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期的生日宴会选在了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楚衍之出来后便开车先回了趟家。

  他从衣柜挑出来一件白色的长裙,长裙很长,只能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领子是高领样式,正正好挡住他的喉结。

  他在镜子前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会儿,又挑了一件便于行动的九分裤穿在里面。长裙垂落下来,尽数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顺手把长发扎成低马尾样式,又翻出一个化妆包,简单化了一下妆,面部不近人情的清冷与疏离感瞬间被柔和掉,看起来眉眼温柔。

  楚衍之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身高只有176cm,骨架很小,又是留的长头发,平时经常被陌生人认作女孩子,换上这身装扮后彻底变成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像是一个清纯乖巧的女大学生。

  楚衍之神色微动,他想起来什么,又把低马尾放了下来,用卷发棒卷成了大波浪样式,拨到了两胸前。他随手弄了一把头发,往自己身上喷了点香水。

  确认打扮无误后,楚衍之伸手把梳妆台上的几个瓶瓶罐罐换了下位置。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关声响起,梳妆台旁边的墙壁上弹出一个暗格,里面是一个天鹅绒首饰盒,打开后,上乘的丝绸中一个做工精美的耳夹正安安静静地躺着。

  那耳夹很夸张,主体是一只雕刻精美的黑白蝴蝶,下面垂下了几根繁琐的流苏,每根流苏上还位置不一地装饰了几颗闪闪发光的钻石。

  楚衍之把它戴到右耳上,指节在蝴蝶身体上滑动了了几下,里面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楚总。”

  “嗯。”楚衍之轻声应了一声,问道,“看得清楚吗?”

  俞泽然在会议室的屏幕上调了几下,这才答应了一下:“很清楚,听得也很清楚。”

  是的,这个耳夹其实是个通讯器,同时也带了监控的功能,样式夸张复杂只是为了防止暴露而已。这个能传来的声音很小,只有佩戴在耳朵上才能听清,很好地保证了隐秘性。

  再加上楚衍之的卷发做掩护,除非亲自把耳夹拔下来,否则谁也想不到这耳夹还暗藏玄机。

  楚衍之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时间紧迫,他换上一双休闲鞋就立刻驱车前往悅自然涑山度假村。

  悦自然涑山度假村建在了帝都郊外靠近农村那一带,度假村依山而建,仰仗的就是涑山的风光美景,涑山其实不是特指一座山,而是“涑山村”这处的群山。

  据说这个村子自从最后一个古代王朝灭亡后就长期与世隔绝,是楚天城有次迷了路才发现了这里的商机,借此建造了一个度假村。它的定位差不多是对标古代帝王夏天的避暑山庄。简而言之,专门供给社会上层人士的。

  楚衍之打了下方向盘,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这个项目是楚期当时接手的,楚天城一点也不肯让他接触,现在想想,满是疑云。前几年的时候楚家正陷入严重的经济下滑中,楚天城这种固步自封的人,怎么可能会花大价钱建造一个风险性这么高的度假村?

  抵达涑山度假村的时候,已经夜里四点多了。保险起见,楚衍之没有开自己的车,这辆车挂在了宋承昔母亲家族的分家的一个亲戚名下。

  他根据保安的指示挺好了车,又被赶来的迎宾小姐引着去做了身份办理。

  “言楚?”前台小姐询问着重复了一下楚衍之□□号上的名字。

  楚衍之拿出手机在上面打了字:是我,不好意思我是哑巴,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交流。

  前台小姐点了点头,验证算是通过了。楚衍之十分淡定,又被迎宾小姐带着去往下一个地点。

  这个身份证是宋承昔替他办的,当年宋承昔妈妈的母家,也就是言家,其支系的一家中正好夭折了一个女婴,这女婴和楚衍之出生年是一样的,宋承昔凭借他家在医疗事业中的地位,直接开了一个假的出生证明,真假混着给楚衍之了一个言楚的身份证号。对外宣称是当年女婴奇迹般又活了下来,只是哑了,一直养在国外,这几年回国了所以重新办理了身份证。

  楚衍之被引到了一个类似于医务室的地方,他挑了挑眉。

  迎宾小姐公事公办的样子,道:“言小姐,由于我们这边接待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员,还需要您抽一下血,来确保您没有携带什么传染病等。”

  抽血?

  楚衍之心思一动,他低下头,在手机上打字:这么麻烦?

  迎宾小姐看了,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楚衍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在手机上打字:那好吧,那我就不住了吧。

  迎宾小姐点了点头,又毕恭毕敬地把他带了回去。

  楚衍之步履平缓,他即将路过那个前台小姐时,那小姐还没有注意到他,她十分敬业地站着,即便没有人也是浅浅微笑着,目视前方。

  她和那个迎宾小姐长得并不相同,脸上的表情却标准得如出一辙——是那种看了让人很舒服的那种微笑。只是她们连嘴角和眉眼弯曲的幅度都一样,看久了,还挺挺瘆人的。

  楚衍之心里已经差不多有了判断,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或许是因为现在时间实在太早,除了笑容宛如复制粘贴的服务人员在,整个大厅目前没有任何一位游客。

  在踏出门口的前一秒,楚衍之的信息素突然铺天盖地地释放了出来,浓郁得像是打翻了一整个红酒窖,馥郁芬芳的酒香无声地挤压着空气,像是如同一张密不漏风的巨网般气势强硬地碾压了下来。

  楚衍之当年只做了信息素检测,没有参与排名,但是据宋家专业机器的预估,应该是排在前三名。这意味着,排行万名开外的Alpha来了也得被他的信息素压制得喘不过气来。遑论本就低于Alpha的Beta,虽然Beta闻不到信息素,但等级压制还是能感受到的。

  然而大厅的人员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见楚衍之望过来,还微微欠身以示尊重,看样子完全没受一点影响。

  除非是顶尖Beta,但这种Beta可不会沦落到来这里做服务人员的地步。

  楚衍之把自己的信息素又收了回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人不会受到他的信息素影响,或者说,这种人不仅不会受到楚衍之信息素的影响,任何Alpha、Omega的信息素,都不会影响到他们。

  ——实验品。

  楚衍之回到了车里,他扶了扶耳夹,轻声说:“看到了吗,那一整个大厅的人,都是实验品。”

  俞泽然目光沉沉,分析数据的手不停,键盘敲得飞起,道:“刚刚赵宇准确定位了一下实验室的方位,大概是在山里。”

  “山里?”楚衍之闻言望了眼群山,此时天还没亮起,月亮也没有落下,洒下冷冰冰的光线。群山鬼影绰绰,上面建造的度假村倒是亮着零星的光。

  “山上有很多监控,”电话那头换了人,是侯清澜,“俞泽然和赵宇已经把地图上的监控标了出来,楚总你跟着我的指示走,一步都不要走错。”

  “行。”

  楚衍之应了一声,把车开出涑山度假村,停在了路边,他轻装上阵,只在手上戴了一只简约的黑色普通发圈。

  “先直走,不要走他们踩出来的山路,走另一边,杂草很多的地方,在你两点钟的方向。”侯清澜打起了十足注意力的声音传来,楚衍之立刻动了身,他把长裙挽了起来,一只手握着,方便行动。

  楚衍之很少爬山,这种根本没有开发过的土山更是一次都没有爬过,不消片刻就出了一身的汗,等到爬上去的时候已经七八点了,按理说夜里爬山更不易被人发现,但他的时间不多,今天楚家生日宴会拦住了不少人,熬夜赴宴的人估计还在休息,明天人潮就要开始回流了,他得赶在明天前回来。

  楚衍之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连鬓角的刘海都湿漉漉的。

  “然后下去,在五点钟方向。”侯清澜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残酷。

  楚衍之往下遥遥看了一眼,依稀可见一点朴素的房屋,好像是村子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下着山,用着比上山更多的注意力。

  山的这面明显要比刚才那面警戒要更严一些,楚衍之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好几个摄像头了。还好此时正值炎夏,山上的树长得本就繁茂,巨大的树冠提供了不少遮掩,再加上侯清澜摸索出来的路线过于风骚,楚衍之硬是一下都没有被拍到。

  他看了眼手表,距离自己刚才从山顶上下来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前面还有两座山没有翻。

  “辛苦了。”侯清澜忍不住道。

  “还好。”楚衍之长久没说话,一开口声音还有点沙哑。

  “等干完这一票我们开庆功宴!”宋承昔叽叽喳喳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楚衍之一愣:“你回来了?”他还以为宋承昔会睡一天呢,毕竟宋承昔昨晚在楚期的生日宴会上也被迫待到了散场。

  “他早就回来了。刚才你爬山的样子实在让人看得紧张,我们这边大气都不敢出。”俞泽然插口道。

  可能楚衍之行路只觉得累,但会议室的人都快紧张死了,宋承昔个嘴不停的连着几个小时没敢说话,俞泽然也不敢贸然开口,侯清澜作为指挥人员额头的汗更是一把一把地流,赵宇连键盘都不打了,战战兢兢地维持着实景地图。

  楚衍之哭笑不得:“你们紧张什么?那边的声音又传不过来。”

  “大家这不是担心你嘛!”侯清澜擦了一下汗,诚实应道,眼睛却是没离开过面前的屏幕。

  楚衍之喉结滚了滚,心底划过一道暖流,可惜他不擅长表达情感,只能苍白道:“谢谢。”

  “是我们要谢谢你才是。”俞泽然含着笑意,说出的话却是意有所指,他身边围着的几个人纷纷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楚衍之没有再说话,看了眼烈烈的阳光,抬脚坚定地接着往下走去。

  涑山村坐落在群山的深处,藏在山山交叠的阴影处,按度假村画出来的路线来找就特别不方便,更何况在山上绕来绕去地寻找。

  楚衍之走得双腿都有点酸软了,这才勉强看到了村头,涑山村不比这些群山,村头就有好几个壮汉保安似的守在村门前。

  “怎么样?”楚衍之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问。

  “实验所应该是在村南边,但是在很靠里的位置,要是想不动声色地过去,恐怕得再走山路。”侯清澜迟疑着说,监视器只能看见扫射到的内容,看不到楚衍之,顶多他的黑色发丝会入镜几分钟。虽然看不到,但也能想象得出来,楚衍之恐怕好不到哪里去。他一整天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还连着爬了好几座山,他们都万分担心。

  “好,你指路。”楚衍之却是十分干脆地答应了。

  会议室的人面面相觑,宋承昔是楚衍之的医生,他想了想前几天楚衍之十分健康的体检报告,狠狠心,对着侯清澜轻轻地点了下头。

  侯清澜一咬牙,继续道:“那你从上边过去,先直走。”

  楚衍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了,他喘了口气,加快了步伐。

  涑山村的监控覆盖面实在太大,楚衍之一路小心翼翼地,硬是又耗了将近四个小时才抵达了他们所说的村南边的实验所——从外面来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和寻常农村搭建的那种土屋一模一样。只是外面用电网围了起来,似乎要刷卡才能进。

  在这边与山之间还有一堵并不算高的土墙,天已经黑透,楚衍之观察了一下四周,后退了几步,把裙摆扎在腰间,简单助跑了几步,一脚踩在土墙上,一手撑住墙头,借力一个侧翻稳稳落了进去,整套动作做起来行云流水,十分干脆利落。他的裙摆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在他落地的一瞬间就被震得散开了,轻轻柔柔地垂落下来。

  楚衍之没有管裙子的事情,他观察了一下地形,谨慎地将自己隐在土墙的一个监控死角的角落里。

  得想个办法进去实验所看看。楚衍之摩挲了一下指尖,这是他思考时的的小动作,不过这次却猛地一疼。他看了一下,是指腹擦破了一点皮,应该是刚才翻墙的时候蹭的,此刻沾了一点汗水,有一股密密麻麻的细微的痛感。

  未等楚衍之的痛意消散,一道脚步声却是走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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