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入浓冷气接踵而至, 玻璃窗靠着薄雾,夜景灰蒙。
谢迟从客厅接了一杯凉水,路过温影的房前稍驻足。
温影睡觉有拉窗帘的习惯, 惯爱那种密不透光的深调绸布, 从不开夜灯。门上铁色的金属条冷冷清清,虚掩的门缝透不出一丝光线。
走近几步握住门把手将缝隙推得大了些, 廊道上微弱的光线这才挤了部分进去铺出冷寂的光影。谢迟朝里望去, 只看到满壁阴影,床上一团山丘, 温影的头身都被裹在了柔软的被子里,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睡着。
不过谢迟并不想进去惊扰到他。
重新将门把手带回, 谢迟握着水杯思绪微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温影已经不再喜欢看窗外的景色,宁愿长时间待在黑暗的屋子中。
他发现自己遗失的几年时间,周遭早已天翻地覆,发生了诸多改变, 其中就有温影。
墙壁上的钟表划过凌晨一点整, 准备回房间的谢迟脚步突然一顿。
因为……
有人在敲门。
持着水杯的谢迟走到门口打开监控器,只见显示屏里一个穿着时髦脸蛋漂亮的女人正冲摄像头招手。
谢迟想起来了,是上次在电梯里搭过话的女人。
犹豫了霎那, 谢迟还是打开了门。
“hi~”女人打完招呼对着谢迟做了个飞吻,顺便用睫毛又长又卷的右眼放了个电。
“你好, 井小姐。”谢迟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地上大件的行李:“请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井玉凤眼中划过惊喜, 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很高兴。”
随后她用接上红美甲的手指一一点了点地上的物件:“如你所见,我搬家了。上次我是来看房子的, 后来发现你人很不错,绅士有礼貌,啊……不过最大的原因,当然是你长得很合我的胃口,我很喜欢。”
谢迟看向井玉凤身后的房门,3002的尘封已解,表明近来已有人入住。
这栋公寓是一层两户,门门相对,中间有宽敞的过道,右侧是电梯。
“没错,02的新住户是我~今晚搬家的时候耽搁了点时间,所以来的有些晚。刚刚我发现我忘记密码了,现在无家可归,能不能暂时在你家里借住一晚上?”井玉凤烈焰红唇微微一嘟,金瞳泛水可怜巴巴地看着谢迟:“噢对了,搬了一路行李都没有男人帮忙,我还有点渴,能让我喝一口你的水吗?”
没有任何直男能抵御得了这种猛烈的进攻,这简直是直男圈天菜!
没等谢迟说话,井玉凤已经从谢迟手里拿走水杯一饮而尽,喝完后塞回了谢迟手里。
谢迟看着杯子上明显的口红印,无奈地摸向后脑勺:“井小姐,我记得开锁处有24H服务,如果你忘记带手机,我可以把手机先借给你。”
“真的吗,借我打一个电话吧。”井玉凤伸出双手,笑眯眯地接过谢迟递过去的手机,然后在上面输了几个数字拨通接在耳边。
短暂的数秒,一首英文歌在楼道里响起。
井玉凤在谢迟眼皮子底下从容不迫地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旋即将谢迟的手机还给了他:“其实我有带手机,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一定要记在通讯录里噢,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会用上的。”
她转过身把手指指腹贴在密码锁上,只闻‘叮咚’一声,门打开了。
井玉凤冲谢迟再次做了一个飞吻:“虽然我忘记密码了,但是我有指纹解锁,可没有骗你哦,时间不早了,今晚好梦,亲爱的。”
3002今夜来了位新邻居,邻居打完招呼就关上了门,门口仍躺着一堆大包小包的贵重物品,显然井小姐并没打算今天晚上搬回去。
谢迟微微一笑,关上了门,将杯子随手放在桌上回到了房间。
虽祝好梦,但一夜无梦。
天蒙蒙亮的时候,细雨斜打,客厅里《第2浑》安奏曲响起。
谢迟站在洗手台边洗漱,水龙头里的清水哗哗直流,冲洗着光洁的瓷面,水声里,不知何时醒来的温影抱着胳膊靠在浴室门口。
“你刷完牙了吗?”
“唔,刷完了。”
“我问个事儿,你觉得可以吗?”
“问。”
“咱们家……”
谢迟抬头从镜子看去,温影眉头紧皱,似乎在斟酌语句。
“怎么了?”
温影五指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声:“你昨晚带女人回来咱们家了?”
“什么?”谢迟动作一顿。
“你来看!”温影一把攥住谢迟的手腕往外头大步流星地走。
来到客厅,谢迟被温影摁在沙发上,温影紧随其后坐在旁边,将‘罪魁祸首’立在桌面上,怕谢迟看得不清楚,温影又把东西挪得近了些。
其实在走出浴室的时候谢迟就已经想到了,不过在看到玻璃杯时眼皮还是没忍住狠狠一跳。
“口红印确实挺明显的。”谢迟找补了一下。
温影不发一言。
谢迟又道:“对面来了位新邻居,昨晚她找我借了一杯水喝。”
外加存了个电话号码。
温影若有所思地看着谢迟:“新邻居?”
“没错。”
“是么,可能有一件事情我没有跟你说过,这是我的疏忽。”温影忽然压低声音:“这栋公寓……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再接收新住户了。”
谢迟一怔:“为什么?”
“谢迟,我们在镜中世界,即便这里完美复刻现实世界,也不可能像现实世界一样正常运作。”温影把玩着印有口红的杯子:“镜子作为来往媒介,生死交界处,亡灵游荡恶鬼纵行,诅咒,更像是延缓死亡的方式。”
“很多人意识不到自己在镜子世界里行尸走肉,多年后醒悟过来,便成了我们这种被诅咒的人。”温影道:“在这里待得久了,就不禁产生一个疑问,那就是现实世界……真的存在吗?”
谢迟眼中浮现出惊色。
“即使存在,又要怎么分辨我们身处镜中还是现实,在哪里的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
“但其实很简单,就是我说的运作。”在谢迟震愕的目光里,温影伸手拨了拨谢迟额前的碎发,随后微笑道:“这栋楼,我是最后一个购买家,此后再无交易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