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竟思>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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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师兄用手抹掉了我的眼泪,把我扶进屋内,我俯卧在床榻上,后背痛得我神智不清,然身后那人是二师兄,是比蛊虫更凶的施烺,故我不敢合眼,强撑着等待他发难。

  二师兄这次没再折腾我,也许是我这副面色苍白,皮开肉绽的模样已经够惨了。他居然极好心地为我上了药,冷汗从我的后背沁到心里,我轻轻抖着看他慢条斯理收了药瓶然后一掀袍子坐在我床边,问我:“你不恨师尊吗?”

  我努力睁了双眼去看他,见他一身红衣,高鼻深目,面庞有几分异域色彩,是好看的,只是神色总是阴郁着,笑也似藏着毒一般叫人不敢接近。

  “不恨。”我回道。

  “你这人当真就一点骨气都没有?应怀霁是什么德行你以为师尊不知道吗?他就是故意要惩罚你,折辱你,这你都不生气?”

  说不气自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再性子和顺也免不了委屈愤恨。可是这一切的偏心不公正只源于师尊他的喜好而已。他不喜欢我,于是对我苛刻到极致,他喜欢怀霁,便一昧容忍他偏向他。

  就是因为我太清楚这些,所以也不曾奢望从师尊那得来什么青睐。这么多年过去了,最初的那点不平衡的怨怼早就随着年岁渐长而烟消云散,因为我对师尊也不再有期望,不再期待他的垂爱亲近,便不会有失望了。

  我是气他不辨是非,对我无半点师长的仁爱之心,但我不恨他,他是养育我的师尊,我恨不得他。

  于是我回:“师尊拢共也不会见我几次,至于什么偏心不偏心,我都不在意。”

  二师兄大概是想不到我会这样回答,嘴角嘲弄地翘起来,分明是一派笑意盈盈的模样,可凭我多年经验我却知道他生气了,虽然我并不知晓那怒气的来源,他站起身留下了句“你可真有出息。”便拂袖而去。

  我不明白,他自幼受师尊照拂良多,得到的那些重视与关爱都是我羡慕不来的,又做什么要我去恨师尊?

  这一顿鞭笞并不比他往常捉弄我叫我痛得更甚,他这一番倒好似为我抱不平一样,真是奇怪。

  我不懂,也不愿去深想,后背上的伤药大概有些助眠的作用,我就这个姿势沉沉睡去了,一觉无梦。

  ……

  我是在一片寒冷中醒来的,眼皮犹似被浆糊黏住难以睁开,好容易费力分离了两片睫毛,然而却像置身冰窖般抖如筛糠。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痒意,我便去抓挠,轻轻一抓便起了一片湿疹一样的红疙瘩,火辣辣地又痒又痛,竟叫我不知那如风刀霜剑的刺骨冷意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冰火两重天折磨得我痛苦不已,连后背的伤口也觉不出痛了。我大口喘息着,嘴唇张了张却喊不出声音,有冷汗从我额角向下流,蜿蜒过了脖颈皮肤直入胸膛。

  耳边模糊似有人在唤我,隐约说了句什么解开,旁边另有一道不同声音答只是略施小诫什么的,然后又是我听不清的几句对话后就有人掰开我的嘴喂了点粘稠液体,带着铁锈的腥气。不多时,那一切如梦似幻的苦楚就全部消失了,只有后背伤口还在不真实地疼着。

  两缕湿黏长发贴在我脸颊上,遮挡住了我部分视线,然而我还是清楚看清了对面居高临下看着我的正是我的两位师兄。

  方才好一番折磨叫我如今神智分外清醒,我看着二师兄脸上阴沉又带点不服气的表情,便知道他又用蛊在我身上了,但似乎又在大师兄的逼迫下喂血为我解开了蛊虫控制。

  我感激地望向大师兄,然而他触及到我的视线便转了脑袋,还是一副很冷漠的模样,对着窗户问道:“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除了鞭伤痛痒再无其他,于是我摇摇头,突然意识到他看不见我的动作,便小声回答没有了。

  “施烺,师尊好像说过不许再对他随便下蛊。”大师兄又开口,这次不是对我说的。

  “师兄,师尊好像不曾说过这话吧?”二师兄挑衅地一扬眉毛,慢慢回道。

  是啊,师尊怎么可能说过这话,他从来不管这些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些年对二师兄惊慌惧怕到一听他声音都要退避三舍。

  大师兄转身看着他,一双眼冷冽如刀,他的确话少,但那眼神分量很重,二师兄被盯了几秒便扭头道:“我只是看不得他这副窝囊样子,想教训他一下罢了。”

  “这山上还轮不到你训诫他。”大师兄说完这句便转身走了。

  二师兄被呛住,回头瞪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得一哆嗦,他皱了皱眉,没再叫我不安生,也离开了。

  我这才抖落一身冷汗放松下来,不知是否是大师兄的告诫起了作用,我战战兢兢地害怕着二师兄的作弄,然而在禁足的这一月间,他再没来找过我麻烦,只有大师兄每日雷打不动来看我是否乖乖呆在屋子里没有乱跑。

  他也不与我说话交流,只是例行公事一般见我好手好脚地坐在那便一言不发地离开,叫我想说句谢谢都找不到空隙。

  瞧他这模样,那日果真只是履行了作为大师兄管教师弟的责任,并不是见我受苦可怜才出手救我。

  我全都明白,因而便将几句致谢吞下喉咙埋在心底,安稳地度过这一月禁足期——我不曾感受到度日如年的苦闷,反而清闲自在。

  大师兄说师尊又闭关了,叫我不要再违背师尊的命令打扰他老人家。仿佛他此次短暂的出关只是为了惩罚我偷跑下山一事。

  我自嘲自己何德何能。

  都说天穹山是离上界最近的一座山,只是其中瘴气弥漫,毒虫密布,故从不曾有不修法力的凡人上来过,偌大个山头,周围环着无数小山,却只有我们四个,也难怪怀霁寂寞,总想着往山下跑。

  而师尊就像山神一样镇在这里,他日复一日的闭关修炼,我不清楚其修为几何,总之是我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的高度。怀霁曾说过师尊只消挥一挥手就能摧毁一个国家大半座城池,这大概已经是半步登天,快要飞升化仙的程度了吧。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春意也更深了些,我从窗外看着远处一片喜人的浓绿,是鲜活的生命气息,我沉寂一月的心也变得活泼起了。

  在禁足期限的最后一天,怀霁师弟来找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