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沁提着水果上楼,像往常一样摁响了门铃。铃声响了两遍结束后,顾良忱并未来开门。

  她将雨伞放在墙角,用钥匙打开了门。

  家里没有人声,坐在鞋垫上的茗茗见她进来,激动地绕了好几个圈圈。

  余温沁将包放在鞋柜上,矮身rua了rua它。

  “喵呜~”茗茗回到鞋垫上坐着,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余温沁。

  早晨出门时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余温沁记起这里原本摆着双顾良忱的鞋子。

  客厅和卧室都没有发现顾良忱的身影,余温沁径直去了503室。

  楼上和楼下都安安静静的,空无一人。

  她拨了两次顾良忱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余温沁立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隐隐觉得心慌。

  外边下雨打雷,顾良忱一个有社交恐惧症的人,能到哪里去?

  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回应余温沁的永远只有冰冷的机械女声。

  她顾不得细想,握着伞重新下楼。

  暴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态势,黑压压的云遮天蔽日,几乎要吞没远处的高楼。

  余温沁撑着伞走进雨里,一边拨电话,一边沿途探看。

  第十二次拨号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你去哪里了,这个点都没有回来?”余温沁捏着被打湿的裙角,鼻子发酸。

  电话里的雨声和余温沁这里一样嘈杂,那端的人安静了许久才发出了些许声音。

  “我在墓园。”她道。

  顾良忱语调微哑,余温沁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哭腔。

  “你在东城郊?”余温沁听着她的声音,心中的不安和焦躁很快变成了浓重的担忧,“这会能打到车吗?”

  顾良忱低低应了声,告诉她不能。

  “你是不是还淋着雨?”余温沁快步走向汽车旁,“你先找个地方避一避,我马上就过去。”

  电话那端的人没有回答。

  余温沁发动了汽车,她将手机放在支架上,没有挂断电话。

  待到顾良忱回应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雨天晚高峰的市区异常拥挤,行驶不到二十分钟,前方因为突发事故彻底塞住了。

  焦躁的情绪弥散在车厢里,余温沁紧拧着眉头降下车窗,让潮湿的气息漫进来。

  顾良忱不久前已经将电话挂断了,漆黑的屏幕上映出余温沁的侧脸轮廓。

  她不愿再等下去,而是在缓慢移动到路口后,绕行了远道。

  十几分钟后,雨势转小。雨刮器的运作频率低了下来。

  行驶到东城郊的墓园时,暴雨已经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了。

  余温沁撑着伞下车寻找顾良忱的身影,终于在一处摆了许多白菊的花店前看到了她。

  “顾良忱!”余温沁拔高了音量道。

  余温沁极少叫她的全名。

  顾良忱反应迟钝,直到余温沁的伞罩了下来才回过神。

  “跟我回家。”

  余温沁牵住了她的手,将搭在小臂上的米色西服外套裹在她身上。

  顾良忱抬首,眸底闪烁着泪光。

  余温沁也淋到了雨,手心也有些发凉,但足够温暖顾良忱了。

  她给失魂落魄的顾良忱拉开车门,系上安全带,回驾驶座前温柔地替她整理好被雨淋湿的发。

  车内打开了暖空调,行驶了一段路后,顾良忱被冻僵的关节才活泛开来。

  天色渐暗,车灯映亮了连绵的细雨。昏黄的路灯下,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雾蒙蒙的。

  纷乱的思绪夹杂着雨声勾起了顾良忱人生中最灰暗的记忆。

  也是这样一个灰蒙蒙的夜晚,顾良忱推开了浴室的门,看到了倒在浴缸里的母亲。

  没有电影里的滤镜美化,也没有小说里的文字冲缓,顾良忱直面了血淋淋的死亡。

  她无法将母亲的死描述成安静的睡着了。

  地上落着刀,小臂搭在外边,血水给地砖涂上了暗沉的颜色,顾母甚至连眼睛都没阖,保持着凝视的姿态。

  瞳孔涣散,死不瞑目。

  直冲眉心的血腥味和凝固的褐色血迹成了顾良忱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是她假期的最后一天,也是她21岁的生日。

  ……

  “还冷吗?”

  余温沁的声音将顾良忱从回忆中剥离。

  顾良忱拢着西服外套,红着眼眶去看余温沁的侧脸,摇了摇头。

  她不说,余温沁也不问。这种默契是她们一直所拥有的。

  到家后,余温沁调高了水温,将失魂落魄的顾良忱塞进了盥洗间。

  热腾腾的水汽在窄小的盥洗间内弥散开来,模糊了镜子里的人影。

  水珠顺着衣袖滴落,很快在瓷砖上积聚起了大片水泽。

  余温沁温声道:“我去给你拿干净的衣服。”

  她刚转身顾良忱就拉住了她,每每眨眼都有眼泪滚落。

  酸涩感漫上心头,余温沁忍不住拥住了她。

  温热的泪打在了颈窝处,一下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顾良忱揪着余温沁衣料的手微颤,余温沁紧紧抱着她,好像要竭尽所能地温暖她。

  顾良忱从一开始的轻颤变为了压抑的啜泣,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声音。

  余温沁心疼的啄了啄她的额角,掌心一遍又一遍抚过她的发。

  哭声像是一柄锐利的剑,一点一点扎进余温沁的心窝。

  “先冲热水澡。”余温沁眼泪簌簌,“不然要感冒了。”

  “对不起。”顾良忱带着哭腔道,“我没想到雨会下那么大。”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余温沁却明白她的意思。

  “我是你的女朋友。”余温沁抵着她的额角,“我应该去接你的。”

  顾良忱眷恋了片刻余温沁的温度,从她的怀抱里退出。

  “我去换衣服。”余温沁抚着她的脸颊,“你快冲澡。”

  *

  顾良忱从盥洗室出来时,余温沁正在煮姜汤。味道有些刺鼻,顾良忱揉了揉眉心,坐在了沙发上。

  余温沁端着姜汤出来,催促顾良忱去房间吹头发。

  “喝点姜汤驱寒。”余温沁托着瓷碗边沿交给顾良忱,“小心烫。”

  顾良忱抱着冒着热气的瓷碗坐在床边,余温沁握着吹风机立在她身旁。

  浅浅抿了几口,顾良忱放下了瓷碗。

  淋过雨的顾良忱神色蔫蔫的,眉眼间满是倦意。她靠在余温沁身侧,感受着指节温柔的触碰。

  慢慢的,她又圈住了余温沁的腰身。

  “抱一会就好了。”顾良忱阖眸,喃喃道。

  余温沁安静的陪伴着她。

  “我想喝酒。”顾良忱自言自语道,“喝醉了就记不起来了。”

  “我陪你喝。”余温沁靠着顾良忱坐下,闷声道。

  “503囤了好多。”顾良忱枕上余温沁的肩,低低道,“我难受的时候就会喝。”

  “橱柜里就有。”余温沁道,“我去取。”

  *

  白酒灼烧着喉咙,在酒精的刺激下,顾良忱打开了话匣。

  “我今天下午是去祭拜我妈妈。”顾良忱枯坐在飘窗边,望着窗外闪烁着的灯光,半个身隐在黑暗里,瞧不清神情。

  余温沁微仰首,看着她流畅的面部线条。

  “她去世前一天,我还特别任性的和她吵了一架。”

  顾良忱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和她怄气,吵完了拍门走了。”

  “结果——”说到这里,顾良忱忍不住哽咽了下,“她在那天割腕自.杀了。”

  人人都说,时间会淡去一切。可那片血腥就像刻在了顾良忱的脑海里,每每回忆起21岁的生日,顾良忱都会陷入漫长的梦魇。

  顾母是个温柔内敛的人,她将一切情绪都藏得很好。她和顾父最早出现感情裂痕那年,顾良忱正读高三,出于对子女的爱护,顾母选择了隐忍,没想到顾父却变本加厉。

  自始自终顾良忱都不知道父母之间的关系到底走到了什么境地。顾母给与她的永远是微笑和爱护,直至那次争吵。

  后来她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发现了母亲的日记,数不清的灰暗文字压得她喘不过气。

  大四那年,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鼻间永远弥散着一股腥锈气。

  顾良忱不止一次回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任性离家出走,她会不会早点发现这一切。

  会不会,还有妈妈可以依偎。

  “是在大四那年吗?”余温沁的声音发着颤。

  顾良忱放在膝上的手垂了下来,她道:“是大三升大四那年暑假。”

  余温沁的心揪痛了下,无数的记忆呼啸而来,裹挟着时光的尘埃。

  那段时间也是她和顾良忱的关系也在迅速降温。她们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围绕在她们身边的流言蜚语也越来越多。

  误会和纷争几乎充斥了她和顾良忱相处的点滴。最后的最后,是余温沁主动提的分手。

  她无法想象顾良忱是怎样度过那段灰暗时光的。

  顾良忱再抬首时,余温沁已经抱住了她,温热的泪滚到了她的颈窝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