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如何迅速成为主角GL[快穿]【完结】>第299章 深宫烙(3) ◇

  ◎“我是太后的人,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作为手握重权的一国太后,即便明焕不刻意奢靡,日常的吃穿用度也不会太俭省。

  一桌十二道菜,有凉有热、有荤有素,十分丰盛,而且不似巫洛阳那里,都是御膳房做完之后,用小火慢烹着送过来的温火膳,过于软烂,全都是小厨房现做出来的,火候恰恰好。

  才一走近,嗅到那股饭菜的香气,巫洛阳就察觉到了腹中的饥饿感。

  但她还是站在了太后身侧,拿起分菜的公筷。

  明焕抬头看了她一眼,好笑道,“这又是做什么?”

  巫洛阳低声说,“儿臣伺候母后用膳。”

  儿媳妇伺候婆婆,是理所应当的事。巫洛阳在家时,祖母面前吃饭,她娘,她嫂子都是没有位置的。那会心疼人的,夹两筷子菜做个样子,也就让人坐下了。但巫家规矩严厉,只有等老太太吃完了,她们才能落座。

  她从小看到大,对此不能说很认同,但是也习惯了。

  太后头一回留饭,巫洛阳自然不能傻乎乎地坐上去,还是殷勤些好。

  “省省你那点功夫,赶紧坐下吧。”太后闻言笑了起来,“哀家身边,难不成还缺了伺候的人?”

  巫洛阳心想:这是孝道,与太后身边有多少人伺候没有关系。

  譬如她娘,在祖母面前是站着伺候的儿媳,到了嫂子这边,又是能被伺候的婆婆。俗语说“多年媳妇熬成婆”,便是如此了。

  巫洛阳不信有几个女人会真心喜欢这个规矩,尤其是自己需要伺候旁人的时候。但是,千百年来,人人都遵循着它,由不得人不心生敬畏。

  不过,她自己对于伺候太后用饭这件事,倒不觉得有什么。

  只恨自己不能多为她做点事。

  但不知为何,这些话她都没说出来,讷讷地放下了手中的公筷,在旁边坐了下来。

  “这就对了。”太后说,“宫里多的是要你操心的地方,不必把心思放在这种事上,安心吃你的饭。”

  巫洛阳低头应道,“是。”

  她本来略有些紧绷,谁知太后这里并不讲究“食不言”的规矩,时不时地与她说上两句闲话,亦或是觉得哪一个菜不错,叫宫人们夹给她尝尝。如此家常的场景,是连家中也没有过的,巫洛阳短暂地恍惚过后,也渐渐放松下来。

  她已经意识到,太后不喜欢人太绷着。

  不过,这顿饭终究没能安稳地吃完。

  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是三位相公联袂求见,有紧急事务要与太后商议。

  “请他们到前殿等候。”太后吩咐着,放下手中的碗筷,从宫人捧着的托盘里取了茶盏漱口,再用面巾擦拭,最后又净了手,然后才将视线转向巫洛阳。

  巫洛阳早也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这时正眼巴巴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清澈得如同湖水。

  明焕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轻斥道,“不要撒娇。”

  ?巫洛阳一脸茫然。

  明焕也没有解释,而是道,“不知要耽搁多久,你不必等我,接着吃罢。”

  说完,见巫洛阳点了头,她才站起身,由女官披上斗篷,簇拥着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巫洛阳。

  巫洛阳莫名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起,视线仍然紧跟着她。

  太后见状笑了一下,“皇后用完了饭,便先回去吧。”

  巫洛阳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太后看在眼里,又说,“以后下午再过来吧,哀家得闲些。”顿了顿,接着道,“正好,如今宫中既有了皇后,那些宫务便都可交与你了,哀家也能轻省几分。”

  “儿臣愿为母后分忧。”巫洛阳连忙道,说完了,才有些迟疑地补充,“只是儿臣没学过这些……”

  她在家里,多少学了一点管家理账的本事,但学士府才几个人,跟宫中是远远不能比的。巫洛阳倒不是畏难,只是怕事情办得不好,跌了太后的脸面。

  “无妨,哀家自会教导你。”太后说。

  巫洛阳听到“教导”二字,两颊迅速飞上了一抹艳丽的红,连眼睛也变得水润润的,依恋地望着太后,轻声道,“谢母后。”

  此刻,她心底那一点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连自己也不敢承认的企望,似乎都被对方一眼看破了:她巴巴地跑到福寿宫来,就是为了太后的“教导”。

  太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出去了。

  ……

  储秀宫中,皇帝也正在陪莺嫔用饭。

  按理说,嫔妃生产之后,月子里是不能见皇帝的,怕血煞冲撞了他。

  然而燕辞一意孤行,宫中除了太后没人拦得住他,而太后除了压着莺嫔的位分,不许她行事过于张狂之外,从不过问她宫里的私事。所以燕辞要留下,整个储秀宫只有欢喜的,自然不会把人往外推。

  开头两日还似模似样地在床前设了屏风隔开,后来莺嫔照了镜子,见自己生产之后容颜并未减损,反倒因为面色苍白而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之态,便默许燕辞突破这层屏障,到床头慰问她了。

  此刻,燕辞就将莺嫔抱在怀中,一口一口给她喂饭。

  普天之下,能如此坦然地享受至尊天子伺候的人,且能让他伺候得这般心甘情愿的,恐怕只有这一个了。

  喝了半碗粥,莺嫔便抬起手掌挡住送过来的勺子,轻声道,“吃不下了。”

  她的声音清脆婉转,如莺声鹂语,短短四个字也说得含情脉脉,再加上一双剪水般的眸子凝视着皇帝,看得他心里软成一片,随手将粥碗搁置,便把人抱入怀中,体贴温存。

  正得趣间,忽听外头太监总管隔着窗叫了一声,“陛下!”

  燕辞扫兴地皱了皱眉,还是扬声问道,“何事?”

  “方才有一封紧急奏报送到,三位相公已经往福寿宫求见了。”太监总管说。

  其实燕辞在储秀宫的时候,他也不想打扰,毕竟他们这样的人,都是要看主子脸色过活的,哪里敢扰了他的兴致?但是皇帝之前吩咐过,有这样的消息,一定要立刻上报,他才壮着胆子开口。

  果然燕辞一听,也顾不上怀里千娇百媚的美人了,随口安抚了两句,就匆匆起身去了外间。

  “奏折的内容,打听到了吗?”他问。

  “打听到了。”太监总管连忙禀报道,“据说是东南路的总督上奏,言说自己去年有本地海商,从海外带来了一种前所未见的作物,据说产量十分惊人。东南总督不敢怠慢,便令当地百姓试种,今年大获丰收,果然产量十分惊人,亩产多者可达千斤!”

  “亩产千斤,确有其事?”皇帝也被这个数字惊了一下。

  太监总管道,“想来东南总督不至于敢在这种事上说谎。”又说,“随奏折送来的,还有千斤良种,据说正是一亩所产。”

  “好,好!”燕辞高兴得拍了一下巴掌。

  但很快,他的脸就沉了下来。

  因为出了这样利国利民的大喜事,三位相公的第一反应,不是报给他这个皇帝,而是去找太后!

  明明所有人都说过,他大婚之后,太后便会还政。明明他这一阵子也竭力勤勉,就算奏折再枯燥也不敢懈怠,连莺嫔那里都去得少了。可当真有了大事,朝臣们却还是只报太后,视他这个皇帝如无物!

  这和大婚之前有什么分别?不,甚至还不如大婚之前。

  毕竟那时,名义上他还未长成,是太后垂帘听政。而现在,他已经大婚了,太后也承诺会还政,朝臣眼中却还是只有她。

  所谓的亲政,就是个笑话!

  燕辞也不能不承认,这十年来,在太后的治理之下,整个大齐蒸蒸日上,远比父祖在日更加强盛。

  可是,他并不因此而高兴。

  作为皇帝,他有一种几乎是天生的敏感:如果大齐的强盛与他这个皇帝毫无干系,那还不如不那么强盛。太后越是天下归心,就越是让坐在龙椅上的人辗转反侧、难以安心。

  如今,这良种之事,若再以太后的名义推广,只怕她的威望就更重了。

  若天下人只知太后,而不知皇帝,那这天下究竟是姓燕还是姓明?他这个皇帝,当得又有什么意思?

  燕辞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

  “娘娘!”明月快步走入殿内,满脸喜色地喊道,“方才太极宫来人,说陛下今晚到咱们这里来用膳!”

  “什么?”正在绣花的巫洛阳手一抖,针扎进了肉里,但她顾不得疼痛,匆促地站起身,满脸震惊地看向明月。

  明月脸上的表情古怪了一瞬。

  她觉得,刚才那一刻,自家主子脸上的惊多过于喜,就像是……并不希望皇帝过来。

  巫洛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放松一些,重新坐下去,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皇帝眼中不是一向只有莺嫔吗,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来两仪宫?”

  按照礼仪来说,皇帝大婚之后,应该在皇后这里住上三天。

  然而新婚之夜直接从洞房被叫走之后,皇帝便一次都没有来过。现在三天已经过去了不知多久,他却突然跑来,要说是忽然想起了自己有个皇后,觉得愧对于她,所以前来安抚,巫洛阳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一定有事!

  而且能够让皇帝对自己低头的事,还一定是大事。

  巫洛阳心底有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她一个刚刚进宫的光杆皇后,若不是有太后照拂,只怕现在也还在艰难度日,能有什么地方是皇帝用得着的?

  恐怕皇帝看重的不是她,而是宫外的巫家。

  巫洛阳的父亲是大学士,这个职位权柄不重,却十分清贵,在士林之中的声誉也极佳。即便巫洛阳不懂政治,也知道皇帝唯一用得着的地方,就是他的名声了。

  她这里心潮起伏,那边明月被她一问,脸上的笑意也淡了,“的确有些古怪。我听下头的人说,陛下日日都在储秀宫,即便莺嫔还在月子里,也与她同吃同坐,毫不避讳。”

  巫洛阳闻言皱眉,“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奴婢冤枉!”明月叫道,“这可不是奴婢去打听的,是储秀宫自己传出来的。”

  巫洛阳完全无法理解,“莺嫔这是想做什么?”

  “谁知道?”明月说,“哎呀,娘娘,现在不是管她想做什么的时候,陛下晚上就要过来了!咱们要怎么应对?”

  “能怎么应对?一切如常便是。”巫洛阳语气淡淡,“去打听打听,别处如何接待陛下,咱们照办——储秀宫不算。”

  见她心有计较,明月也松了一口气,“奴婢这就去。”

  巫洛阳看着她出门,手里的活计也停了下来,在心里琢磨着,此事要不要告知太后。但是就这样跑过去,会不会太大惊小怪?还是先弄明白皇帝到底在想什么,至少要确定他是真的想用巫家,再说其他。

  想到这里,巫洛阳又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心中还有另外一层忧虑:固然,皇帝想用巫家,会先对她施以恩宠,对外表态。但实际上,不管是皇帝还是巫家,他们想要做什么,她都是无法左右的。

  至于巫家会不会答应皇帝的要求——笑话,要不他们送一个女儿入宫做什么?

  皇后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是荣耀,更是权势!

  万一……万一他们当真要对太后不利,自己能做什么?太后又会不会相信自己的清白?

  她这个皇后,当初可是太后钦点的。她应该会明白巫家的打算,可能会产生的结果,还有自己的不得已吧?

  在巫洛阳的焦虑之中,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直到掌灯时分,皇帝才匆匆赶到。

  这时早已过了巫洛阳平时用膳的时间,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在心里不知骂了皇帝多少遍,到了面前,却还是只能笑脸相迎,以礼相待。

  也不知道狗皇帝是不是吃过了才来的,随便挑了两筷子菜之后,便停了手,要茶和面巾。

  巫洛阳才垫了个底,便不得不跟着放下碗筷,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

  果然不愧是皇帝,纵然有意施恩,也是屈尊纡贵、居高临下的。巫洛阳很不高兴地想,就连太后也没有对她摆过这样的谱呢!两相比较,当真是高下立见。

  既然皇帝没有半点照顾她的心思,巫洛阳也不想表现得太恭顺。她让明月上了许多的水果点心,明面上说是奉给皇帝,但一上桌,她就自己埋头猛吃,半点注意力都没分给对方。

  “咳咳……”酝酿了好一会儿,皇帝终于开口,“朕大婚之后,政务繁忙,冷落皇后了,这里给皇后赔个不是。”

  巫洛阳咽下口中的糕点,垂着头干巴巴地应,“陛下正事要紧。”

  皇帝也做出意气风发的样子,对她解释,“母后说过,待朕大婚,便要还政,因此朕才夙兴夜寐,不敢有片刻的懈怠,只盼能让母后满意,早日接过重担,让她老人家不必这般操劳。”

  巫洛阳闻言,眸光微微一闪,若有所思地想,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虽然才进宫没几天,但对福寿宫已经颇为熟悉,也知道太后之所以忙碌,便是在处理政事。

  大婚之后就让皇帝亲政的话,巫洛阳在家时也听父亲提起过。但看太后的样子,似乎并未打算放权。皇帝应该是急了,所以才想造势,逼迫太后还政?

  而他选择的突破口就是自己——或者说自己背后的巫大学士。

  巫洛阳的心凉了半截。

  不用问她都知道,巫大学士肯定是支持皇帝亲政的。他是皇帝的岳父,皇帝掌权,他和巫家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当日送女儿入宫待选,就是为了这一天,如今皇帝需要更多的支持,他们又焉能不给?

  但巫洛阳自己,肯定是希望太后能长长久久地把持朝政的。

  唯有这样,她在前朝后宫,才会是如今这个说一不二的太后。

  巫洛阳会这样想,不仅仅是因为自己需要太后的庇护,否则很有可能会在皇帝掌权之后成为莺嫔的踏脚石,更是因为她无法想象,那个强势又温和、在她眼中几乎无所不能的女人,若是一朝失势,只能看旁人的脸色度日,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她是绝对、绝对不愿意看到那一天的。

  心思烦乱地想着,她甚至连皇帝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反正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废话。

  直到皇帝一句话惊醒了她,“天色不早,咱们早些安置吧。”

  巫洛阳心脏猛地一坠,拉扯得她整个人都跟着心惊胆战起来。到这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皇帝的“以示恩宠”,必然会包括在她这里过夜,跟她行那夫妻敦伦之事。

  被她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略长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也让巫洛阳彻底清醒过来。

  虽然她是想过,自己生一个孩子,这样不论是太后还是她,都可以高枕无忧了。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巫洛阳却发现,这件事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容易。

  光是想象一下皇帝触碰到自己的感觉,她就忍不住有些作呕。

  “天才刚黑呢。”她竭力做出羞涩的样子,放轻声音说,“臣妾还有些活儿要忙,陛下若是倦了,就先安歇吧。”

  “你有什么事情要忙?”皇帝不甚高兴地皱眉。

  巫洛阳低下头道,“太后娘娘说,臣妾既然进了宫,就该将宫务管起来。只是臣妾从未学过这些,这几日都在看旧时的账册和记档,不敢稍有懈怠。”

  皇帝一听,脸色更沉了,甚至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当初他不止一次地提过,说太后既然要忙政事,不如将宫务分出来,交给莺嫔掌管,如此也可轻松一些,结果都被驳回。如今皇后一进宫,太后倒肯放权了。

  说起来……这个皇后也是她钦点的,一眼看去,那种端庄持重的样子,简直跟太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叫皇帝一见就觉得不喜。

  想来太后应该是很喜欢的了。

  他本来就是按捺着性子过来敷衍一下,并不想跟皇后多相处,所以才催促她安置。早些弄完了,他在找个由头回太极宫去,也不打眼,省得莺儿听了风声,又跟他闹起来。

  如今听皇后说起这些,心头越加烦躁。

  他不是没有别的女人,不愿意在皇后这里过夜,一方面是不喜欢她的外貌和性情,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娶她已经是对太后的妥协,若再亲近她,倒像是再通过她讨好太后似的。

  那会让皇帝觉得很屈辱。

  他是皇帝,应该是天下人争相讨好的对象,如今倒要像个玩意似的,去取悦一个女人?

  此刻,面对巫洛阳回避的态度,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他正要说话,外间忽然传来太监总管小心翼翼的声音,“陛下……”

  巫洛阳不由得抬起头来。

  此情此景,与花烛之夜何其相似?那夜,也是太监总管出现,说是莺嫔发动,便叫走了皇帝。

  巫洛阳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亮色,心底却期盼着,最好又是莺嫔那边出了什么事,离不得皇帝,把人叫走了事。

  不知是不是有神佛听到了她的心愿,叫她心想事成。太监总管说的,果然是莺嫔的消息,说是她觉得屋子里气闷得很,就开了窗户,谁知就着了凉,此刻已经发起烧来了。

  巫洛阳在一旁听着,都觉得这莺嫔实在是个狠人。

  对自己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也难怪能将皇帝拿捏得死死的了。

  她偷眼看去,便见皇帝已是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想必十分为难。他到巫洛阳这里来,是带着任务的,现在走了,就是半途而废。但莺嫔那里,又实在是放心不下,急着要去瞧瞧。

  纠结半晌,终究咬着牙道,“着凉了便请太医。”

  太监总管微微一惊,连忙道,“已经请过了。只是莺主子身上很不好,一直在叫陛下,储秀宫的人慌作一团,都没个主意,求陛下过去瞧瞧。”

  巫洛阳见皇帝竟是要狠下心留在两仪宫的意思,也有些慌了,听到这里,连忙道,“既然病得这样重,陛下快去瞧瞧吧。其实于情于理,臣妾也该去瞧瞧的,只是从进宫之后,尚未见过莺嫔,倒不好贸然前去。不过如今她病了,又似乎不必太过拘泥于规矩……”

  她说到最后,那意思仿佛皇帝不去,她也要去了。

  皇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莺嫔必是知道他来了两仪宫,才会“病了”,若是让巫洛阳过去看她,还不知要怎样闹呢。

  眼看大家都没了那方面的心思,皇帝便也顺水推舟地站起来,“那朕便去瞧瞧吧。皇后不是还有事情要忙么?就不必劳动了。等莺嫔好了,再让她来见你。”

  巫洛阳暗暗舒了一口气,“是。”

  ……

  巫洛阳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就去了福寿宫——要不是夜晚宫门落锁,她是恨不得昨晚就去的。

  到的时候,太后甚至还没起身。守门的小太监瞧见她,吃了一惊。

  不过她来的次数多了,也不像其他人那样需要通禀,便直接被迎了进去,在待客用的小花厅里等候。又有人上了茶水点心,还对她说,“娘娘且稍待,消息已经说给太后跟前的姑姑们知道了。待太后娘娘一醒,就替您通报。”

  巫洛阳到了这里,心下稍安,也不那么着急了,闻言点头应下,取了点心慢慢地吃。

  结果一块点心还没吃完,就有人来说,太后召见。

  巫洛阳慌忙咽下糕点,又用茶水漱了口,检视过身上没有仪容不整之处,才跟着宫人往后面走。

  越走,她越觉得这道路十分熟悉,之后果然一路走到了太后的寝殿。

  进门时,巫洛阳的心微微一跳,莫名地紧张起来,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期待。

  一步跨入内室,先闻到的是熟悉的熏香味。这种微微发苦的味道,以前巫洛阳很不喜欢,如今竟渐渐习惯,甚至能品出几分好来了。巫洛阳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往里走。

  寝殿里静悄悄的,伺候的宫人女官们竟都不在。

  巫洛阳绕过屏风,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明焕。她的头发散着,身上只着了中衣,瞧着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威势,如此,反倒将她十分的容貌完全凸显了出来。

  听见脚步声,那双狭长的凤眸抬眼瞥来,巫洛阳呼吸微微一滞,身体都跟着热了起来。

  “来得这样早,可是出了什么事?”明焕问。

  巫洛阳闻言,延迟了一整夜的委屈才尽数涌了上来,她几步走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了,才拉着巫洛阳的手叫了一声“母后”。

  “瞧你委屈的。”明焕摸了一下她的脸,“哀家听说,昨夜皇帝去了两仪宫,又被叫走,可是他给你委屈受了?”

  听到她这样问,巫洛阳心头忽然一顿,而后才摇头道,“不是这个。”

  “那是怎么回事?说吧,母后给你做主。”

  巫洛阳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一些,便将昨晚的事细细道来。她没有加入自己的判断和猜测,只说了皇帝的言行。

  但太后的想法显然与她一样,“昨日几位相公到福寿宫求见,想来陛下是知晓了缘由,坐不住了。想必是要寻机鼓动群臣,上书让哀家还政。”

  巫洛阳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太后笑了一声,“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哀家心里有数。”

  巫洛阳鼓起勇气说,“母后能不还政吗?”

  明焕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她没有问巫洛阳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是道,“皇后不希望哀家还政?”

  “我……”巫洛阳面上发红,但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我是太后的人,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明焕眸色微微一深,抓着巫洛阳的手跟着用力。

  “好孩子。”她说,“你上来,咱们躺着说话。”

  巫洛阳乖乖脱了外衣,在她身侧躺下,又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

  所以一向说话算话的太后食言了,并没有跟她躺在一起说话,而是如巫洛阳所期待的那样,再次细致入微地教导了她,让她沉醉在宁静的港湾之中,任由外界风暴肆虐。

  巫洛阳这段时间老是往福寿宫跑,至少有一半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可是太后对她虽然亲切照顾,却始终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让她颇为失落。今日她只是想将皇帝的打算告知太后,并没有别的意思,反倒如愿以偿了。

  等到结束时,巫洛阳餍足地躺在明焕怀中,昨夜消失的困倦忽然又冒了出来。

  昏昏欲睡之中,她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但太后还记得。

  她揽着巫洛阳的肩,温声道,“皇帝那边,你只顺着他的意思便是,哀家自有计较。”

  巫洛阳听到她的话,困意一下子又散了,睁开眼睛问,“不要紧么?”

  “不要紧。”明焕说,“不叫他撞了南墙,他还以为自己经天纬地,只是被哀家这个恶人压着,不得施展呢。碰了壁,自然就晓得厉害了。”

  巫洛阳仰起脸看着她,爱极了她这种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

  忽然,她脑海里灵光一闪,冒出来一个念头。

  原本巫洛阳是不至于这么大胆的,但她之前言语之间提到自己知道昨晚皇帝想去两仪宫过夜的事,让巫洛阳很不高兴,好像皇帝碰不碰她,太后都不在意似的。

  让她忍不住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

  于是她朝明焕身上贴近了一些,搂着她的胳膊蹭了蹭,拉长了声调叫她。

  “又怎么了?”明焕问,声音里含着笑意,更加轻柔了。

  巫洛阳心想,果然如此。那天太后说她“撒娇”,虽然巫洛阳至今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但她事后细想,觉得太后当时的态度颇值得玩味。现在尝试一番,果然撒娇对她是很有用的。

  知道自己被纵容着,自然会忍不住更放肆一点。

  她凑到明焕耳边,小声道,“母后,您疼我吧。我……我不想跟皇帝同房,更不愿把我的清白身子给他。”

  明焕揽着她的手一紧,轻声问,“想给我?”

  第一次,她没有在巫洛阳面前自称“哀家”。

  巫洛阳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把人抱得更紧,在她颈边点头,“嗯……”

  “好,母后疼你。”明焕叹息一声,用力抱紧了她。

  巫洛阳轻轻颤抖了起来,闭着眼睛说,“还望……母后怜惜。”

  这句话,是出嫁之前母亲教给她的,让她在新婚之夜说给她的夫君听。

  今日,她终于说出来了。

  ……

  等巫洛阳再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床上的帐幔全都放了下来,使得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光线十分昏暗,不辨时间。她是掀开帐子,看到房间里的铜壶滴漏,才知晓时间。

  居然一觉睡到了这时候,还不是在两仪宫,巫洛阳羞得脸都红了。

  特别是在听到外间传来的声响,意识到太后可能就在那里批折子,身边还有许多女官往来之后,这种羞耻感便更加明显。

  她们知道……她睡在太后的床上吗?

  巫洛阳有些不敢见人,又在房间里捱了好一会儿,直到腹中饥饿,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很好,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没有一个注意到她。

  这让巫洛阳坦然了一些,准备绕过这些忙碌中的人,到外面去找点吃的。

  谁知一步迈出,就被太后叫住了。

  “醒了?”她抬头看了巫洛阳一眼,又继续去看手中的奏折,头也不抬地说,“饿了吧?小厨房里温着粥,叫人送来。”

  “我到外面去吃吧。”巫洛阳连忙说。

  明焕放下执笔的手,敲了敲自己旁边的位置,“坐这里来。”

  巫洛阳老老实实地走过去。整个过程中,房间里的其他人仿佛聋了一样,依然在忙自己手里的事。等她坐下来,外面就有人送上了温热的粥和搭配的小菜。

  粥熬得太久,米粒已经全部化掉了,又香又醇,里面应该是加了海鲜,入口十分鲜甜。巫洛阳早膳就没吃,这时已经饿得很了,将一钵粥全部喝完,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碗。

  太后明明没有看她,这时却适时地开口,“先吃这些吧。再过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免得到时候又吃不下。”

  “好。”巫洛阳点头应了,就坐在一旁看明焕批奏折。

  为了避嫌,奏折她是不会去看的,自然只能看批奏折的人。看着看着,巫洛阳忽然注意到,明焕身上的衣裳,似乎与之前穿的不太一样。细看的话,似乎还是一样的款式,一样的绣纹,一样的剪裁,可就是感觉不一样了。

  她研究了半晌,才终于恍然大悟。

  是料子不一样了。

  以前的衣料挺括硬实,舒不舒服另说,但穿在明焕身上,天然就能撑起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叫她整个人都显得冷肃了许多。

  现在的面料却是柔软贴身的,巫洛阳悄悄伸手摸了一把衣摆,手感也很不错,摸起来比以前那种布料舒服。

  想到这里,她的动作忽然一顿。

  之前有好几次,她靠在太后身上,都感觉料子又冰又硬,让人很不舒服,有一回甚至还在脸上压出了痕迹。太后突然换了衣服料子,会是因为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