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安的这场初雪倒是落了三日还没停歇,清早总能听到沿街扫雪的声音。
咔咔作响的,仿佛成为一种冬日里特殊的韵律。
楚霄差人将疏桐也从宫里接了出来,与初静打了个照面,两人便算是相熟了。
今日是冬至,这周遭的寒意却不必三九天少,直让人过着厚厚的冬衣,仿佛呵出一口气也能冻成冰。
严惜蕊醒过来以后好像整个人都活泼了许多,大抵是因着一些劫后余生的欣喜。
自他醒来后也半月有余了,结果他别的都没想着,最近偏偏闹着要学骑马。
楚霄打趣着说他上次坐在马背上都害怕,没想到严惜蕊是认真地在马厩里牵了匹马跃跃欲试。
他只好先把缰绳拉住,对着马背上的严惜蕊宠溺地笑道。
“我教,我教你还不行吗?别乱动啊。”
......
灶上忙碌,他也要过去掺和一脚,不多时就把自己脸上弄得黑乎乎的,像只小煨灶猫。
疏桐给他递了热的帕子,用力蹭了好几下才把自己脸上的灰尘擦干。
“公子,别闹腾了,诸位就等你回去呢。”
严惜蕊回到屋子里头时,桌上人已经都入座了,独缺他一个。
不知在他昏迷时发生了些什么,萧梦浮、楚霄与赵无端竟已经可以坐在一张桌子上相谈甚欢了。
赵无端见他来了忙招呼道:“惜蕊终于来了,就等你了。”
虽是简单的家席,但还得要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
楚霄嗜辣,萧梦浮口味清淡,严惜蕊嗜甜,而赵无端更是爱葱姜蒜这种味重的调料。
于是这一桌便是天南海北的大杂烩,从洒满辣椒碎的鱼头到粗如手指的大葱,最后是清淡的炝炒时蔬。
严惜蕊决意把每样菜都尝一遍,没想到直接折在了第一道菜上,那一丁点儿鱼肉直辣得他饮了半壶茶,连脸都被辣得红了。
楚霄见着他的模样,端起壶再给他倒了一杯凉茶:“惜蕊这吃辣的本事也太差了,往后还得多练。”
席间笑语不断,大概这样的欢愉是很少见的,因而时辰也悄无声息得流逝了过去。
夜间雪路湿滑难行,萧梦浮也不便多留人,寒暄几句便散去了。
严惜蕊站在萧梦浮身侧将这两位一一送走,回屋的时候却一把被萧梦浮拽住手。
“惜蕊,你跟我来。”
闻霜房内,严惜蕊愣愣地听着萧梦浮的话。
“惜蕊,你想要回家吗?”
“不在长安,去你想去的地方。”
严惜蕊感到有些突然,但他心头被一种剧烈的情感拍打着。
“嗯。”
萧梦浮转身翻找着什么,说道:“我与楚霄虽是暂时按住了陛下,但夜长梦多,不可耽搁。”
“只有你离开长安城,才能真正远离这些旋涡。”
萧梦浮将一纸房契递给他:“这是筝园的房契,你仔细收好。往后不论你去哪里,总有一方天地是留给自己的。”
严惜蕊没有接,他便直接塞在了他手中,扣紧了。
严惜蕊抬眸望着他:“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萧梦浮低头在他唇角吻了一下,而后不舍地分开:“那你就替我在筝园的池子里种满荷花吧。”
“等来年夏天,我会来看的。”
***
严惜蕊离京这日已经是隆冬了,这些日子风雪缠绵总没止歇,大有愈演愈烈的劲头。
他拒绝了萧梦浮给他准备马车的建议,决意要自己骑马回去。
过去他曾经在囚车里来到长安,那些冷眼与尖锐的品评都化作扑面而来的风雪,融在心底的某个角落。
大雾弥漫,霜雪满街,严惜蕊收拾好了行囊,由疏桐再去检点一遍。
趁着四下无人,严惜蕊轻轻拽过萧梦浮的衣襟,将唇瓣贴了上去。
寒风扑面,这吻却是烫的,将萧梦浮所有的君子心都收了回去,只余下一点占有欲在作祟。
唇瓣分开时,严惜蕊说:“多谢你。”
萧梦浮替他整好衣襟:“到了地方就给我写信。”
严惜蕊轻轻嗯了一声,而后便翻身上马。
萧梦浮望着他离开的身影,雾太大,很快便看不清了。
赵无端原是今日要在太医院当值的,严惜蕊出城门时却见他守在这里。
他见到严惜蕊便慌忙赶过来:“惜蕊,这是我新制的香囊,里头能帮你安稳心神。”
“还有这些滋补的药草,你大病初愈又要远行,可得仔细些照顾好自己。”
赵无端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药材都递给了初静,和行囊放在了一起。
“惜蕊——我——”
“我们来日还会再见的。”
城门口人潮汹涌,严惜蕊只能克制地抱了一下他,而后很快便松开了。
“来日再相逢吧,赵无端。”
他很少直呼人名姓,从前是身份有别,今日只有赵无端与严惜蕊。
今日倒是不知楚霄在何处,毕竟要寻到他着实是个难事。
出城后严惜蕊便夹了夹马腹,让马奔跑起来,不至于误了时辰。
没想到身后突然一阵风,再看清时,楚霄已经到了他身边。
“我陪你再走一段,到京郊我便折返回去。”
那两匹马好像通人性似的,就这么并行着走了好几里路。
楚霄说道:“没想到惜蕊学的这么快,果然是可造之材。”
“让我想想,下回教你什么?就教你舞剑吧。”
严惜蕊看着前路,分出神与楚霄说话:“那我可恭候王爷大驾了。”
前头不远就是长安界碑了,严惜蕊勒马与楚霄说道:“就送到这里吧。”
“余下的路,我该自己走了。”
楚霄也不再多言,只是说了声:“好。”
他目送着,目送着严惜蕊往更远的远方走去。
身后是长安城几百年未变的轮廓,身前是大雾未散的江南官道。
那些登楼望月的惆怅,黄昏时角楼传来的钟声,以及梦里若有似无的药草香,仿佛隔世经年的旧梦一场,却在年年月月的刻痕里逐渐清晰。
楚雍站在城墙上,望着风雪漫卷的长安城,喃喃地问道:“这便是出城的方向嘛?”
李桂福仍旧低着头,楚雍的话音空余疑问,散在寒风中几不可闻,连那点情绪都是可怜的。
京郊的枯草覆了霜,马蹄在雪地里留下串清晰的痕迹。
人间风雪急,白马别长安。
----
后记:
番外有很多~是各个线的HE。
终于又写完了一个我惦念很久的故事!这个故事的最初,只是我在高中的某节课上神游,想到我要写一个人,在诸多纷争和纠葛之后,潇洒地骑着白马远离这一切。那时候我在日记本上写好了结尾,在两三年之后终于将情节补充完整,也算是给自己有始有终了。
感谢所有追更的读者朋友们,能看完这一部并不完美的小说,遥祝大家中秋快乐。
下一本写什么还没想好!写到这里还有些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