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悠悠的晃到楼道口已经将近八点了。

  单元门前,那天坚持要闯顾良忱家寻找泄水点的老头正负手立着。余温沁和顾良忱老远便看到他了。

  老头应该是忘了单元门的密码,抓耳挠腮踱步了许久,尝试输入了几次都是错误的。

  顾良忱将喝空了的纸杯丢进垃圾箱,步伐放慢了。

  余温沁知道顾良忱对这大爷感官不好,顿下脚步,视线和她汇聚在一处。

  顾良忱颔了下首。

  “我来。”余温沁略过焦急的老头,很快输入了正确的密码。

  单元门解锁了,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

  老大爷本想道谢,见到余温沁身后的顾良忱后果断冷哼一声,踱着步慢吞吞地进了楼道。

  顾良忱没在意,她和余温沁都懒得计较这些。她们等到大爷爬到了二楼才收短了牵引绳带着两只狗子上楼。

  有了狗子们开路,声控灯总会提前亮起,走夜路时很有安全感。

  “我回下503,你要一起吗?”快到家时,顾良忱问道。

  余温沁举起牵引绳晃了晃:“起码要把它们送回家。”

  “我在楼上工作室等你。”顾良忱将柴柴的牵引绳也交给了余温沁。

  ……

  溜达了半个晚上,主任和柴柴也累了,刚到空调房就找到余温沁给他们准备的软凉席趴下。

  余温沁给狗子和猫咪们换了个纯净水,挨个rua了rua,轻轻阖上门,往503室去。

  这是余温沁第二次用自己的指纹解锁了,电子提示音响起,凉气飕飕的冒了出来。

  “怎么这么怕热呢。”余温沁在心中叹道。

  楼下安安静静的,余温沁顺着木梯上楼,微抬首便看到了工作室里的顾良忱。

  门是虚掩着的,余温沁轻轻扣门。

  “进。”顾良忱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正在调色,余温沁进来时,顾良忱侧身将刚试在纸上的颜色展示给她看。

  “像吗?”她问。

  顾良忱调的是傍晚天空的颜色:淡淡的粉色里掺杂了些许昏黄,随手涂抹出的色块像极了一片孤单的云朵。

  余温沁立在顾良忱身后,弯着腰道:“一模一样。”

  顾良忱这回画的是肌理画。余温沁看着她将调好的颜料混合着白色的石英砂抹在画板上,用画刀匀开,大刀阔斧地涂抹出轮廓。

  “这是什么画?”

  余温沁见过顾良忱画素描,画油画,画国画——画面由轮廓到细节,认真完可能要耗费几个星期的时间。这个画,几画刀下去便填满了大片画纸,余温沁还是头一次见。

  “肌理画。”顾良忱散着的发落到了额前,“用的是石英砂和丙烯颜料。”

  “这个画起来很快吗?”余温沁问。

  “很快,等我半小时就好。”顾良忱别着发答。

  乌发再次垂落时,一双白皙的手探了过来,温柔的将顾良忱的发拢起。

  顾良忱的发质很软,发尾有些自然卷。余温沁摘下低挽着自己发的黑色皮圈,指尖在发隙间穿梭,很快将她容易垂下的那些发扎成了小揪揪。

  这样的顾良忱回眸时显得很俏皮。

  余温沁直起腰笑道:“一下成了大学生。”

  顾良忱的指尖抚上了脑袋上的小揪揪,也觉得很可爱。

  “你继续画吧。”余温沁负手后退,“我看看墙上的画,不打扰你了。”

  ……

  接下来的二十多分钟,余温沁都在凝望顾良忱挂在角落里的那幅广玉兰。

  这幅画的背景色是漆黑的,衬托得盛放的广玉兰更加高洁。她关于艺术的知识面很窄,看不出顾良忱到底是用了什么技法,画出了月光照耀下那种圣洁的质感。

  她凝望着画,想起了上晚课时透过窗户看到的校园一角。

  记忆和画面相重合,画上的广玉兰似乎变得会随风摆动了。

  “我画好了。”顾良忱回首时,余温沁仍驻足在那处。

  她撕开裱纸胶带,将画藏在身后,轻手轻脚地行至余温沁身后。

  熟悉的气息笼了过来,余温沁觉察到了,回眸时顾良忱已经枕在了她的肩头。

  “画好了?”余温沁问。

  “好了。”顾良忱的胳膊环过余温沁瘦削的肩,圈住她,两只手捏着肌理画的一角。

  距离画太近,画的表面显得很粗粝。余温沁下意识往后靠了些,彻底落入了顾良忱的怀抱。

  绚烂的粉色天空很唯美。余温沁望着画,感受着顾良忱怀抱的温度,觉得自己应该很难忘记今天的傍晚了。

  “可以送给我吗?”余温沁微仰首,和偏首听她讲话的顾良忱的视线交汇在一处。

  “就是给你画的。”顾良忱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发,茉莉花的香味嗅得她很舒心。

  余温沁的指腹覆上了顾良忱的指尖:“那我得定制个玻璃框,好好保存。”

  “挂在家里。”顾良忱低低道。

  余温沁能觉察到她说话时喉间的震动。

  “我现在就拿回家。”她道。

  *

  回502室后,画被放在了桌面上,等待彻底晾干。

  余温沁先行洗漱,顾良忱窝在沙发上,用平板刷着短视频。

  她擦着发出来时,发现自己找不到手机了。

  余温沁唤顾良忱:“可以拨我的电话,让我找找手机在哪吗?”

  “稍等。”顾良忱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拨通了余温沁的电话。

  轻音乐在客厅内响起,余温沁寻着手机铃声,找到了自己放在厨房台面上的手机。

  “怎么是个陌生号码?”她问。

  正捧着玻璃杯准备喝水的顾良忱顿住了。

  “陌生号码?”

  “是的。”余温沁道,“这是你的新号码吗?”

  顾良忱喉头发紧,微抿唇,不太敢说话。

  这个号码就是她申请“诚”的微信号绑定的号码。

  她硬着头皮道:“是手机副卡。”

  完了,完了,全完了。

  顾良忱在心里道。

  余温沁屏幕的画面停留在了微信聊天记录页,边翻手机边往房间去找。顾良忱一脸生无可恋的倒在沙发上,心情悄怆。

  她冷静了片刻,开始在网上搜索怎么能快速注册新的手机号码。

  搜遍全网,顾良忱了解到这项业务必须要到营业厅去办理,很快就绝望了。

  最后,她躲进了盥洗间,给张姨打了个电话求助。

  张姨摸索了半天,将自己六岁小孙子的装电话手表的号码借给了顾良忱,改了“诚”这个微信号的绑定号码。

  顾良忱洗完澡回房间时,余温沁正坐在床上,眉头紧锁,手机屏幕上的界面仍停留在微信界面。

  做贼心虚的顾良忱心跳骤停,匆匆瞥见的对话栏里的头像,越看越觉得像自己特地在网上找的莲叶图。

  她一直记得余温沁很讨厌人欺骗自己,顾良忱又开始慌了。

  “我的稿子还没画完,明天必须交了。”顾良忱交着手立在床边,模样乖乖的,“我今晚熬个夜,在客厅画完。”

  余温沁放下手机:“不要太晚。”

  顾良忱松了口气,捏着自己的手机出去了。

  她又在沙发上躺了片刻,决定探探余温沁的口风,若是已经掉马了,她立马滑跪道歉。

  几分钟后,房间里正对着历史组长发来的任务发愁的余温沁收到了躺列许久的“诚”阿姨的消息。

  诚:“在吗?【微笑黄豆头】”

  余温沁看到这个表情,心里打了个寒噤。

  温氏拆迁队:“在的。”

  诚:“我女儿有道题想不通,可以问问你吗?我记得你是老师?”

  温氏拆迁队:“可以发给我看看。”

  片刻后,一条去年的历史高考真题发了过来。

  余温沁扫了眼,很快给出了答案。

  温氏拆迁队:“选C。”

  接着,一条六秒的语音便发了过去。

  客厅内的顾良忱迅速摸来了耳机戴上,确定一切安全后点开了语音。

  “答案源于对材料的理解。历史选择题要注意从题干里提取时间和关键词。第一行的‘秦简’提示的就是时间,下面一行‘商贾’就是关键词,联想起课本提到的商鞅变法重农抑商,再结合选项就能得出答案了。”

  通过手机播放出的余温沁的声音还是那么干净温柔。

  顾良忱听了两遍才舍得回复消息。

  诚:“我刚刚放给女儿听了,她说明白了。谢谢温老师【默认玫瑰】”

  温氏拆迁队:“还有其他问题吗?”

  诚:“没有了。”

  聊天就此中断。

  顾良忱总算放心地去画完那张涩图了。

  房间里的余温沁却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对劲。

  她记得自己从未告诉过“诚”阿姨说过自己是教高中历史的,她是从哪知道的自己的三次元信息?

  余温沁蹙紧了眉头,仔细搜索着脑海里的信息,回忆着自己最近跟谁说过自己的职业信息。

  渐渐的,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顾良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