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之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他们卧室的桌子内摆了三封精致的邀请函,上面印着他们三个人的名字。楚衍之拿了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一封,拆开看了。

  【楚衍之先生:

  您好!

  镇文化节定于本周五下午16:00开始,现邀请您参加,共建文化多彩桃源镇。为了丰富镇文化节的内容,我们决定采用各个家庭比赛的形式。届时将在置顶直播APP内进行比赛,请各位大胆展现自己的才艺,直播观看人数最多的家庭将获得20枚桃源币!

  期待您的到来!

  桃源镇】

  楚衍之看完,把信封再次叠好,看来节目组这是吃到直播的红利了,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出,想来直播的反响应该不错。

  他原本想去厨房找点早饭吃——这几天他吃饭很不规律,情绪也因此有点烦躁。但眼下陆长遐和刘文都没有起,他只好自己自己一个人关上了门,慢吞吞地离开了大别墅。

  其实楚衍之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从知道有镇文化节那刻开始,他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他其实不是很愿意表演才艺。

  倒不是说他不会才艺,相反地,他才艺特别多。

  这才六点多,直播都没有开启,太阳也没升起来,小镇安安静静的,楚衍之走到哪儿算哪儿。他学过很多东西,琴棋书画舞是基本的,甚至外语都会好几门。这跟兴趣无关,都是楚天城逼他学的。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每天要完成的除了上学时的课程,还有楚天城给他报的十几种兴趣班。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一天能睡多久了,只知道睁眼开始就是学习,弹琴弹得手烂了也要继续弹,跳舞跳得崴了脚也要继续跳,达不到楚天城的要求就要挨罚。

  楚天城美名其曰为:“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楚衍之小时候信了,每天不吃不喝连轴转也要学好,他每一科都万分努力,咬牙切齿地学,可是楚天城怎么都不满意,总是要他更好一些。拿了第一不行,还要拿全帝国第一,还要拿全球第一。

  楚衍之一整个童年和青春期都在追求第一。即便如此,在楚天城嘴里还是“废物一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楚衍之解放的那年,是他分化的那年,那年他瞒着所有人把自己的第二性别改成了Alpha,楚天城彻底失望了,他千辛万苦让楚衍之学了那么多东西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要送楚衍之去联姻。

  说是联姻,屈辱一词其实更合适一些,楚氏前些年的时候虽说生意萧条得几乎要沦为豪门里的火车尾,但也不至于比不过一个普通集团。可是他要联姻的对象,居然比楚氏还差,而且那个Alpha是个年过半百肥头大耳的老男人。

  楚衍之生得漂亮,15岁那年的分化潜力测试也是Omega 楚天城满打满算这小孩最后会分化成Omega,最后知道是Alpha的时候简直要气疯了,拿着棍子对着楚衍之便是一顿猛抽,一边抽一边骂他赔钱货,楚衍之刚分化完,正虚弱着,还打了抑制剂和伪装剂,直接被抽得高烧了好几天。

  还好。

  楚衍之垂了垂眸,还好他分化的时候宋承昔在旁边,还好他分化的那一刻恢复了八岁前的记忆,还好他只是挨了那一顿棍子。

  他的思绪又牵扯了回来,所以说他不是很想表演才艺,因为他会的才艺,都是他懦弱又不堪的见证,是他童年破旧的残缺,与青春期痛苦不堪的伤疤。每触及一次,都要被血淋淋地撕开,更甚者要撒一把盐。

  他不愿意,他也是人,他也会难受。

  楚衍之不知不觉走到了镇南头的地前,他正准备走回去,目光突然一顿,原本萦绕在心头的痛苦被惊散,他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几步,准备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并不是错觉——昨天没有耕种完的那块地已经被整齐地锄了地,种好了种子,泥土都是湿答答的,很明显连水也浇好了。

  正好这个时候到了直播开播的点,涌进来的群众也有些懵然。

  【怎么回事啊?】

  【我草别给我说我老婆早起一天干完了所有的活。】

  【什么情况这是?】

  不同于直播间的多脸懵逼,楚衍之心底倒是浮现了一个名字:陆长遐。

  他呼吸一滞,转身忙不迭地往别墅方向跑去。

  刘文刚把做好的饭端上餐桌,就看见气喘吁吁跑来的楚衍之,她有些惊讶:“你去晨跑了?”

  楚衍之摇了摇头,问道:“长遐呢?”

  “还没起吧,我看着他的邀请函都没拿,”刘文一边招呼着让他来吃早饭,一边疑惑着开口,“那小子居然没跟你一起?”

  楚衍之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了下来,他的猜测成了真,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刘文一边吃饭一边道:“看来他昨天累得不轻,要不然这小孩肯定你起他就听着声起来了。”

  楚衍之手一顿,刘文还在继续说:“哎,要不然我们下午去干活好了,大家都休息休息……”

  “不用了,”楚衍之咽下嘴里的包子,轻声道,“地已经全部种好了。”

  刘文一怔,她不可思议道:“你。”

  “不是我,”楚衍之勉强牵了牵嘴角,也没想到陆长遐行动力居然这么强,“应该是长遐。”

  【我靠……】

  【陆长遐的恋爱脑每次都会震惊到我,真的。】

  【你陆哥真男人,我说的。】

  【陆长遐你真的好爱……】

  【别用恋爱脑这个词了,陆长遐这是正儿八经的深情。】

  刘文沉默了,连嘴里的饭都忘了咀嚼,至少这一刻,她的思维和直播间的观众同步了:陆长遐,你真的好爱他。

  陆长遐这一觉睡到了中午,他起来的时候浑身都酸疼得仿佛被车碾压过,而楚衍之正在和刘文讨论镇文化节的事情,刘文准备唱歌,她只会这么一丁点才艺了。

  看见他来,楚衍之心情复杂地喊了一声:“长遐。”

  “衍哥,”陆长遐慢吞吞走到他旁边,手里还拿着镇文化节的邀请函,“中午好。”

  楚衍之看他这副疲倦的样子,责怪他自作主张干完了全部活的话怎么也说不口,他叹了口气,招呼他坐到沙发上,问:“饿了吗,午饭我们刚做好,还没吃。”

  陆长遐点了点头,心虚道:“衍哥,剩下的地……”

  “你,”楚衍之看他这副心虚的样子也生不起来气了,本身他也没生气,他的感觉一直很复杂,又惊又担忧又疑惑又无奈,乌泱泱地堵着嗓子眼,完全不知道说什么,“累不累?累的话吃完饭就再去休息休息。”

  末了,他也只能说出来这么苍白的一句话。

  陆长遐见他没生气,心就放下来了,不枉他昨天晚上通宵干完了剩下的活。

  “对了,”陆长遐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来剩下来的五枚桃源币,尽数交给楚衍之,“这是晚上干完活时赚到的。”

  楚衍之一时语塞,总感觉这五枚桃源币也变得沉甸甸起来。

  陆长遐浑身轻松,把这些交给楚衍之后,就美滋滋地去吃午饭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奖励他干完了全部活,今天的午饭特别丰盛。

  “哎,”陆长遐吃到一半,想起来镇文化节的事情了,“镇文化节的事情,我感觉有点麻烦。”

  楚衍之握着筷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陆长遐头疼地开口:“我本来想着唱歌来着,但是我出圈的歌也就那么些,并不是很新颖,应该比不过初禾。”

  初禾混娱乐圈怎么说也得有几年了,粉丝基数并不小,虽说他在这档综艺里表现欠佳,但这人一直是黑红黑红的,死忠粉相当能打。

  陆长遐到底是才出道了几个月,即便是他的粉丝加上cp粉,估计也打不过初禾的粉丝。靠粉丝数来刷直播观看数据肯定不行。

  “我手里倒是有几首新曲子,”陆长遐迟疑了一下,斟酌着语句,“但是,没有伴奏。”

  清唱的观赏度肯定大打折扣。

  “这次我们得特别齐心协力了,”陆长遐得出了结论,转脸看向楚衍之,“衍哥,你准备表演什么?”

  楚衍之看着面前的菜,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半晌,他深吸了口气,看得出来,陆长遐很想赢这次的比赛,这小孩因为自己低血糖就能跑去干一晚上的活,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别人对他好,他会百倍还于对方,更别提陆长遐确实对他好得没话说。

  他的脑海里一个一个闪过他学过的东西,最终定格在了他学得最好的一门:“钢琴吧。”

  陆长遐眨了眨眼,像是被楚衍之点醒了一般:“衍哥还会弹钢琴,好厉害!那这样的话,我的新曲子用钢琴弹伴奏也可以。”他原本还以为楚衍之会弹古琴或者跳舞呢,没想到误打误撞地解锁了楚衍之的新技能。

  楚衍之后知后觉,陆长遐的很多曲子都是自己写的,也会弹钢琴,那他这个钢琴表演看起来就有点多余了。

  刘文有些惊讶:“那我唱歌,楚总弹钢琴,陆长遐唱歌+弹钢琴?我们还层层递进?”

  陆长遐乐不可支,开心又期待:“我还没听过衍哥弹钢琴呢。”

  楚衍之倒是对刘文说的那一点挺在意的,他想了想,看向陆长遐:“如果这样太重复了的话,我还会小提琴,古琴、舞蹈等等。”

  陆长遐:“……?”

  他倒吸了一口气,不是,这也会的太多了。好恐怖,好厉害。怪不得小时候经常见不到衍哥人,原来都去学课外班了。

  刘文也忍不住多看了楚衍之几眼,楚衍之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他说自己会,那肯定是很擅长的,他说“等等”,那肯定还有更多的才艺。

  【老婆,好优秀的老婆呜呜。】

  【啊啊啊啊我草他好牛。】

  【???我们不都是人吗。】

  【老婆你真的有时间睡觉吗QAQ。】

  【他甚至是首都大学毕业的,我擦。】

  【不会是吹的吧,什么家境啊能学那么多东西。】

  陆长遐觉得楚衍之既然提了弹钢琴,要么最擅长弹钢琴,要么最喜欢弹钢琴,亦或者二者皆有,既然如此,自然不会让楚衍之退而选其次。他无所谓地对着楚衍之笑了一下:“衍哥想弹钢琴就弹嘛,正好我还没见过衍哥弹钢琴的样子呢。”

  楚衍之应了一声,其实表演的这些东西都无所谓,都是一样的。

  镇文化节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吃过午饭后,三个人在别墅里找了找,发现了一个类似于练习室的房间,一枚桃源币就可以使用一下午。练习室有好几间,不用担心会打扰到别人。

  好在这个时候他们也不缺桃源币,便花了一枚进去了。

  里面应有尽有,乐器镜子和麦克风,甚至是一些奇怪的道具,特别齐全。

  陆长遐把厚布从钢琴上扯了下来,黑色的琴体泛着冷冰冰的色泽,楚衍之呼吸一停,手指隐约传来若有若无的疼感。

  当年他练的琴,也是如这般泛着冰冷的黑色。

  “衍哥先来?”陆长遐的眼睛里带着很浓的期待,很明显特别想听。

  楚衍之十根食指无声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沉默着坐到了凳子上,他的食指虚虚地搭在琴键上,耳旁突然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眼里的世界只有黑白色的线条,冷漠的、冰凉的。

  为了掩盖自己的不适,他落指,欢乐跳跃的音符汇成一条雀跃的山泉从指尖流出。许久没弹琴,他还以为自己会生疏,但没有,这曲子他弹得次数太多了,形成的肌肉记忆取代了大脑的空白,真可怕,楚衍之垂着眼眸,他居然连手指要用多大的力气都记得。

  恍惚间他感觉那些黑白交替的线条有了实质,一圈一圈地牢牢缠住他,拖着他往不知名的更深处坠去。

  琴声戛然而止。

  楚衍之面前的黑白色被骤然打破,化作支离破碎的碎片落在地上,他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缓缓抬起了脸。

  陆长遐正坚定地看着他:“不要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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