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缠绵,让人精疲力竭。
直到隔日午后,殿下的营帐才有了些许动静。
孟小少主揉着眼睛踏出了营帐,却见边上正蹲着几个人,好似在那讨论着什么赌局。
见她出来了,众人竟是齐齐噤声止住了原先的探讨。
最先开口的打破沉默的是夜无忧:“咳咳,出来了啊!”
紧接着惊呼出声的正是一脸诧异的舒瑶:“咦,怎么是你先出来的?我皇姐呢?”
孟长安:“……她当然是还在睡了!”
闻言,舒瑶瞬间便已垮下了脸。
这倒是把小少主看愣了。
臭妹妹这一脸失望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不等小少主问出口,一旁的林兴阳便已兴奋呼唤出声。
“呀看来这次还真的是我赌对了,来来来,各位愿赌可要服输啊!”
沈灵筠幽幽斜了小少主一眼,这才掏出了两张百两银票拍在了地上那面暂被拿来当做赌桌布的旗帜上,幽怨道:“行了,这是我跟阿瑶各压的一百两,拿去吧。”
林兴阳笑弯了眼,又继续伸手向夜无忧讨债,同时还不忘得瑟道:“夜宫主啊夜宫主,你咋就输不怕呢!上次我们一起吃的亏输了的事情你忘记了吗!幸亏我没再继续压殿下在上了!当然了也还得是我姐够争气!”
很明显,林小将军对上次压了殿下在上却赌输给了月初的事情仍还耿耿于怀。
“瞧你这出息,这都能乐成这样。”夜无忧翻了个白眼,又用剑柄戳了戳一旁的何长平,悄声埋怨着:“都怪你,骗我说长安的手还没好全!这银子得你帮我出!”
“赌是你赌的,输了怎还要我来出这银子了?”
何长平无奈望着她,却还是自觉将自己的荷包交给了夜无忧,又道:“下次再拿妹妹的床第之事做赌注,我可就不再替你出这个银子了。”
小少主越听脸越黑。
这下她可算是猜到了他们赌的是什么了。
这是瞧不起谁呢?
不就是她在上而已么,有那么让人吃惊的么?
孟小少主直接上前一把按住了被她们丢在旗帜中间的那些财物,哼着气道:“都猜错了,庄家通吃!”
一时之间,众人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这话中的意思。
最先回过神的还是夜无忧,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长声后,方道:“长安这意思,莫不是,你在上了,殿下也在上了?”
眼见小少主脸色越来越红,甚至还不好意思地偏开脑袋避过众人的注视,沈灵筠当即又接了一句:“那难道不是我们都猜对了么?若你想做这个庄,难道不该是你这个庄家通赔么?”
也亏得如今在场的都是小少主最为亲近的亲朋好友们,不然她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气呼呼卷起旗帜搜刮走那上面所有的财物后,小少主又无赖道:“我不管,反正你们都只猜对了一部分,不是全对,那便是你们都输了。这些理应是归我了!”
见她如此恼羞成怒,舒瑶最先欢笑出声,甚至还去沈灵筠身上多抽了一张百两,主动塞到小少主怀中的那面旗帜上。
“行行行,那这些就当是我们随给你们的大婚礼金了。我这个当妹妹的就再多出一百两,祝你与我皇姐白头偕老!”
小少主愣了一瞬,恍惚又听见了当日京都公主府那些宫女们在她们大婚之夜祝贺着的一句句“白头偕老”。
有舒瑶带头,一旁的几人纷纷附和着。
“有道理有道理!”
“若说这是随礼的大婚礼金,那这个银子我们是该要出的。”
“那你们可不止要白头偕老,更要永结同心,恩爱两不疑啊,如此才能对得起我们的这些礼金昂!”
林兴阳含泪递出了自己身上仅剩的所有银两,“姐,我身上就这么点了,都给你了!你可得要在殿下面前给小弟我多吹点枕边风美言几句啊!”
夜无忧更是把何长平身上剩余的财物都搜刮干净塞给了小少主,朝着她挤眉弄眼暗示道:“好妹妹,难得翻身,可不能再被那坏女人吃得死死的啦!”
见状,就连向来寡言少语的何长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拉回夜无忧免得她继续口无遮拦说些虎狼之词。继而对着小少主温声道了句。
“大哥今日身上就带了这么些,你可莫要嫌弃啊。等改日你俩修成正果,再给你们补上。”
看着小少主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几位少年人笑声实难再止。
而那不远处立于高台之上,将这几位少年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的林子慕已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群孩子,平日里还能独当一面,怎么私底下如此淘气的。”
在他一旁同他并肩而立的林子言亦是轻笑着感慨了一句:“虽是淘气,却也是朝气蓬勃。还是年轻好啊。”
“三姐怎把我们说得有多老似的?”
林子慕回头笑望着自家姐姐。
她那一身银甲手持银枪的熟悉模样,与其年少征战沙场之时并无二致。
一如他幼时所景仰那位巾帼英雄。
可看着她那淡淡的笑容,好似看破红尘与世无争一般平心静气的模样,林子慕又总觉得有些酸涩。
人不轻狂枉少年。
谁人年少之时,不是满腔热血,朝气蓬勃的呢。
他不相信,不过是过去了十数年而已,当初那意气风发的战场杀星,会忘记她的那些豪情壮志。
抬手搭上自家姐姐肩头护甲之际,林子慕已然正色道:“三姐,爹他要是知道你愿意来帮我们,定是会很开心的。”
“谁说是来帮你们的?”
林子言笑意不减,手肘一撞,便已将这位弟弟往边上撞了开来。
“我只是为了随行护着我们家小少主而已。”
而这个轻飘飘说着只是为了护着自家少主而已的林家三小姐,在那之后却是在沙场之上大放异彩,一枪直捣歧国腹地,硬是杀破了歧军的雄心壮胆。
不止是她,还有林家三代将军,神医门诸多随军医者,无数在此战中表现出色的将领与能人异士……
皆因此战而名留青史。
大昌军,在主帅李秋白与各位将领以及能人异士的带领之下,连取歧国十二城。
战事历时三月,终是在歧国举旗投降愿俯首称臣时告一段落。
此战大捷,大昌军近乎是吞并了歧国近半的国土。
俘虏以及因此所换得的赎金战利品更是不计其数。
而被欺压了这么多年的大昌朝,终于也能够在邻邦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次,重拾中原霸主之名。
大军凯旋而归,班师回朝之日,大昌京都之中大雪纷飞。
可即使是如此严寒之日,仍止不住百姓们如火般的热情。
路上的积雪,早已被自发出力的百姓们连夜清扫干净了。
夹道欢迎的百姓们从城门口排到了宫门口,以热烈的欢呼声欢送了大军一路。
御街之前,皇帝携众皇子亲自相迎,满朝文武并列两排,高唱凯旋之歌恭迎众将士回朝。
这般阵仗,属实算是百年来难得一遇的隆重盛礼。
队伍停在皇帝跟前时,领头的林家三代将军均已下马,候在了最大的那辆马车旁。
“殿下,到了。”
林兴阳话音落下后,一只素手已然掀开了车帘。
于万众瞩目之下,先行探出身的,正是此战的主帅,三公主李秋白。
可她下了马车后,却没有直接去向亲自上前迎接她的皇帝问安,而是先行牵下了车内的另外一位姑娘,随后才牵着那姑娘一起走到了皇帝面前,坦坦荡荡唤了声:“父皇。”
十指紧扣的两人,皆是绝色倾城之人。
她们穿的是同色的锦衣,身后披着的是如出一辙的狐裘。
并肩而立,亲密至极,宛若一对璧人。
李睿渊已然敛起了眼中的笑意,沉眸望向她们二人紧扣在一起的双手之上。
曾经在大殿之中所见的翩翩少年郎,如今不过是换成了女子的装扮而已。那熟悉的面容,谁人又会看不出来呢。
毕竟,现如今京都官场之上,大部分人都已经听说了殿下在军中同驸马胞妹同吃同住同战的亲密之举。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人精,公主殿下只此一举,无需多言,便已让大部分人猜出了她想说的是什么了。
皇帝还未开口,在他后方的七皇子已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悄声同一旁的四皇子嘀咕道:“皇兄,你说她该不会真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当着这满朝文武面前,捅破她跟那女子之间的关系吧……”
“看这架势,应该是了。”四皇子已然勾起了嘴角,意味深长道:“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
落井下石的人,巴不得皇帝当场怒发冲冠,将这三公主直接打入天牢,如此一来多多少少也能牵连到与她一母同胞的大皇子。
离他们不远处的大皇子,冷冷斜了那位皇弟一眼,用眼神警告了一番后,正欲上前劝父皇息怒,却听皇帝已然轻叹了一口气。
“罢了,先回宫吧。”
孟小少主心中一紧,却见那位九五之尊已然同她对上了视线,又继续说了一句。
“一起回吧,你皇祖母也惦念了你许久,正好去看看她吧。”
旁人只当这话是同殿下说的,只有当事人知道这话是对着谁说的。
小少主受宠若惊,下意识望向了身旁的殿下。
而殿下却是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心,勾着笑应了句:“那便多谢父皇了。”
原定的行程,并未因三殿下这惊人之举而有何变故。庆功宴更是如期进行。
而大皇子那一派系,生怕一番苦心经营因殿下此举而毁于一旦的些许臣子们,才稍稍松下了紧悬着的心。
皇帝的仪仗已从御街回转宫门。
如此,隐匿在人群之中的几位血炎教内的宗师才默契地退离了此处。
“看来,可以安心回教准备喜宴了。”
御书房内,李睿渊与李秋白二人对立而坐,中间摆放着的那盘棋,正是他们上次在御书房中未曾下完的残局。
拈棋落子之际,还是李睿渊先行开了口。
“你那心心念念的好驸马就是她了?”
本就已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就算李秋白不说,李睿渊也会叫上她来好好问上一问。
可李秋白此番却在御街前先发制人,倒是让他被动了许多。
李睿渊相信,当时但凡他要是说上一个不字,这个逆女都要带着那人转身离去了。
“是。”李秋白已然落下了手中的那颗黑子,坦荡望着面前之人,问了句:“不知此次的战功,可够换她?”
见她如此直接,李睿渊险些就要被她气笑了。
“够,当然够了。莫说是她了,就算你想要这个皇位都够了。”
棋盘之上,你来我往,交锋不止。
两人的言语之间,更是暗含锋芒。
不等李秋白应话,李睿渊又紧接着道了句:“不过呢,此番应当是朕来问你,夺得歧国半壁江山的战功,只是用来换她便够了么?”
李秋白还未揣测出他那话中深意,一旁静候许久的大内总管邱盛便已领名呈上了早已备好的两道诏书,将其展现在她的眼前。
诏书未曾盖印,却皆是立储的诏书。
不同的是,一道诏书之上写的是她大皇兄的名。而另一道诏书之上,写的却是她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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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父皇倒是大昌朝历任皇帝之中最敢想的啊。
李秋白震惊不已,却听李睿渊又继续道了句。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清楚,是要这道诏书,还是要她。”
如此,李秋白才稍稍回过了神。
她拾起了写着她名字的那道诏书,望着上面的名,沉默了许久,才勾唇轻笑道:“父皇,你真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立我为储君么?”
“自然。如今你民心正盛,就算你是个女子,朕也能将你送上那个位置!”
然而,李秋白却是在皇帝那满意又欣慰的目光之下,直接将那道诏书丢入了一旁那个用来取暖的小火炉里了。
火苗触上绢纸,星火亦可燎原。
“你!”
李睿渊气极,咬牙切齿瞪向了这个不识好歹的女儿,怒道:“怎么,你是不信父皇敢立你为储么?”
“儿臣自是相信父皇是君无戏言的。”
李秋白眼中笑意未减,只望着那微弱的火光,含笑道了句:“只是儿臣心中,山河万里虽美,却不及她喜笑欢颜。”
那日她说:儿臣所愿,唯她而已。
今日她说:山河万里虽美,却不及她喜笑欢颜。
如此,李睿渊又怎不明白这个女儿做的是何选择呢?
被她轻易抛入火中的那道诏书,正是其他人争抢到头破血流都抢不到的东西……
李睿渊瞥了一眼火中的那道诏书,暗恼问了句:“值得么?”
“自然。”
残局还未下完,两人却皆已失了再下的兴致。
李秋白收手抬眸之际,已然嘲讽着说出了在她心中憋了许多年的那句话:“能得一知心人相伴,总比父皇身居高位,却是孤家寡人,无人敢信来得要好吧。”
若是以往,谁人胆敢如此僭越,承受的定是帝王之怒了。
可如今,对上这个不识好歹的不孝女,他却只是无奈叹息了一声。
“你……一直都还是恨着的吧?”
“恨,当然恨了。我恨父皇多疑猜忌,有辱外祖父的忠义。更恨父皇薄情寡义,辜负了母后的情意。”
李秋白坦然说出了心头的怨念,起身之际,已将虎威军的两块虎符都丢在了棋盘之上。
“往后,外祖父手上的那一半虎威军,便可归由父皇管辖了。父皇无需再忌惮了。”
忌惮多年之物,一朝得手。本该是令人欢快的事情,可李睿渊着实高兴不起来。
他摩挲着那两块令牌,笃定道:“另一半虎威军,便是无殇宫吧。”
夜无忧与无殇宫,对李秋白唯命是从。
原本李睿渊只当那是江湖人的寻常交情,直到后来无殇宫也上了战场,他才查清了这内里的关联。
“曾经是,但从今往后,无殇宫便是彻彻底底的江湖门派了。与朝廷再也不会有什么关联了。”
这便是最先李秋白与夜无忧所约定的,事成之后,还她与无殇宫自由之身。
李睿渊不置可否,转口又问了句:“那你呢?往后也不想再与朝廷有什么关联了么?”
“从今往后,我只想同她携手,浪迹江湖,共踏这万里河山。”
略微停顿了稍许,李秋白又继续接了句:“还望父皇成全。”
李睿渊无奈揉了揉眉心,“朕成不成全还有用么,你都已经做好决定了。”
难得能见他如此轻易就愿意妥协,李秋白脸上的冷意才稍稍缓和了些许。
“那便多谢父皇了。”
说罢,她便已转身离去了。
踏出御书房的那一刻,寒风袭来,失了地龙散发的暖意,倒让殿下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当她看到台阶下方撑伞立于雪中的那人时,那一切的寒意,瞬间便又散了去。
李秋白毫不犹豫,当即便已拎起裙摆冲下了台阶。
“呀,你跑慢点啊,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孟长安同时迎上前去,将匆匆扑来的佳人抱了个满怀。
此刻小少主手中的伞已然跌落在地,空不出手再去捡伞,只能任由雪花飘落在她们身上。
公主殿下揽紧了孟小少主的颈间,亲昵地抵住了她的额间,弯唇笑了句:“这不是还有你接着么?”
“你啊,就仗着我惯着你吧!”
小少主冷哼嘀咕着,手上却还是自觉地抽下了身后的狐裘,裹在殿下的身上将人揽得更紧了些,方问:“笑得这么开心,一切可算是顺利?”
“顺利。”
殿下用力抱紧了小少主,主动往前凑了凑,在她唇上印下了一吻,方道:“往后我可算是孑然一身了,你可记得要信守承诺,带我去江湖上走走啊!”
听到这略有些熟悉的言语时,小少主不由愣了一瞬。
回想起当初陪着殿下回宫时自己所许下的承诺时,孟长安已然笑弯了眼。
原来殿下都还记得啊。
“嗯,本少主向来一诺千金!往后,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哪。”
小少主话音落下之际,炙热的吻又一次落在了她唇间。
这一次,可不像是方才那般浅尝则止的触碰了。
“唔……还在大殿外头呢……别在这……唔……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然而,不管小少主如何抗拒,殿下仍不肯退缩半分。
“那便让他们都看着吧。”
回应小少主的,是更为热烈的吻。
无法拒绝,她便只能是任由殿下为所欲为了。
雪地里紧紧相拥的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拥吻着。
炽热又浓烈的爱意,仿佛能够融化冬日里的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