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时野和苏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村内，顺着出来的路翻窗回了房间。
此时已接近正午，两人回房后没多久，前一天晚上给他们送过饭的阿婆就来敲门了。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村里本来有活动，我们还准备邀请几位一起参加，谁知道……”阿婆叹了口气，“怠慢了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还挺几位多多见谅。”
“没关系的阿婆，我们在这深山老林里迷了路，村里能收留我们歇息，我们已经非常感激了。”明时野冲阿婆弯了弯眼睛，状似随口一问，“偷跑出去的祭品找回来了吗？”
“还没呢。”阿婆面带愠怒，“山上面积这么大，怕是不好找啊……”
明时野便问：“明日就是祭奠之日了吧？能来得及找到吗？”
阿婆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丝让人后背发凉的深意，只一瞬便消失不见：“万一真的没能找到，我们就只能采用备选方案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似是不愿再多说这件事，朝两人摆摆手，敲响隔壁房间的门，把手中最后一份饭递给了美术生后便离去了。
苏泽看了看另一边的房间，问：“体育生呢？阿婆怎么不给他送饭？”
“他好像去找村长了。”美术生说，她左看看右看看，见村民此时都离这里有些距离，便压低声音说，“我们先聊聊吧？”
她使了下眼色，似乎在说‘我找到线索了’一样。
明时野和苏泽自然不会拒绝，让美术生进了他们的那间客房。
房门关上后，美术生警惕地动用玩家技能，确保房间内的谈话不会被人听见后，这才开口说：“我刚刚偷偷溜出去，听见村长说……如果祭品找不到，就从我们中选一个人来顶替他。”
苏泽啧了一声说：“果然是这样。”
“你们早就猜到了？”美术生面露惊诧，旋即变为担忧，“那体育生他岂不是危险了！”
“祭奠日在明天。”明时野说，“万一他真的被村长他们控制，我们还有机会救他。”
苏泽点点头：“现在先说说我们的收获。”
在神庙和明时野分开的那段时间，苏泽翻遍了古庙，在里面找到了一些人类居住过的痕迹，捡到一本无名的日记本。
那是一位和他们一样在山中迷路，偶遇灵山村被村长热情邀请留宿的年轻旅人。
村里人都很友善，邀请旅人一起参加村子的祭奠活动。旅人一开始以为自己遇到了好心人，谁知就在祭奠的前一天晚上，他莫名其妙的昏迷后，醒来就被关在了密闭的房间中。
门外传来村长和村民的交谈，他这才知道，原来他自己，才是祭奠日上真正的‘祭品’。
旅人想尽办法逃了出去，误打误撞闯入这座已经废弃的神庙，留下了这本没有署名的笔记本。
美术生推测：“所以这是活人祭祀？”
“确实是活人‘祭祀’，但祭祀的并不是山神，而是他们自己。”明时野说。
他把江瑭告诉他的事实精简复述了一遍，略去了他们之间在神庙里发生的事。
苏泽问：“所以你其实已经见到山神了？”
明时野点头：“没错。”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耳边就传来苏泽加入山神阵营的播报声。
美术生看看明时野，似是觉得上一场他带飞所有人，让他非常值得信任，于是选择跟着明时野也一起加入山神阵营。
“就剩体育生了。”美术生说，“等他回来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三人耳边同时传来播报声：【阵营已分配完毕，请双方阵营玩家加油，早日通关！】
三人均是一怔。
加入同方阵营能听到提示，敌方则听不见。他们都没有听见体育生加入阵营的提示，系统却播报阵营分配完毕，这边说明，对方加入了敌对的村民阵营。
另一边，前去村长家寻找线索的体育生，此时却已经被禁锢住了行动，困在祭品仓库里无法动弹。
仓库外传来村长和其他人的交谈。
“之前的祭品恐怕已经逃出山了，找不回来了，不如直接用现在这位年轻人。”
“虽然不及之前那位，但他的体质也不差，用他的血肉为原料，我们的寿命起码能延长三年。”
“我最看中的是个子最高的那个女孩，可惜了，她一直和另一个男生在一起，不好下手……”
再后面的话，体育生就听不清了，但他已经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和自己的处境。
活物祭品不是动物而是人类，祭祀山神也只是一个幌子。灵山村的村民们，一直在用一种邪法，以年轻人的血肉为基底，延长他们自己的寿命。
他们的生命，是踩着诸多无辜者的生命，这才延续到现在。
体育生很清楚，现在的他想活下去，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于是等到村长再次进入仓库内时，体育生主动开口说：“我有办法把你们想要的人引过来。”
*
在阵营宣布分配完成后没多久，明时野三人耳边又响起一道提示音。
体育生从村民阵营叛变了，他重新选择了山神阵营，并向同阵营的人发来了求助定位。
美术生一愣：“他……叛变了？真的假的？”
苏泽拿不定主意，便问身边人：“要去救他吗？他会不会设下陷阱等我们？”
明时野轻笑一声：“去当然要去，是不是陷阱去了就知道了，但不是现在。”他说，“做好准备，我们晚上行动。”
“晚上？”苏泽有些惊讶，“灵山村的村民不是说晚上不安全吗？”
“不安全的是村民，不是我们。”明时野瞟他一眼，“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山神的人。”
是夜。
三人聚在客房中，美术生问：“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不急。”明时野却笑了笑说，“先等一个人。”
苏泽好奇：“等谁？”
不等明时野回答，客房外突然传来几声轻闷的敲门声。
明时野几乎立刻站起身，不等另外两人做出反应，长腿一迈便来到门后，迅速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物，只有呼啸的风吹过，撩起明时野脸侧的几缕发丝。
下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有一双手突然握住他的手，微凉却柔软的指尖在他掌心处轻轻剐蹭两下，随即迅速松开。
掌心处的酥痒感顺着胳膊直接钻入心底，明时野呼吸微窒，身侧的手蜷缩了一下。
房门关上后，苏泽茫然问：“没有人吗？”
下一秒，明时野身侧的空气便微微扭曲起来。
江瑭换了一身衣服，此时他身上穿着朴素的古代白衫，长发披散着垂至腰部，脸上带着一个木制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黑而深邃的瞳眸。
苏泽愣了愣，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双眼睛很是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明时野也微微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换了身打扮的山神身上停留片刻，好一会儿之后才收回视线。
美术生小心翼翼地问：“这位是……”
“山神。”明时野说，“现在人到齐了，我们走吧。”
江瑭冲另外两人点头示意，似乎并没有多说的打算，和明时野并肩走在一起。
苏泽疑惑又茫然的看了自己小伙伴好几眼，总觉得他对待山神的态度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就像是……两人之间有一股奇怪的气场，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插入其中。
顶着昏暗的月色，四人朝祭品仓库走去。
“我现在拥有了三位信徒。”江瑭突然说，“我的力量恢复了一些，虽然无法净化怨念体，却已经足以消灭它们。”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一直走在他身侧的明时野能听见。
明时野没有说话，他听得出来，身边人的话并没有说完。
“但我想了想，我觉得你说得对。”江瑭说，“净化甚至消灭他们是身为神灵的我的傲慢之举，与其这样，不如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往日的恩怨。”
他说着，突然回头看向灵山村后方，那条通往破旧神庙的山路。
“它们来了。”他轻声说。
明时野三人抵达祭品仓库时，浓郁的黑雾也从山上弥漫而下，迅速将整个村庄笼罩起来，寂静的村庄被混乱而嘈杂的声响取代，尖叫、谩骂、求饶连绵不绝。
江瑭并没有参与到这一场混战之中。
直到远处天边泛起鱼肚白，混乱的村庄才终于重回一片寂静。
江瑭缓步向仓库走去，看见了倒地的体育生，并不意外的发现，对方的模样和曾经某个世界中、同样身为体育生的程舟有几分相似。
体育生已被淘汰，身影逐渐便淡直至消失。
江瑭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了另一块玉鱼的碎片。就和上一次一样，碎玉之中的记忆汹涌闯入他脑海之中。
相较于第一块碎玉中的记忆，这次的记忆完整清晰了许多——
记忆之中，江瑭和俞行舟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副本之中。那时的江瑭还不是副本BOSS，只是一个普通的NPC。
和俞行舟的对战，江瑭落败，俞行舟却并没有杀他。
“你和别的NPC不一样。”记忆中的男人说，声音低沉柔缓，仿佛自己面对的并不是无限副本中面目可怖的NPC，而是一个普通人，“我能感觉到，你觉醒了自我意识。”
那时的江瑭还没有名字，觉醒的那丝缕意识压制住了他攻击人类的本能，让他有耐心听完男人的话。
后来，等已经彻底觉醒意识的江瑭再遇到俞行舟时，俞行舟已是无限空间中名震一方的大佬玩家，而江瑭也早已摆脱普通NPC的身份，在不同的高级副本中轮番扮演大BOSS。
这一次的对战，俞行舟和江瑭势均力敌。
往后的那些时日，两人在副本中的相遇愈发频繁，双方都有输有赢，但不知为何，记忆中的两人都没有对对方下过死手。
直到有一次，记忆中的男人以微弱优势将青年禁锢在身下，却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低声开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青年纤白的脖颈被男人的手掌紧握，让他不得不仰头看向对方。
俞行舟问他：“你想获得自由吗？你有没有想过，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想摆脱主神的掌控？”
“江瑭。”男人松开禁锢青年的手，缓缓起身，背着光朝他伸出手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一起打破这个牢笼。”
记忆之中的青年并没有立刻回应。
足足过了许久，久到江瑭以为这次的谈话会不了了之时，青年却突然握住了男人伸向他的手，坚定而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