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句句属实【完结番外】>第43章 ◇

  盛菏的谎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郁兰汀被甩了锅看过来时,盛菏还装作没看

  盛菏的谎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郁兰汀被甩了锅看过来时,盛菏还装作没看见。

  许完愿之后郁叔叔说先去吃饭,不然吃完蛋糕就没肚子盛主食了。众人都开始挪窝,盛菏要起来时,被郁兰汀按住手。这么一停顿,客厅里顿时就只剩她们两个人。

  盛菏疑惑地看过去。郁兰汀还坐在原地,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啊,生日帽还没摘。

  盛菏嘿嘿一笑,立马伸手帮她取。她们再一次形成一上一下的落差,盛菏为了不弄乱郁兰汀的头发,取地十分小心。

  郁兰汀抬眼看她半晌,忽然压低声音说:“小骗子。”

  盛菏捏着生日帽的手一抖,几乎是下意识地低下眼睛想要逃避,没想到正好在半空撞入郁兰汀的眼中。

  “我……骗什么了……”因为做贼心虚,盛菏的声音也压的很低,她能感觉到自己说话时的气全都洒在了郁兰汀的额头上。

  郁兰汀闭了一下眼后又睁开,好整以暇地说:“你自己想。”

  虽说拿脸红的事故意甩锅给郁兰汀确实是她不对,可起因不正也是因为郁兰汀忽然凑近吗。盛菏抖了抖耳朵,似乎不久前郁兰汀在那里洒下的呼吸还留有余温。

  盛菏后退了一步,拉开她们两个人的距离。

  “我觉得我想不出来。”她平息了一下心跳后,板着脸说。

  郁兰汀却一笑,耍赖似的耸肩:“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她总是那么爱逗她。小时候是,现在也是,虽然理智清楚她没有恶意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理智也在提醒着盛菏,在这段关系中身份有变化的只有她一个人。

  是盛菏看不清楚局势,贪恋着过去的温柔,却还想要向未来索取更多。

  盛菏努力压下忽然涌出来的酸涩,把帽子放到一边,跟郁兰汀留下一句“去吃饭吧”。才刚转身,手又被抓住了。

  郁兰汀皱眉问她:“你不开心?”

  盛菏还没有说话,郁兰汀这次先肯定地又说了一遍:“你今天一直都不开心。”

  那些伤春悲秋盛菏怎么好意思拿出来说。尽管与郁兰汀有关,可这个人却又无辜地什么都不知道。

  解救盛菏的是从口袋里发出的手机铃声。

  郁兰汀看了一眼屏幕,下意识地跟盛菏解释:“是我朋友……”

  她接通前又拉住盛菏:“吃完饭后你想跟我聊聊吗?”

  在盛菏的摇头中,她接通了电话。盛菏得空抽身,趁郁兰汀没注意一溜烟跑到餐桌那边。

  郁叔叔问:“你兰汀姐姐呢?”

  “接电话呢,等等就来。”盛菏回答道,并且注意到唯二空出的座位是连在一起的。

  桌子上少了一个人,自然就不能动筷子,尤其这个人还是郁兰汀,即使郁叔叔说了先吃不用等她,盛菏跟郁兰渚对视一眼,都还是决定再等等。

  一等就是几分钟,郁兰汀回来时韩阿姨问了一句是谁的电话。

  “朋友的,知道我今天生日。”郁兰汀瞟了一眼唯一的座位,视线在旁边的盛菏身上定了几秒,才坐下来。

  郁兰渚八卦地探身追问:“来给你说生日快乐啊?男的女的?”

  郁兰汀眯起眼睛,慢条斯理说:“用不用再告诉你她单不单身,收入多少?”言语中尽是威胁。

  郁兰渚讪讪笑了一声,缩回脖子。

  不提这一茬,餐桌上还是其乐融融,盛菏凭借自己那张嘴把郁叔叔韩阿姨哄得眉开眼笑,郁兰汀在边上剥虾,时不时插一两句话。

  等盛菏终于有空扒拉几口饭时,低头才看见自己盘子里已经堆了好几只剥好的虾。

  她立刻看向郁兰汀,对方却神色淡淡,根本不邀功,就好像这种体贴只是举手之劳。

  盛菏张了张嘴,一句谢谢还没出来,郁兰汀先轻轻眨一下眼睛,好像在暗示她什么都不要说。她是在怕郁兰渚见了后也吵吵着要,盛菏却把这个眨眼的暗示看成了一个wink。

  盛菏还是第一次看见郁兰汀的wink,虽然土了点,可是放在她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这么一想,盛菏还是很好哄的,对方拿出了必杀技·美人计,盛菏当场投降。

  她无声地笑着点点头,在自己嘴上做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于是郁兰汀也笑了,还看了看没人注意到她们,凑过去在盛菏耳边小声说:“现在还不开心吗?”

  唉,你看这个人,她有多体贴啊,一路上都在注意着盛菏,明明今天她才应该是主角的。

  盛菏又一次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不开心,还想补充什么,忽然听见韩阿姨叫她。

  她们两个的悄悄话被抓包了。盛菏下意识扭头找郁兰汀,在看清楚对方的脸之前,先一步撞进一双带笑的眼睛里。

  盛菏对她干巴巴地笑了笑。

  等盛菏再一次凭借自己的银舌头和可爱嘴脸哄地长辈开心后,她转过来一秒变脸,凝视着郁兰汀。

  两秒之后,郁兰汀放下筷子:“做什么?”

  盛菏想要控诉郁兰汀刚才那个注视着她的眼神来着,但桌子上太多人,她不好意思。郁兰汀见她迟迟动,忽然毫无征兆地把耳朵凑过去,“说吧。”

  郁兰汀这个动作在餐坐上显得十分明显,不光是郁兰渚,连郁叔叔和韩阿姨都看了过来。郁兰汀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盛菏也凑过来。

  盛菏:“……”

  现在好了,这么多双充满八卦而又好奇的眼睛盯着,她更不敢说了。

  她十分想拍郁兰汀一巴掌,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几秒钟后,大概是得不到什么八卦,又或者是郁叔叔和韩阿姨对年轻人的恩恩怨怨并不感兴趣,三双眼睛又移开了。

  盛菏看了眼认真吃饭的郁兰渚,再看不紧不慢夹菜的郁叔叔和韩阿姨,在桌子底下找到郁兰汀的腿,动作小又轻地给了她一巴掌。

  郁兰汀毫无反应,下一秒钟忽然用手遮住嘴,竟然是在掩盖笑意。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没等盛菏再有所反应,她却又凑过来,手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盛菏的膝盖,在撒娇一样。

  盛菏没理她,她又戳了戳,跟盛菏说:“看手机。”声音依旧压得很低,气声一样,靠的很近才能听见。

  盛菏打开手机,微信消息弹出来。

  浅湾:我错啦,对不起。

  盛菏斜眼看过去,郁兰汀故意嘴角下撇,做了个哭哭的表情,好像真的在道歉。

  盛菏板着脸回复:错哪了?

  浅湾:哪都错了。

  这种回答,就好像网上那种夫妻或者情侣之间吵架的高分评论一样,不管是谁的错,男方总要率先认错,把错全都拦在自己身上。

  高情商叫会处事,低情商可以骂一句敷衍。

  盛菏暗搓搓地啧一声,没想到郁兰汀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刚想回复,一条信息又进来。

  浅湾:开玩笑的。我不该故意那样做。

  盛菏不依不饶:哪样?

  她抬头的时候正好又撞进郁兰汀的眼睛里。其实刚才她就想说了,以往不提,就今天来说,从在车上到现在,光是盛菏不经意回头时,她们就对视了三次。

  每每这时候,就会给盛菏一种名为自恋的错觉,就好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郁兰汀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一样。

  盛菏放弃前面的纠缠,重新打字:原谅你啦。

  浅湾:谢谢。

  浅湾:是明明大人不记小人过。

  浅湾:我下次一定注意言行举止。

  唉。又是温柔包容盛菏所有的无理取闹,又是直击内心的甜言蜜语。

  郁兰汀可真会拿捏她。

  盛菏被这一套行云流水哄地开开心心,就连对上郁兰渚对着她看八卦似的无声挑眉都顺眼了许多。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的差不多了,桌上那两瓶郁叔叔特意拿出来的酒也派上了用场。

  郁兰渚很有眼见力地跑去取高脚杯,父母两个,姐姐一个,盛菏再一个。他不太能喝,所以从冰箱里拿了听可乐出来。

  郁兰汀抿抿唇,想要拒绝:“爸,我开了车来的。”

  “少喝一点没关系,今天都开心,晚上你就跟小菏睡在这里吧,你的房间都是打扫干净的。”

  韩冬雪都这么说了,郁兰汀只好听从,主动起身开了酒,给父母都倒上一杯,跳过郁兰渚,轮到自己的时候,杯子旁边忽然又递过来一个。

  虽然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但郁兰汀还是偏头去看对方的脸。

  盛菏正努力将自己的表情挤出纯善无害的样子。

  郁兰汀无视了她。

  反倒是韩阿姨注意到盛菏,笑着说:“小菏也想喝?”

  “她不能喝。”赶在盛菏开口前,郁兰汀替她回答。

  盛菏一下子睁大眼睛,拉住郁兰汀的衣袖,“我就尝一点点不行吗?”

  “下次给你尝,你今天吃了肉,乍一喝完会不舒服。”

  郁兰汀说话的时候看了盛菏一眼,盛菏莫名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一句话,好像在跟她说:你乖一点。

  她觉得郁兰汀说的没错,今天这酒度数确实不适合她,你看她都还没喝就已经醉了。

  郁叔叔指挥郁兰渚再去冰箱拿瓶可乐给盛菏,郁兰渚回来后用眼睛示意盛菏要不要去沙发上坐。

  毕竟这边酒一开就全是味道,他妈妈那酒品也……确实不太好,沾酒就话痨。

  这边是成年人的游戏,他们两个不喝酒的还坐在这里,确实无聊了。郁兰汀陪着父母碰了杯,转过头跟盛菏说:“去沙发那边坐吧,酒味再沾你一身就不好闻了。”

  盛菏犹豫了两秒钟,她其实更想陪在郁兰汀身边。

  但对方笑了笑,说:“不用担心我呀明明,我酒量很好的。”

  虽然这句话说的温柔极了,但盛菏眯起眼睛表示自己并不相信,上次那个在家里三杯就醉的人是谁啊。

  怀疑归怀疑,在长辈们面前,盛菏还是个听话又懂礼貌的好孩子。她最终还是跟郁兰渚一块儿抱着可乐去客厅沙发上打游戏了。

  盛菏一般不太玩手游,玩也都是跟关系很好的朋友们一起,更多的意义在于借着游戏联络感情。她段位低,因此连开几局,郁兰渚都能带飞她。

  到了这局快结束,盛菏的余光瞥见郁兰汀接了个电话,从客厅一角路过,往自己房间去。

  其实当代年轻人都不怎么打电话的,就像是盛菏,能发信息绝不打语音,能打语音也绝不拨通电话。众所周知,不打电话是当代年轻人的最后一丝社交礼貌。

  但郁兰汀似乎是靠着电话走天下,盛菏深挖了一下记忆,好像除了偶尔几次跟她的语音之外,她从来没有见过郁兰汀跟别的什么人打语音电话。

  这种特殊性不就出来了吗!虽然也可能是郁兰汀身边的其她朋友们更正常一点,跟郁兰汀有代沟的只是盛菏,但不管怎么说,在通话这一事件上,郁兰汀对盛菏的做法就是不同的。

  毕竟黑红也是红啊,寡地久了就很容易给自己找糖吃。

  盛菏一晃神,这波团战立马第一个被抓。

  郁兰渚就在她旁边但没救下她,于是抿了抿嘴说:“我给你报仇。”

  接着极限一杀四。

  盛菏拉走视野看了一下,她们队里的一个大佬正刮敌方老家呢。郁兰渚也发现了,问她:“下把继续?”

  横竖都是死着被带飞,盛菏想了想说:“我去趟厕所,你先玩一把。”

  网瘾少年正沉迷于此,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盛菏收起手机,真就慢吞吞地往厕所去。

  快到厕所门口时却拐个弯,去了郁兰汀的房间。

  里边的灯已经让人给打开了,盛菏蹑手蹑脚推开门,郁兰汀依靠着书桌半坐着,正脸面朝门这边,一眼就看见盛菏。

  盛菏的本意只是想过来看看喝了酒的郁兰汀还好不好,没成想做贼的第一步就被抓个现行。郁兰汀看起来也没醉意,盛菏尴尬地一笑,手指朝后指指,示意自己要走了。

  没想到在接电话的空隙,郁兰汀朝她招了下手。

  盛菏默默地关上门走进去,挨着床沿坐下,跟郁兰汀面对面却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还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可不是故意要来听墙角的。

  郁兰汀那边像是朋友的电话,光是看她的表情,听她回答的语气,就觉得那边的人跟郁兰汀肯定很熟悉。

  盛菏看她谈笑,打诨,娇俏,就连无奈感叹出的哎呀都带着接近撒娇的声音。

  这本应该是她小时候见过的很多面,却又是现在没有见过的一面。

  盛菏的手指抓着床单边边的布料,无意识地划拉了几下。

  郁兰汀可能是觉得她无聊了,用空余的手轻拍盛菏,等盛菏看过去时,她无声比划了个口型:等我一下。

  盛菏点点头说好,知道郁兰汀是有事要找她。

  便又听见郁兰汀冲电话里讲:“真不了,今年在家过的,已经吃过了,还喝了酒,没法儿开车。”

  “没关系,我的生日宴,你们吃好喝好就行,就当是我的精神与你们同在。”

  “嗯,下次一定约。”

  这样类似几句的,盛菏听来听起,渐渐听明白了。

  郁兰汀接完电话后听见盛菏问:“本来你的朋友们要给你过生日的是不是?”

  郁兰汀笑了一下:“她们都瞎闹的。”

  “为什么不去呢?”盛菏的语气里充满疑惑,郁兰汀的朋友们准备生日宴时肯定通知了她的,这样一来岂不是失约。

  郁兰汀沉默了几秒。就在盛菏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听见她轻声说:“我答应了你的。”

  我答应了你,不是我先答应你。

  盛菏能够听出来这两者的区别。她小心地问:“是因为我吗?”

  “嗯。”

  那声轻缓又简单的嗯字重重地砸进盛菏心底,在她的心上滚了一圈,留下痕迹。

  “你才是,大骗子。”盛菏的心底变得柔软,“明明已经有约了,为什么还要……”

  “某个小骗子之前说过,过生日就是要在家里跟全家人一起开心大办。自己说过的话不记得了吗。”

  有时候郁兰汀真的好到无以复加。盛菏此刻的心中已经被这些话圈圈圆圆地全部填满了,一丝缝隙都不剩。

  “我记得。”盛菏低声嘟囔了一句。

  郁兰汀低低笑了几声,从书桌上直起身体,伸出手揉了一把盛菏的脑袋,逼得人家不得不抬头躲她。

  郁兰汀坏心眼地折腾完盛菏的头发,才慢慢地帮盛菏归顺,“刚才留你是想跟你说,我喝了酒不能开车,还没问你的意见,是想留在这里睡一晚,还是我送你回学校住。”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才八点钟,还来得及。”

  盛菏犹豫了几秒,既想留在这里跟郁兰汀多待一会儿,又不敢面对倘若真留下了,和郁兰汀同睡一张床该怎么办。

  她迟疑道:“那你呢?”

  郁兰汀说:“送你的话我就顺便回家睡,不送的话就不折腾了。”言下之意是,她都无所谓。

  “我……”

  盛菏没有说完,屋内的门被人推开了,郁叔叔站在外边,“兰汀,电话接完了吗?”

  盛菏闭上嘴,比划了个请的手势。郁兰汀又摸摸她的脑袋,临走前对她说:“想回学校就告诉我,别怕会麻烦到谁。”

  屋里又剩下盛菏一个人了。刚才郁兰汀待过的地方还留着她身上很淡的香水味,虽然已经淡不可闻,而且还有酒味混在一起,但只要有一点点味道,盛菏就味地出来那属于郁兰汀,就像是她们那么多年未见,盛菏也依旧能够第一眼就认出来对方。

  盛菏出去的时候,餐桌上的局已经结束了。郁叔叔韩阿姨和郁兰汀在厨房里收拾,盛菏本来想过去帮忙,却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被郁兰汀挡住。她用干净的那只手戳戳盛菏的肩膀:“怎么能让你来呢,快去吃蛋糕吧,兰渚给你切好了。”

  盛菏想说你是寿星就更不能让你来了。但郁叔叔也出面,直接把她从厨房“撵”了出去,盛菏只好灰溜溜去客厅,后面目送她的郁兰汀在笑。

  目睹这一切的郁兰渚在盛菏到跟前后耸了耸肩,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你看,被撵出来了吧。我妈的领地意识强的惊人。”

  盛菏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们觉得我们两个在厨房不靠谱呢?”

  郁兰渚默了一秒钟,诚恳道:“也有可能。”

  唉。都是大学生了,还是没能给出安全感吗。

  两个被双双嫌弃的人坐在沙发上,郁兰渚吃着蛋糕,看了看盛菏空空如也的手,问道:“吃吗?”

  盛菏:“……吃。”

  郁兰渚默默看了一眼盛菏捂着肚子的小动作,没吭声。等他切了一小块给盛菏时,听见对方迷信地补充道:“你姐姐的生日蛋糕,沾沾喜气。”

  两个人在沙发上默默吃完蛋糕,盛菏掐算着时间厨房里也该收拾完了,里面的人却迟迟没出来。盛菏不经意间偏头看了看,那扇推拉门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盛菏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样的预感来源于小时候撞破郁叔叔训斥郁兰汀不务正业,来源于那么多次郁兰汀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的不开心。

  她把吃光了的小碟子放下,对郁兰渚轻声说了声自己再去拿瓶水,走到冰箱那边,借着冰箱的掩护,两边刚好谁都看不见她。

  她听见里面隐约传出来的谈话声,不,不能算是谈话,只能算是韩阿姨和郁叔叔单方面的说教。

  一个问:“你还没打算安顿下来吗?”

  另一个就说:“现在好不容易事业走上正轨,总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混着,我和你妈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郁兰汀一句话都没说,等了许久,韩阿姨像是察觉了什么:“怎么,你还惦记那姑娘啊?

  人家估计早就有好归宿了,听说找了个海归,人也不错,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傻啊。”

  傻。姑娘。

  如果听到这里,盛菏还不明白的话,那么那个傻姑娘骂的就是她了。

  在想明白的那一刻,盛菏的耳中传来一声轰鸣。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她问自己,韩阿姨说郁兰汀是不是还在惦记着一个姑娘,这里的惦记,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原来郁兰汀……和她一样。

  她下意识捂住嘴,害怕自己露出一丁点声音。

  她高中的时候不想谈恋爱,等察觉到自己对郁兰汀的感情时,已经过了会懵懂无知害怕的年纪。可尽管如此,尽管接受了那么多LGBT的平权思想,当这发生在她身上的时候,盛菏也有过害怕和迷茫,也会怕郁兰汀知道后会怎样看她,也会怕郁兰汀察觉到她的感情后会作何反应。

  可是现在,原来郁兰汀和她一样。

  盛菏一晃神就错过了后面的内容,再想去听时,那个话题已经过去了,她完全没有留意到郁兰汀是否做出了回答。

  韩阿姨的声音充满着长辈对晚辈居高临下的教导:“女人啊,总归是要过日子的。你工作能力强,总也要有个身边人照顾你啊,还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呢。”

  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不出是关心还是偏见,只知道话里话外都充斥着全天下的女人最终都是要殊途同归的。“你老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我和你爸怎么能放得下心啊。 ”

  听了那么久,郁兰汀一声都未吭。只有到最后,才不大不小地嗯了一声。情绪不是很明确,盛菏的那颗心沉地更厉害了。

  郁兰汀走出来的时候,盛菏已经抱着一瓶新开的纯净水坐好在沙发上了。郁兰渚对此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者是他知道里面发生了一些对话,却因为距离远听不清楚大概。

  盛菏怀着忐忑的心思一直留意着郁兰汀,看见对方闭了下眼,看见对方咬起后槽牙又松开,看见对方紧紧绷起的侧脸。

  全部都只是一眼,盛菏的心就掉进胃里。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全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在盛菏的余光中,郁兰汀虽然还是如同平常一样沉默愔然,可是这种寂静无声已经快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了。

  盛菏努力让自己自然如常,扯了个抱歉的笑意出来:“我忽然记起来,学校里还有点事,明天有节课要交小组作业,我得回去找一下同学……兰汀姐姐你能不能送送我?”

  她当然知道这时候其实更应该找同校还顺路的郁兰渚回去。但郁兰汀是能听懂的,郁兰渚也是能听懂的,所以他安静地坐着没动,仿佛今天铁了心要在家里留宿。

  盛菏看着郁兰汀,只等她一句答复,她就能立刻带她走。

  郁兰汀抬起眼帘看她,盛菏从里面看见疲惫。

  郁兰汀轻轻说:“好。”

  盛菏开了口,韩阿姨和郁叔叔也不拦她们,交代了郁兰汀一定把盛菏送到后,又扯住郁兰汀的胳膊。

  “我们刚才说的那些话,你自己仔细想一想,我们是你爸妈,还能害你吗。”

  郁兰汀没有说话。盛菏就站在她旁边,感觉她像是死了一般寂静。

  盛菏赶紧打了圆场,转身拉住郁兰汀的手离开这个家。

  然而刚一触碰到郁兰汀的手,盛菏就打了个寒颤。屋子里那么暖和,郁兰汀的手却是冰的。

  下楼到坐电梯的整个过程郁兰汀都不发一言,直到她们到了一楼大堂,郁兰汀站住脚步,拉地盛菏也停住了。

  她的脸色在大堂的灯光中映衬地更加苍白,她说:“你学校里其实没有事情,对吗?”

  盛菏没有过多犹豫,本身如果印证了这个谎言,她回学校而放这个状态的郁兰汀独自一人也不放心。所以就干脆摇头说:“嗯,我明天早上其实也没课,分单双周的。”

  “还回学校吗?”郁兰汀紧跟着问。

  盛菏干脆利落又死皮赖脸:“不回。”

  郁兰汀勾了勾嘴角,在苍白的脸上,就像是最简单的肌肉运动。她没有再多此一举问盛菏今晚要去哪里住,反而毫不相干地问:“会开车吗?”

  盛菏:“会,高考一结束就学了。”

  “驾驶证带了吗?”

  “……”盛菏身上没背包,连兜都没几个。她老实道:“没带。”

  “……”郁兰汀也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自己是怎么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的。

  “叫代驾吧。”她说。

  代驾开车很稳,盛菏害怕郁兰汀喝了酒后晕车,让司机开的慢一点。

  她们都坐在后座,郁兰汀上车时愣了一下,盯着盛菏旁边的空处发呆。盛菏知道那里有什么,是她下午送给郁兰汀的那一大束花,在车里放了几个小时,已经有些蔫了。

  郁兰汀一言不发地坐上来,盛菏感觉到她是在意那束花的,可晚上要去郁家时,说花不用带上去的人也是她。

  她是不是早就预感到了,她们今晚今晚不会住在郁家?

  盛菏斟酌几秒,重述了一遍取花时花店姐姐说的话:“花蔫掉了,短期之内在根部倒一点水,就能重新开得很好的。”

  她想说人也是,缓一个晚上,不开心的事情总会过去的。

  盛菏甚至还想到了如果郁兰汀问她“那如果是长期呢”该怎么回答。可是郁兰汀什么都没有说。

  郁兰汀只是像要表达自己听见了一般,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那声声音那么轻,在寂静的车内,连空调的风都能一吹而散。

  盛菏隔了一段时间才朝旁边看过去,郁兰汀半张身子倚靠着车门,安安静静地坐着,犹如被抽干所有的力气。车外掠过的霓虹灯光不断从她脸上闪过,盛菏看见她轻颤的睫毛。

  那么脆弱,好像已经精疲力竭。

  盛菏什么话都没有说。代驾可能是觉得车里气氛不对,从后视镜里看了盛菏一眼,问她需不需要开音乐。

  盛菏轻声说不用了。

  她学着郁兰汀的样子把自己缩进座位里,看着窗外闪过的一成不变又各不相同的树和高楼,听不见旁边人的一丝呼吸声。

  她闭起眼睛,心里涌出想哭的酸涩感。

  郁兰汀昏昏沉沉强撑了一路,酒精和疲倦让她迷迷糊糊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她早就该忘记的,却浅藏在记忆中,每逢难过就会钻出来折磨她、取笑她的记忆。

  她想起来大学的时候,在偌大的阶梯教室里两人共用一本的马原书,扉页上用不同的笔迹写下的两个人的名字;想起来秋天下课后途经学院边的那条路,金色的落叶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踩上去时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个人笑着说好像是踩在了雪上。

  ……

  这些记忆本不应该被翻出来。那个时候她以为是甜蜜的,是终于逃离了家庭,能够自己掌握未来的人生。

  ……

  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车一路开到楼下,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郁兰汀家的小区停车场。

  盛菏抱着花在郁兰汀后边下车,就连车钥匙都是她从代驾手里取的。本以为她们会像此刻的沉寂一般直接上楼,让就这样度过这一天。

  上电梯的前一刻,郁兰汀却忽然问想不想去消食。盛菏看了一眼表,还不到十点,也确实不算晚。郁兰汀难得开口,盛菏一时间也不好反驳。

  “那去小区里走走吧。”郁兰汀说。于是两个人在一楼大厅下电梯,沿着小区里郁郁葱葱的行道树和灌木慢慢走。

  盛菏一直在用余光关注身边人的动向,在郁兰汀第二次忍不住揉了揉鼻梁时,她停止脚步,问郁兰汀明明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要出来。

  郁兰汀放下的手没有再缩回口袋里。沉默了几秒,她迟缓地“啊”了一声,轻轻说:“觉得你不开心。”

  她的眼睛滞缓地从地上移动到盛菏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声音却飘忽不定:“你今天一直都不开心。”

  从下午在车上,到晚饭间,盛菏那一点矫情敏感而又细微的少女情怀始终被一双眼睛注视着。

  盛菏定定地看着郁兰汀,这个人已经表现得那么脆弱了,她不知道自己就好像一截被生拉硬拽拼凑起来的瓷器。

  盛菏的心像针扎一样疼,她执拗地盯着郁兰汀,语气间是不曾有过的强硬和质疑:“是你不开心吧。”

  郁兰汀愣了两秒钟,低头轻轻叹了口气,又重新看一眼盛菏,说:“晚上我爸妈说的那些话,你都已经听见了。”

  她的话很平静又轻缓,盛菏忽然觉得那截拼起来的瓷器其实早就已经破碎了,碎地像粉尘一样一吹就散,人们以为那是被重新拼好的瓷器,可实际上瓷器根本不是当初的那截。

  盛菏也以为郁兰汀还会说什么话,或许会问她感想,或许会再肯定一遍,对她说自己喜欢的是女生。

  可最终郁兰汀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没有问盛菏的想法,也没有对盛菏说自己的性取向。甚至没有再看盛菏一眼。

  盛菏却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是默认,是不愿开口,是不在乎。

  盛菏想要说她是心疼她的,也想说她的理解、她的支持,她想告诉郁兰汀,她们是一样的人,从小到大盛菏总是跟在郁兰汀的身后,别人说她是郁兰汀的小尾巴,郁兰汀说你要有自己的思想,不需要重复我的路、讨我的欢心。

  盛菏从来都没有说过,也从来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对郁兰汀说那些都是她自愿的,靠近她是,走她的路也是。

  她抬起头张开嘴,话已经到嘴边了,却听见郁兰汀轻轻叹了口气,像是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郁兰汀的眼中是拒绝和抗拒,她不准她说出那些话。

  盛菏的血凉了下来。

  十一月份的天气已经转凉,今晚的月亮被乌云盖住,是阴阴沉沉的一轮天。静站了一小会儿,郁兰汀低头避开盛菏的视线,说:“回去吧。”

  评论

  • 广东-?:我们的父母真的很自大啊

  • 河南-莫得事儿:啊啊啊啊 这一章看得我心也酸酸涩涩的

  • 天津-21090498: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