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春回冰解>第一百五十八章 塞北探亲(二)

  萧笙缩在了然怀里入睡,连石床的冷硬都变得不真切,似乎了然在哪,哪里就是他的安乐窝。

  “了然。”萧笙半睡半醒间,又叫了他一次。

  “怎么了?”了然迷迷瞪瞪的回,手上习惯性的帮他顺毛。“我以前特别怕这间屋子,”萧笙的絮叨如梦呓:“又大,又黑,又冷。醒着时巴不得快些睡着,可一入睡又会做噩梦,还不如醒着……”

  了然下意识把他箍得更紧,恨不能把两人的血肉揉在一起,又找到他脖颈的嫩肉轻轻啄着,哄道:“不怕,现在我陪着你,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我都陪着你。”

  萧笙转过身来,面对面抱着他,把脑袋扎进了然的颈窝,任由熟悉的气息翻涌着盖过肆虐的记忆。

  他猛地吸一口了然的味道,想要换一夜好眠。

  夜半,了然在梦中醒来。

  他从石床上坐起,身边空无一人。朝窗外看去,是一片暖黄色的晨光。

  难道那小懒虫今天起这么早?居然这么早就不见人了。

  了然艰难的把被子从身上掀开,努力适应浮屠宫冰冷干燥的空气。

  木门“吱吖”一声开了,来人的脚步灌满疲惫,但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得镇定自若,若非了然这样的行家听见,旁人定以为那人是在悠闲的散步。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缝里挤进来,放下门闩的动作急不可耐,近乎粗暴。他没料到床上有人,还以为屋子里只有自己,这才放心显露出疲态,将一把比他矮不了几寸的重剑放在桌上,自顾自走到铜镜前,歪歪扭扭的解衣服。

  原来窗外的暖黄色不是晨光,而是夕阳。小萧笙八成是刚习武回来。

  了然看不到他的正脸,从他的角度只能瞥到铜镜。镜子模糊了萧笙的容貌,影影绰绰能看到他约莫七八岁的模样,长得粉雕玉琢的,凤眸还没长开,眼珠子圆溜溜。但身上的颓丧却无比清晰,没有一点孩童的天真。

  真是个不讨喜的孩子。了然想。

  他偷看了一会,萧笙已经把上身的衣服脱光,瘦小的身板暴露在酷寒中,他也不知道冷,伸手从抽屉里取了药,借着铜镜的反光,用一个别扭的姿势往背上涂抹。

  他满背的鞭伤,还是新的。

  了然痛到极致,倒吸一口凉气,在寂静的房间里闹出了动静,不可避免的被发现了。

  “谁!”萧笙扭头爆喝,手掌凌空一握,不符合他年纪的霸道内力将桌上那柄足有十几斤的重剑吸了过来,剑尖直指不速之客。

  了然连忙摊开手,证明自己并无恶意。他不畏萧笙的剑锋,反而缓缓迈步逼近,涩声问:“怎么没人帮你抹药?”

  他虽笑得一脸慈善,萧笙却感受到陌生男人身上骇人的内力,惊惧的小退一步,撞在梳妆台上,又是一串器皿碰撞的响声,失了浮屠宫少主的威仪,好不狼狈。

  了然离他已经很近了,高大的身形像山岳帮遮天蔽日,占据了小萧笙所有的视野。他伸出手,说:“我来帮你吧。”

  萧笙难堪的扁着嘴,眼中的惊惶一闪而过,他不甘的放下剑,讪讪的交出药瓶。

  他的小脑瓜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要么这个男人是林叔留下来照顾自己的,才会出现在自己房中;要么这个男人是个绝顶高手,才能在守卫森严的浮屠宫来去自如,甚至擅闯严令禁止闲杂人等进入的少主的卧房。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没有闹腾的必要。

  他也不想惊动萧艳殊,谁知道她又会找出什么茬来。若是前者,林叔肯定会倒霉;若是后者,又定然会死一群玩忽职守的宫人。

  小萧笙觉得,他可以自己扛。大不了就是赔上命,反正这条命也没什么金贵的,他早就不想要了。

  萧笙转过身去,了然找了矮凳坐下,用手指抠了药膏,在他冰凉的后背游走,很温柔。他似乎还用内力化开了药膏,暖烘烘的贴在伤处,很是舒服熨帖。

  萧笙背上有伤,近来都不能泡热水,男人神奇的手指抚慰了他想要取暖的贪婪欲望。他相信这个人真的是来帮他的,小声试探:“是林叔叫你来的么?”

  “林桓?”了然问。蓦的又反应过来萧笙今日自己上药,追问道:“他不在宫中么?”

  好吧,看来也不是林叔派来的。

  不过没关系,小萧笙已经相信他是好人了,而且他既然知道林桓的名字,四舍五入约等于也是自己的朋友,于是老实回答:“林叔出远门了。”

  了然已经用药膏把伤口都抹了一遍,却不急着叫他穿衣服。手掌运力,蒸出腾腾热气,既帮萧笙暖身,也帮助伤口吸收药力。他看着那些绽开的嫩肉,强压着喉头的哽咽问:“林叔不在,你怎么不叫别人帮你?”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萧笙低着头,闷闷的说。

  “哦。”了然面露苦笑,心道看来萧笙死要面子的毛病原来从小就有。

  “你自己上不好的。”他说。即使知道这是在梦里,还是会担心萧笙照顾不好自己。

  “没关系,”萧笙无所谓:“又死不了。”

  了然语塞。

  又听那个不可爱的小朋友恨然补了一句:“死了更好!”

  “阿笙!”了然的语气很严厉,他看见面前乖张的小孩微不可闻的缩了一下脖子,没敢扭过头来。

  还是知道怕的嘛。

  “不要说死,”了然帮他撩起一缕不听话的头发,从后背绕过脖子,不让它沾着药膏,而后恳切的劝说:“好好活着。”

  萧笙等他敛去怒意,才敢偏过头来审视他。

  男人黑目熠熠,酒窝却比双眸更迷人。这样一副绝佳的皮囊,叫人挪不开眼,也很难把他当成坏人。萧笙正准备问“你为什么叫我阿笙”,就听见门口一串脚步声,门口有宫人说:“少主,热水送来了。”

  “不好!”他猛地拉上衣服,急道:“你快躲起来!被人发现擅闯浮屠宫就活不了了!”说罢推着了然往窗户走,恨不能把他踹下去。

  “别急,”了然岿然不动,捏住萧笙稚嫩的肩膀,狡黠一笑,说:“他们拿我没办法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从容躲到床帘后,敛去鼻息,当真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笙把宫人放进来,他们放下热水,又被萧笙不客气的撵走。

  “你不能洗澡的吧。”了然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

  萧笙被他的修为震慑,说话谦逊了很多,低头答:“我就擦一擦,不下水。”

  了然语中带笑,毛遂自荐:“我帮你?”

  擦身这种事情,实在过于亲密。即便是看着他长大的林叔,萧笙尚且不好意思,但凡自己能起身,都坚持自己来。

  可今天面对一个陌生男人,他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烛火摇曳。

  萧笙站在浴桶中,水齐到他的臀部,赤条条的露出小男孩的细胳膊细腿,羞敛的不肯看人。

  了然知他害羞,不忍捉弄,老实的拎起他的胳膊,帮他擦肋骨和咯吱窝,仔细着不敢让伤口碰到水。

  动作行云流水,一点都不见外,又知道他哪里可以碰,哪里怕痒。浮屠宫的狗腿子们打架还凑合,照顾人很不怎么样,萧笙从来没有被服侍得这么舒服过。

  他已经不想问:“你为什么叫我阿笙”了。

  他冷不丁开口,问的却是:“你明天还会来帮我上药么?”

  男孩终于抬头,露出眼中的希冀。

  “你想我来么?”了然问。而后有力的手掌插到他两边腋下,竟把矜傲的萧公子从浴桶中抱了出来。

  萧笙双足悬空,水珠自足尖滴落,一阵晕眩后,再回神已经坐在男人的腿上。了然已事先在腿上铺好了浴巾,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待他把湿漉漉的男孩擦干,又给他套上簇新的亵衣裤,布料上还残留着他内力的温度,顺着皮肤一路暖到萧笙的心里。

  萧笙怔愣了半天,想起他方才没有回答上一个问题,后知后觉的说了:“想。”

  男人得了答案,把他拥在怀里吃吃的笑,动作越来越放肆,居然胆敢把下巴搁在他肩头,有新长出的胡茬隔着薄薄的衣物扎得人心痒。

  “以后都陪着你,”了然在他耳畔许诺:“今晚也不走。”

  萧笙意外又惊喜,不敢相信的问:“真的?”

  “这么喜欢我啊……”了然似在问他,又好似在自言自语,语焉不详的嘀咕:“那还逞强说什么‘现在也不晚’。”

  不过真要躺到一张床上,萧笙还是有点怵的。他以前从未和人这么亲近过。

  好在他的石床够大,他可以缩在其中一角。他一面假寐一面窥伺这个奇怪的男人,倒不是怕他突然发难取人性命,而是担心他半夜突然消失。

  他做了太多噩梦,从没做过美梦,因而异常珍惜。

  了然应该是睡着了,呼吸平稳,头歪向萧笙这一边。他身上的热力源源不断的溢出,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这苦寒之地最引人入胜的宝贝,勾引萧笙靠近。

  萧笙观察良久,胆大了些,战战兢兢贴了上去。

  然后落在一个蓄谋已久的怀抱里。男人把他拘在怀里,胆大包天的亲了他的额头,笑着说:“又上当了吧!”

  萧笙被厚实的肌肉包裹,温暖攥取了他的神志。他没去计较为什么说“又”,直愣愣看着了然的笑颜发呆。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了然脸上。他无暇的面庞比满月还明亮。

  了然刚才就好奇萧笙一直观察他是为何缘故,这会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忽而明白了什么。

  “阿笙,”他用手掌捋着小东西稚嫩瘦削的背脊,当真一点都不见外。

  柔声哄道:“放心睡吧,我会永远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