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年如愿以偿地买到了两只章鱼抱枕。
出于某种奇怪的攀比心理,她买的章鱼比视频里的大很多——大到直接把车后座塞满了,软绵绵地挤在窗玻璃上。
苏念年一开始只打算买一个,但付款的时候,她看见货架上还有一只章鱼被孤零零地剩着,便不由自主地把那只也买了下来。
一只给祁凝,一只留给自己,刚刚好。
苏念年想着,嘴边不自觉带上一点微小的弧度。
转弯之后,她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朋友开的私人心理医院。
今天是周一,是她按照惯例需要进行复诊的日子。
下车前,她回头看了看两只挤在一起的章鱼,很认真地对它们开口:“在车上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胖乎乎的章鱼并不会有反应,但苏念年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穿上外套,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院长办公室,“早上好。”
“早……啊,你来了。”刚把脊背挺直的胡霜晔看到是苏念年,又整个人趴了下来,语气随意,“你搬把椅子坐下吧。”
在苏念年去搬椅子的时候,她一边用目光追随着对方,一边说:“你妈妈昨天联系我了。”
苏念年表情未变,坐下之后才应声:“哦。”
“多说几句话有助于我们提高效率……算了,每次跟你说这些都没用,”胡霜晔给苏念年倒上一杯茶,推到她的面前,接着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你不好奇阿姨对我说了什么吗?”
苏念年默默地看着她,很明显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你的出厂设置里是只有这一个表情吗……”胡霜晔无语地吐槽了一句,索性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阿姨让我跟你好好聊一下,她说……你受到了刺激,最近身体和心理可能都有些不太健康。”
刚走神走到窗台绿植上的苏念年:“……?”
她立即否认道:“我没有。”
她每天保持着夜晚十一点睡,凌晨三点起床的生活,再规律健康不过了。
胡霜晔沉默了——如果光看表面,苏念年绝对是她这么多患者中,最理性也最正常的一个。
她一开始也被苏念年永远沉静的表情迷惑过,觉得对方的心理很健康,可当她某次直面了苏念年坐在二十一楼的阳台围栏上“放松心情”时,才明白对方不是没有问题,而是习惯性地把各种压力和烦闷都深埋在了心底。
苏念年这种习惯,就像不断地往气球里充气,短时间内可能看不出什么,但只要被外物一戳,或是某日膨胀到了极点,就会产生无法挽回的后果。
胡霜晔盯着苏念年,开口:“我之前教你的放松心情的方法,你有试用过吗?”
“你说的是哪个方法?”苏念年回忆了一下,“通过运动的那个吗——我上周去西伯利亚出差的时候,尝试着和狗熊搏斗了,这个算不算?”
“西伯……狗熊……搏、搏斗?”
胡霜晔瞠目结舌,她一时竟不知道苏念年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见她整个人都傻住了,苏念年眨了眨眼,说道:“我是在开玩笑,谈完生意我就回国了的。”
不……!果然是认真的吧!她上周真的去和狗熊打架了!!
胡霜晔身体微微后仰,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声:“阿姨能把你养这么大真不容易啊……”
苏念年:“?”胡霜晔的脸色怎么变来变去的……看不懂。
在苏念年皱眉之前,胡霜晔清清嗓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把话题扯回了正事上,“我说的不是运动,是让你找个对象、谈谈恋爱的方法。”
她这个建议说了不止一遍——一方面是因为它确实有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苏母一直让她催苏念年去找对象,她收了好处自然要帮忙办事。
尽管话问出口了,胡霜晔的心里却没抱什么期待,毕竟无论怎么看,苏念年都是那种与爱情完全绝缘的人……
“我结婚了。”
“哦,没谈也没事,接着努力……啊?!”
胡霜晔把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苏念年反应极快地起身躲避,没让半滴水沾到自己。
“咳咳咳——”
见胡霜晔把脸都咳红了,苏念年递上去一包纸,“你擦一下——说话的时候不要喝水,发生意外的话可能会窒息。”
胡霜晔花了将近一分钟才从震惊中缓过来些许,她把水杯推到旁边,艰难地开了口:“你、你刚才说什么……?”
“说话的时候不要喝水……”
“不是!你说你结婚了——?!”
啊,问的这是个啊。
想到昨天和祁凝倚在一起拍结婚照的场景,苏念年的心情不由自主地飘起来一点,她重重点头,回道:“对,昨天结的。”
说完,她还翻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然后在胡霜晔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掏出了一本红通通的结婚证。
“看,”苏念年语气上扬,要是她有尾巴的话,这个时候一定翘得很高,“我的结婚证。”
胡霜晔揉了揉眼睛,又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好痛。
她居然不是在做梦……苏念年竟不声不响的结婚了!
那个对感情一窍不通、视工作高于一切的苏念年……!
她下意识地想拿过苏念年手中那本结婚证,以确定一下真伪,可她的手才刚伸出去,后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它紧紧抱在了胸前,“不能给你看。”
胡霜晔一呆:“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了她不公开我们的关系,如果你想认识她,我需要先得到她的同意。”
胡霜晔先是“啊?”了一声,接着才反应过来,“你们两个的关系里,是你听她的话?不对——你什么时候开始谈的恋爱,上周来的时候你不还是单身吗!”
“前天晚上遇到了她,昨天结的婚。”
胡霜晔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她试图从苏念年的脸上找出一点说笑的痕迹,可对方的神情不仅认真,在提到自己的伴侣时,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缱绻?
这个表情转瞬即逝,好像只是胡霜晔的错觉一样。
也是……她和苏念年朋友多年,都没见过对方笑起来的样子,刚才应该是看错了吧。
“我回去问问,如果她同意了让你知道她是谁,下次她的电影上映,我送你首映的票。”
啊……还是个明星……胡霜晔开始在脑海中搜刮娱乐圈中当红女星的身影,试图猜测哪一个才是苏念年的对象。
过了一阵子后,尽管内心依然震荡,胡霜晔还是很快地找回了自己的专业素养,她用钢笔点了点病历本,问道:“那……你最近还有做梦吗?”
苏念年从几年前起,就总是被一些极为相似的梦境困扰,梦境的内容大都是她在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谈恋爱。
梦境太过真实,甚至给她的现实生活造成了困扰。
说起这个话题,苏念年稍稍扬起的眉眼就又垂了下来,“每天都做……而且,那个人的脸越来越清晰了,给我的感觉就像……”
“就像……?”
“就像我的结婚对象。”
“啪嗒”一声,胡霜晔手中的钢笔掉在了桌上,她瞬间脑补了一通豪门总裁替身虐恋的剧情,出口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点颤抖,“所以……你和她结婚,是因为她很像你的梦中情人?”
“?”苏念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怎么可能把梦境和现实联系在一起?我会和她结婚,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啊。”
胡霜晔被噎了一下,但她转念想想,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说不定你梦里的人就是她,你不是说她是明星吗?或许你是在什么时候看了她的作品,然后无意识间代入了梦境……”
“不会,她很糊的,我都没搜到她有什么作品。”
胡霜晔:“……”
“……可能你看过,但是不记得了呢?”
“她不是我梦里那个人——那个人不会做饭,可我的……老婆,她做饭很好吃。”
提到“老婆”这个称呼,苏念年的耳尖隐隐有些发烫,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但还是很详细地描述起了凌晨的那碗海鲜面。
十分钟后,她被胡霜晔赶出了医院。
“和你的老婆好好培养感情,我相信你的心理问题会不治而愈。”
“我没有心理问题——”
胡霜晔转头就走,没吃早饭的她猝不及防被苏念年喂了一肚子狗粮,现在急需和网络上的漂亮小妹妹们聊会天,以此治愈一下受伤的心。
第一次提前结束心理咨询的苏念年被打破了计划,她迷茫地在医院门口站了几分钟,才缓缓动了起来。
打开手机,搜索……如何与老婆培养感情……
一大堆相关经验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苏念年先排除掉某些一看就很不靠谱的,然后总结出了三项攻略。
送礼物、制造惊喜、主动提出约会……苏念年想了想,这些东西做起来都不难,她今天就可以试试。
只是这三件事分开来做太慢了,很看重效率的苏总决定更改一下网友那份循序渐进的方案,一步达成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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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凝在片场坐了一上午的冷板凳。
这部电影是无cp的大女主复仇片,大致是上辈子惨遭恋人背叛的女主带着记忆重生,一步步踩着敌人的头颅,走到最高位,成为一代女帝的故事。
电影中,女主的镜头占了百分之八十,但这一整个上午过去,不管是导演还是场务,现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和身为女主的她搭话。
他们应该是说好了,要用这种无声的抗议逼她自己选择离开。
换作脸皮薄的人,现在恐怕已经心生退意了,但祁凝很无所谓,这些人的行为不会给她造成半点的伤害,还让她有了时间熟悉剧本。
只是剧本中那个运筹帷幄的女主人设,总是能让她想起苏念年。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应该买到章鱼了吧?那就是在公司上班?为什么一条消息都不给她发,是在忙还是根本没想起来?
难道她还没一只蠢乎乎的章鱼重要吗……!
回忆起那只豆豆眼的粉色章鱼抱枕,祁凝哗啦一下把剧本翻到后一页,她想苏念年想得出神,以至于假装路过的方导连续“哼”了两声,她都没听到。
“你——咳咳!”
听到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祁凝才抬起头,发现是方导喝水的时候呛到了。
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热心地上去拍拍老人家的背,让他把气喘匀……?祁凝心里清楚最能博好感的做法,但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的性格,让她最终只是站起身,干巴巴地来了一句:“说话的时候不要喝水比较好。”
方导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拍开上来讨好他的某位演员,指了指祁凝,“你,现在去演女主杀过去爱人的那一幕。”
他一向有原则,从来没人敢往他的剧组里塞人,要不是苏念年对他有恩,他根本不会放祁凝进来。
早上故意冷着祁凝,是想看看她的心性,她处变不惊的反应确实不错,但现在既然撞到了他的枪口上,他倒要看看,这个小明星到底是凭什么吸引了祈年集团的总裁。
如果演技稀烂,说什么他都要让苏念年把人给带回去。
旁边的几个演员向祁凝投来了幸灾乐祸的目光。
谁不知道方导脾气爆,执导严格,不管多大咖位的明星,只要表现得不合方导心意,都会被一通大骂,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祁凝吃瘪的样子了。
“好,”祁凝应了一声,安安静静地放下剧本,“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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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年拎着一盒手工青团,畅通无阻地抵达片场时,已经因为忍不住,而把它们吃掉了大半。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眼空荡荡的盒子,伸手重新将青团排列了一下,好让它看起来像是没被人偷吃过一样。
这样祁凝应该看不出来了吧……?
早知道当时直接买两盒了!
在她为青团纠结的时候,某个方向的人越聚越多,他们表情惊叹地看着同一个方向,却都出奇安静,这吸引了苏念年的注意。
是在拍戏吗?
她走近了些,发现人群的中心,是一道让她极为眼熟的身影。
穿着一身素白古装的祁凝披散着长发,面无表情地站在乱石堆出的场景中,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摄像机——正好也是苏念年所站的这个方向。
她的脚下是几具没有声息的尸体,脏污将她的衣摆彻底浸透,在寂静到可怕的氛围里,有鲜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她手中长剑的寒刃滑下。
她的脸很美,可在她冷静又疯狂的眼神下,那张脸越是艳丽,就越让人毛骨悚然,仿佛见到了从深沼中爬出的厉鬼。
苏念年的呼吸停滞了,她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祁凝,心跳开始加速。
不只是她,整个片场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像失去了发声的能力,他们目不转睛地望着祁凝,注意力完完全全被她一个人夺去了。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祁凝低下头,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我要的是毫无保留的忠诚,是绝无二心的信任……如若做不到,就算是被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我也会将她生生剜去。”
她举起那柄还在滴血的长剑,脸上的笑容堪称甜美,“我不会让你死得像其他人那么快……毕竟这是我们最后的相处时光了,要好好珍惜才对。”
原本应该在这时接上台词的女配演员,在她迫人的气势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一时甚至忘了自己是在拍戏,只靠着本能不断摇头,眼泪夺眶而出,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啧,祁凝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身上的血浆黏糊糊的,她可不想因为这人的失误,重新把这一条再拍一遍了。
见对方的情绪濒临崩溃,她索性跳过了中间某段回忆杀的台词,直接将长剑刚刚举起,再干净利落地刺下——
她的眼皮上溅到了几滴鲜红的血液。
等了半分钟后,方导终于出声了:“……卡。”
祁凝拔起长剑,忽略了委顿在地、不停喘气的那名演员,开始大步流星地往道具组走,她迫切地需要换下身上这套衣服,血腥味快让她嗅觉失灵——嗯??
祁凝的脚步顿住,微眯着眼睛,向导演身后那个探头探脑的身影望去。
苏念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一转头的功夫,原本站在摄像机前的祁凝就不见了,不管她怎么东张西望,都没找到对方。
刚才和她站在附近、一起看完了祁凝表演的某个小演员这时回过神来,她充满分享欲地喊住苏念年,“你刚刚也看了,感觉怎么样!”
因为苏念年不常公开露面,小演员没认出她,看苏念年外表出众,便顺理成章地把她当成了新人演员。
“啊……”苏念年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自己搭话。
要与外人说话时,她习惯性地露出了冰冷的神色,一双松烟色的眼睛里不带半分暖意,“还不错。”
“只是不错吗!明明是很厉害……算、算了,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还是找别人说吧……”
小演员没说两句就跑了,苏念年迷茫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想:她的心情明明就很好。
“舍不得?”
一声熟悉、好听,但是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苏念年的背后响起,她转身一看,对上了祁凝的眼神。
祁凝还穿着那身戏服,因为刚才的惊人演绎,许多人都偷偷地看着她,但她却恍若未觉,眼里只有苏念年一人。
苏念年的视线从祁凝的颊边划过——那里还留着一道血迹,看起来像个艳丽的刺青。
“什么舍不得?”苏念年问。
“就是刚才那个……”祁凝说到一半,自己都闻到了语气中的醋味,不由烦躁地扭头,“……没什么。”
尽管不愿承认,但在看到苏念年出现后,她的心底还是冒起了小小的泡泡。
说什么买完章鱼后要去上班,这不是来看她了吗……祁凝抿抿嘴唇,压抑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向苏念年走近几步。
目光接触到祁凝身上的道具血浆,有点小洁癖的苏念年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她躲避的动作刺到了祁凝,后者一联想自己刚才看到她和陌生演员有说有笑的样子,眼神顿时暗了下来,不管不顾地扣住苏念年的手腕,把她拽向了自己。
苏念年一惊,手上的盒子没拿稳,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青、青团!
她的青团QAQ!
作者有话说:
小祁:……不是给我买的青团吗?
年年(哭哭):青——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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