速度所震惊。

  “爬上去吗?”楚衍之有些犹豫,那可是5999阶啊……他为了转移注意力接了很多工作,爬上去耗的时间太久,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工作。

  俞泽然挠了挠头,道:“坐缆车显得怪不好的,宁山娘娘不愿意了就麻烦了。鬼神之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楚衍之抿了抿唇,跟他碰了碰瓶,道:“好吧。”

  楚衍之将那一罐啤酒喝干净,他应酬很多,所以酒量还不错,这一小罐啤酒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无奈地看向俞泽然:“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帮陆长遐说话了?”一个两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帮着陆长遐来追自己。

  俞泽然被他的说法逗笑了,他大笑了几声,将喝干净的啤酒罐捏瘪,和他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道:“帮陆长遐说话?这话让宋承昔听见得闹好久的脾气。”

  楚衍之沉默了一下,奇怪地问道:“我说错了吗?”

  “嗯,错得很离谱,”俞泽然眼里带着很浓的笑意,还有几分信任,他道,“陆长遐又没给我们好处,我们为什么要帮他说话?我们的出发点其实很简单。”

  楚衍之抬了抬眸,看向他。

  “我们不是为了陆长遐,是为了你,”俞泽然坚定地开口,像是效忠于君主的骑士一般,“大家都很爱你,楚总。”

  楚衍之一下子握紧了楼梯的扶手,用力之大,可见手背的青筋。

  楚衍之把碎掉的玉用盒子装好,准备趁后天周一的时候去,周一人会比周末时少很多。南茵应该也是听说了他遭受攻击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就在极光门前摆起了摊。

  看到楚衍之慢慢走了过去,她的眼眶就红了不少,楚衍之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在她开口前,便温柔道:“我没有事情。”

  南茵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她在围裙上擦了擦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过楚衍之受伤的那只手,声音有些颤抖:“疼不疼?”

  “不疼。”楚衍之笑了一下,算是让她放心。

  奈何南茵听了更加难过了,她嘴唇抖了抖,语气里有几分自责:“怎么受这么大的罪……”

  “还好。”那枚子弹一点也没碰到楚衍之,楚衍之只是手心被玉割到了而已。

  南茵还是有些难受,给他端来了一碗小米粥和几个鸡蛋,又给他切了几块热乎乎的酱香饼,心疼道:“快点吃饭吧。”

  楚衍之看她实在难受,便学着俞泽然他们那般开玩笑:“您的早点种类越来越丰富了。”

  南茵没说话,兀自坐到了他的对面,仔细看了他一会儿,问:“衍衍,你是不开心吗?”这个问题她从很久就想问了,奈何楚衍之忙得很,她不敢打扰他。

  楚衍之咬着鸡蛋的动作一停,他看了看南茵,这才垂下眼帘继续装作无事般吃饭,他咽下嘴里的鸡蛋,这才道:“没有,您听谁说的?”

  “我看出来的……”南茵有些局促不安,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会不会有点越线,她鼓起勇气,问,“衍衍,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我一定尽力做。”

  楚衍之缓缓嚼着嘴里的东西,良久,他才慢慢道:“我很不喜欢我的名字。”

  南茵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僵了僵,她小心翼翼地询问:“怎么了吗?”

  “衍生的衍,是多余的意思……”楚衍之不停地搅着那碗小米粥,这个还是楚期告诉他的,虽然楚期不怀好意,但是从某方面来讲,他说得确实没错。他想,如果陆长遐喜欢的不是自己,或许他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南茵愣了愣,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无力和难受来,她声音极小:“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楚衍之点点头,他看向南茵,如果没有自己,她应该还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名模,她的丈夫——楚衍之的父亲也不会死去,他们本来应该有更好的生活的。

  南茵看起来要哭了一般,她声音哽了哽,勉强对楚衍之笑道:“我从小就开始走各种T台,文化程度一般。我的丈夫是大学教授,所以孩子的名字是他取的。当时我怀孕的时候,我丈夫说,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就给他取名叫‘衍’,就是衍生的‘衍’。”

  楚衍之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他说,世界万物都是有规律的,”南茵看着楚衍之,眼神有些出神,好像又回到了男人托着下巴柔情看着她的日子,“已定的东西都是被参透了的,但是衍生出来的不一样。衍生出来的事物,意味着,”她停了停,看向楚衍之的目光中带着难以撼动的坚定,“无限的可能。”

  楚衍之缓缓睁大了眼睛,他一时失语,思绪纷乱交叠,这一刻,南茵的话语和昨晚俞泽然的话语有了重叠——“人只要活着,就有无数的可能”。

  他收紧了手,抬眸看着南茵。

  南茵笑了笑,因为刚才的对话,她好像又回到了怀孕的日子,楚修竹还在满心期待地跟她讨论各种宝宝的事情,好快呀,她的宝宝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倒也真的应了楚修竹起名时的话语,他们衍衍真的好优秀,有着无限的可能。

  南茵这么想着,鼻尖不由得一酸,险些掉下来眼泪,她说:“当年我是模特,他只是一名大学的学生,是我万千粉丝中的一个,谁也没有想到,包括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们两个会在一起。”

  可能楚修竹也是从这里得来的灵感——所谓可能性。

  楚衍之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的真正寓意居然是这个,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明天要去一趟宁山……”半晌,楚衍之只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南茵的情绪也已经调理好了,她问:“去还愿吗?”

  楚衍之点了点头,道:“是。”

  其实不只是还愿,他最近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了,他需要重新捋一捋。很多事情,他需要重新思考思考……

  关于他自己,关于陆长遐。

  次日。

  周一的人确实少,楚衍之也不知道自己还愿行不行,这块玉不是自己求的,可是确实是保护了自己,他上网搜了搜,有的人说可以,有的人说不行,答案十分不统一。不过多数回答还是心诚则灵,最好也是去一下。

  宁山不算陡,但是山体很大,5999阶,更是无限缓和了它的陡,一开始的时候甚至如履平地。但是要爬上去还是很累人的。楚衍之是早晨六点多开始爬的,爬上去的时候已经夕阳西陲,他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是六点多了,山顶近在眼前,应该就差不到一百阶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大的活动量,出了一身的汗不说,腿也有点发软。

  倏地,人头攒动,很多人分成两流,不约而同地往一旁散去,楚衍之正疑惑着呢,旁边自来熟的奶奶就带着浓重的方言,跟他道:“有人行大礼呢,不能挡道。”

  楚衍之勉强听懂了,他低声给那个老奶奶道了谢,便跟着人群绕到一边,走着台阶的边爬上了山顶。

  山顶很大,楚衍之绕了一圈才找到保平安的那一座庙殿,他抿了抿唇,走了进去,找到里面的住持,虔诚道:“您好,我是来还愿的,请问有什么流程吗?”

  他把碎玉拿了出来,递给那个住持看了看。

  住持看了看,找到了他的玉的刻字,他摸了摸白色的胡子,苍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道:“楚……衍……之。”

  他恍然道:“原来是你啊。”

  楚衍之以为他说的是网上那段视频的事情,便点了点头。

  住持笑道:“你这块玉,挺稀奇的。当时有人行大礼,本来是要去求同心结的,不过宁山娘娘点化,他又换了平安玉。”

  “行大礼,来求平安玉,一不是为自己,而不是为亲人,反倒是为了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的人,实在稀有。”

  这也是住持记得那么清晰的原因,他在这里几十年,也就见了这么一次。

  楚衍之只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听不懂人话了,他的大脑嗡嗡作响,完全理解不了住持的话,他艰难道:“您的意思是,这块玉是别人……行大礼给我求来的?”他在综艺上听别人说过的,行大礼,就是从山脚三步一叩首地叩到殿门口。

  “是啊,”住持看起来很慈祥,他眼睛眯了眯,给楚衍之道,“喏,他来了。”

  楚衍之身体一僵,缓缓转过了身体,陆长遐正好在殿门口落下最后一叩首,抬起身体,两个人的目光一瞬间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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