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云雨无凭>第四十六章 故人

  自与贺兰时别过,楚霄便总琢磨着他在秋光亭时的对白。

  楚霄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自己又不敢妄下论断,便抽空与萧梦浮说了这事。

  萧梦浮倒是罕见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眉头紧锁地细细思量了一番。

  “你也猜到了吧,只是不敢再往下想。”

  楚霄点点头:“如今也算是天下太平,屯兵一事又如何掩人耳目。”

  “蜀中本就是南陈旧地,又多山林绝岩,其间势力盘根错节,不想让人觉察到,并不是一件难事。”

  萧梦浮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个了然的笑容来,望着楚霄说道。

  “若你师兄所言非虚,怎么不算是无形中帮了我们一把呢?”

  “你下山时的愿望,指不定能借这场东风实现呢,何不顺水推舟赌一赌。”

  楚霄知道此事并非嘴上功夫说得这么简单,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最要紧。

  世人多有借力登青云的美梦,可这东风却也不是这么好乘的。

  “此事先不提了,我们来扬州最要紧的事是寻到玉落姑姑。”

  “大周开国正是起于血脉祸端,历代周帝都得遵着立嫡立长、兄友弟恭的规矩。”

  “若我们猜得不错,此事必给楚雍带来重创,我们便也多了一成把握。”

  萧梦浮盘算着南陈屯兵并非一日可成,要成气候更不是简单的事。

  “也好。”

  “我即刻传信给明卿,让她立即派人去一趟蜀中探探。”

  “——朝堂事与江湖息息相关,总能探出点眉目来。”

  “明日你便去寻玉落吧,楚家的事外人不便在场,你一个人去反而更能让她信服。”

  楚霄点点头:“我知晓了。”

  ***

  扬州城近日落雨落得频繁,夜里雷鸣电闪总扰人清梦。

  青石板上的水痕没干透过,仿佛这季节的水乡合该是湿润的。

  雨来得迅疾,玉落正麻利地将屋内晒着的布匹收进去,便听着有人扣门。

  她想着男人此刻应该还在田里,本不想去应门,那敲门声却极有耐心,一直没停。

  玉落略微掀开一道门缝,只见那人的面容隐在纸伞下,隔着细细的雨丝,看不真切。

  楚霄见人终于给他开了门,便将伞面略抬了些:“玉姑姑,您还记得我吗?”

  他扫了眼屋内摆设,尽是枯黄的柴草与堆着的柴薪。

  “王爷怎的来找到了奴婢?”

  她觉得将人挡在门框边不大好,便将人请了进来。

  “您先进来吧。”

  炉内的水还剩些余热,玉落挑了个完好的瓷杯沏好了茶,而后递给楚霄。

  “还望王爷不要见笑。”

  “姑姑不必如此,此次来本就是受人之托,来还您一件东西。”

  梅娘托他带来的书信与珠钗,楚霄一并拿了出来。

  玉落甫一打开那封信,便认出了那字迹:“小梅如今还好吗?”

  “我去见过梅娘了,一切都好。”

  玉落点点头,将那东西珍视地放在了一起。

  “恕奴婢无礼,王爷此行必不想空手而归。”

  “可娘娘仙逝一直是奴婢心中的伤疤,这些年总有人来打探,却也都无功而返。”

  “王爷请回吧,不必在此耽误时辰了。”

  楚霄笑道:“姑姑还没听我说完,便急着送客了吗?”

  “德昭太后死因成迷,多年来一直众说纷纭,可我并不是来问您的。”

  “我是来告诉姑姑,娘娘真正的死因。”

  “娘娘的死,正是先帝授意的。”

  玉落惶恐地望着他:“王爷慎言啊。”

  “那时我虽年少,但也记得些事了。南陈战乱后,娘娘的情况便愈加糟糕,常听宫人说娘娘夜间惊悸,梦魇缠身,此后没多久便故去了。”

  “姑姑比我更清楚,娘娘的梦魇由何而来。”

  “若您与娘娘主仆情深,自然知晓娘娘病入膏肓后。先帝常来看望,甚至亲手喂服汤药,一改往日的冷情。”

  楚霄说到这儿便停下了,而是往玉落手中推了一张纸,上面写的都是药方,而时间正是皇后病故前。

  “因着我有位小友也常受梦魇所困,我便托人去誊了当年医治皇后娘娘梦魇的方子,再一看这药方根本便是错漏百出,里头只是些寻常的安神药,没有任何治疗的效用,像是为了掩盖些什么而誊抄上去的。”

  “沿着此线索查下去,当年旧事故人虽凋零大半,但也不是无迹可寻。”

  “当年娘娘真是因为自己心神衰竭,还是另有人在幕后推手呢?”

  玉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眼前仿佛是当年明媚姣好的南国美人,曾在鲜艳的牡丹花丛中盛放,最终为了国运与社稷,葬送自己一生的气数。

  而这个满面黄土的女子,曾经也是周宫中风光无量的玉姑姑,也是唯一陪着皇后成长、远嫁、下葬的人,是她远离故土至亲后唯一的亲眷。

  “都是我害了娘娘——”

  “那时陛下已经许久不来凤仪宫了,娘娘一直称病不愿见人,那一日却心软见了太子殿下。”

  “可太子的面容实在是有些——”

  玉落将这话咽了下去,而后说道,“反而加重了皇后的病情。”

  玉落不知道的是,楚雍回去以后夜里多梦,因此惊动了陛下的御医。

  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与秘密,最终成为了撒向她棺椁的黄土。

  玉落的瞳孔里满是血丝,显得一刹那间衰老,她望着楚霄,忽然止住了话音。

  “王爷您也是大周人,您费尽苦心做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夺位罢了。”

  “夺权又如何,兄长血脉有疑,暴虐无道,我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我母妃在皇陵守了六年,我便已六年未见她。这徒有虚名的爵位,不能带她回宫,也不能做我想做的事。”

  “您葬送了自己的命运,皇后葬送了她的命运,难道您准备隐忍不发?”

  楚霄的咄咄相逼让她措手不及,而那一句血脉有疑也唤醒了她的回忆。

  玉落的瞳孔里忽然模糊,而后流下两道混浊的眼泪。

  “陛下他,确实不是大周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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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应该铺垫了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