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区,慢悠悠地再走十分钟就能找到一家药店。盛菏扶着郁兰汀坐在药

  出了小区,慢悠悠地再走十分钟就能找到一家药店。盛菏扶着郁兰汀坐在药店门口的椅子上,把手里拿了一路的杯子塞进郁兰汀怀里:“我去买药,你乖乖坐好。”

  郁兰汀出乎意料地柔顺:“好。”

  怕郁兰汀等,盛菏也不拖沓,冲进药店里买了醒酒药,听见店员说如果是醒酒的话,压糖片也很好用,于是就都付了钱。

  出来后看见郁兰汀还乖乖坐在原地,闭着眼睛,一只手揉眉,而盛菏塞给她的那个小粉杯子,正被她好好拿在另一只手里。

  “你还好吗?”

  郁兰汀抬头,盛菏站在她面前,两只手里都拿着药,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郁兰汀笑了一笑,想说自己没事。

  盛菏忽然把两只手都递出来,打断她的话:“先吃药吧,这个用水喝,这个是压糖片。店员说两个都管用,我就全买了……”盛菏停顿一下,“剩下的你放包里备着。”

  却并没有说让郁兰汀少喝一点,或者是不要再喝酒这类过分亲密、失去分寸感的话。

  郁兰汀乖乖喝完药,杯子是粉色的,现在国内很流行的一个平价牌子,她公司的同事也有很多在用。只是这一个是小号,价钱对学生来说负担得起,但却喝不了几口水。

  “你喜欢这个牌子?”

  “啊?哦。”盛菏看着郁兰汀的手,手指很好看,指甲修的干干净净,里面握着半透明的粉色水杯,小号的水杯看上去对她来说有点小了。“是我妈买的,原本是想让我方便一点。”

  郁兰汀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盛菏又像反应过来一样,忽然补充:“我还有个大的,但这个是新的。”

  郁兰汀对盛菏微微笑了一下,她的本意是想再给盛菏买一个大号水杯,现在听上去却像是盛菏误会她介意杯子是不是新的。

  六年不见,时光确实在她们之间隔出了一道缝隙。郁兰汀的记忆里,盛菏一直是那个跟在她后面,拽着她问东问西,又是撒娇又是要攒钱送她礼物的小妹妹,倒是没想过有一天盛菏也会长大,也会自觉地把自己和她隔开。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郁兰汀忽然说,“老是把自己喝剩下的饮料、吃剩下的雪糕零食往我嘴边塞。”

  盛菏:“啊???”

  药店里的灯很亮,郁兰汀背对玻璃,那些光亮就全都照着盛菏。

  郁兰汀看见她微红的脸,和不好意思的语气:“我还干过这么社死的事情啊?”

  “是啊,你干过,现在还忘了。”于是郁兰汀无奈回答。

  盛菏的脸好像更红了,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问:“我那时候,几岁呀?”

  这就上套了。郁兰汀不动声色:“也不大,初中吧。”

  初中……初中她都好大了!

  这么大,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么不要脸的行为!

  盛菏忽然一脸不可置信:“你骗我!我那时候都好大了!”

  郁兰汀笑起来,几乎在她笑的下一秒,盛菏就意识到了。

  “郁兰汀!”盛菏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近乎撒娇,只是以为自己很凶,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给你带水还帮你买药,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错了。”郁兰汀见好就收,只是笑还没收回去。她今晚前半截的情绪一直都不高,满身疲惫,回到奶奶家后更觉得委屈。

  最初没有认出盛菏,是因为小姑娘长大了,骨相抽开,长相发生不少变化,但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不想去认。

  郁兰汀把今天当作是又一次任务去完成,她出席了,到场了,在她父母面前晃一圈证明她还活着,尽量忍受父母对她专业的挑剔、对她这些年累积起来的不满,等度过这一天,任务就完成了。

  这些年她已经习惯把对父母的积怨抬升到整个郁家,她爸妈想要她对外书香门第,对内阖家欢乐,爷爷奶奶还以为父母和她只是拌几句嘴,女儿大了想要飞,却不知道他们次次都在吵架。

  待在英国六年不回,并非没有不想逃离原生家庭的意思。

  今天是六年内首次回来,先是来前和妈妈在电话里吵了一通,紧接着又在奶奶家被旧事重提。郁兰汀连带着心情糟透,也因此根本不想去辨认,这个待在她奶奶家,全家都喜欢她的小姑娘到底是谁。

  盛菏倒是很容易满足,郁兰汀给她一个台阶,她就顺势下来,手插着腰哼一声:“好啦,原谅你,看在你今天喝醉了的份上。”

  灯光底下的盛菏更加柔软,郁兰汀的印象里,她小时候就是个软乎乎的小姑娘,笑起来时乖乖巧巧,会露出浅浅的梨涡,每次追在她后面叫她兰汀姐姐,声音又脆又娇。

  盛菏说完后凑过来,弯下腰关心地问郁兰汀:“我差点忘记了,你不舒服。那你现在会感觉好一点了吗,要不要靠着我?”

  她没等郁兰汀回答,就迅速在郁兰汀旁边坐下来,努力挺起背坐直,调整了一下肩膀姿势:“好了。你可以靠着我,稍微缓一缓,等药效上来后就不难受了。”

  她是真的在担心,而郁兰汀却根本没醉。晚上喝的那些酒被风一吹,早就散了,没散的也被醒酒药镇压了。

  装醉是想看看盛菏的反应,可是盛菏真的流露出担心,事事都在为郁兰汀考虑的时候,她却忽然有些不自在了。

  郁兰汀动了动嘴唇:“盛明明,其实我……”

  “嗯?”盛菏只是偏了下头,“什么?”

  郁兰汀又停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盛菏却轻轻哎呀一声:“你别动你别动。”

  盛菏伸出手,指尖冲着郁兰汀的脸去,触碰到她的眉间。

  郁兰汀下意识闭上眼睛。

  盛菏的手指有点冰,她是易寒体质,小时候每到夏天,都要跟郁兰汀炫耀一番,会把两只手都放在郁兰汀热到泛红的脸颊上,说“到底谁是台移动小冰箱呀”。

  郁兰汀出国后,也很少有人会用手指触碰她的脸了。

  “怎么了?”在闭眼后的黑暗里,郁兰汀轻声问。

  “你为什么总是皱着眉呀。”盛菏说,同时想用手指把那个“川”字揉开。

  也可能是没有经验,她的手掌蹭到郁兰汀闭起的眼皮。

  很痒,还有凉意。

  郁兰汀忽然睁开眼。

  盛菏半探身,视线原本聚焦在郁兰汀的眉间,现在忽然往下看,跟郁兰汀在半空中对视。

  郁兰汀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睫毛刷在盛菏的肌肤上,有点痒。

  盛菏蹭地一下收回手,坐正身体。

  她轻轻舔了一下唇,没转头:“郁兰汀。”

  “嗯?”

  “今天晚上,你为什么会来我家找我?”

  郁兰汀的语气平淡,刚才的事对她来说没有一点影响:“你给兰渚发了消息。”

  盛菏嗯一声。下一秒她又觉得有点好笑,明明是很正常的一次互动,她在紧张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你在不在他旁边。”

  “要是我在呢?”

  盛菏没有犹豫:“问你们要不要出来散步,下午吃太多了。”

  郁兰汀没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听兰渚说,你们晚上原本是要去打球?”

  盛菏偏过头去,她这会儿又有笑意了:“他连这个都跟你说呀。”

  郁兰汀也有笑意:“那不然呢?”

  盛菏想了想,真情实感说:“你厉害呗。”

  于是郁兰汀真的笑了。

  其实她是从郁兰渚那里问到的,盛菏走后,她们换了个局,表姐多灌她酒,郁兰汀全推给郁兰渚。郁兰渚嘴上嘟囔着等等还要去打球,最后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兰渚喝多了,今晚他挺绅士的,帮我挡了几杯,最后喝多了。”郁兰汀还是替弟弟解释一句。

  盛菏:“哦。我也没有怪他,下午表姐说晚上要换场地,我说我要早点回家,其实就是表态了。”她还是带着笑,“明天你帮我跟兰渚说一声呗,免得他又自责。”

  “好。”

  盛菏眨了一下眼睛:“今天你回来,郁兰渚很开心的。”

  郁兰汀说:“我知道。”

  盛菏就又开始满意地笑,唇边梨涡浅浅,好像喝醉了,控制不住情绪的人是她一样。

  郁兰汀看了眼时间,9点30。

  “你爸妈什么时候回家?”

  “他们同学聚会,说会晚一点。”

  一般这种问法,就是在暗示时间不早,该回家了。盛菏听出郁兰汀的言下之意,手便撑住椅子,打算起来。

  却没想到郁兰汀仅仅是“嗯”一声作为回答,便不再有后续了。

  盛菏都已经起身,却见郁兰汀动也不动。盛菏只当是这个人喝多了反应慢,伸出手在郁兰汀眼前晃一晃:“现在回家吗?”

  郁兰汀摇摇头,问她:“现在陪你去打球,还来得及吗?”

  “现在?”盛菏一下子笑出来,“现在太晚啦,球馆都关门了。”

  她比小时候更爱笑了。郁兰汀盯着盛菏容纳着笑意的眼睛,便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更爱笑,就说明这些年她还是被养得很好,没有吃过太多苦。

  “那怎么办呢,放你回家,让你一个人待着好像有点不负责任。”郁兰汀佯装叹气。

  在盛菏笑着嘟囔“这有什么不负责”中,郁兰汀站起来,把两盒药放进衣兜里,腾出一只手对着盛菏伸开。

  “现在兰渚不在,由我陪你去散散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