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乌鸦说完, 扑棱着翅膀飞到树梢上,直勾勾地盯着言晏。
刘元宝:“……刚刚是这只鸟说的话吗?”
言晏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就当它没说。”
刘元宝:“……”
傅百川追问道:“刚刚他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言晏看着半空中的发光符文符文拼成的灵柩,轻声道:
“这世上有种东西叫阴阳柩。”
“刚才那只乌鸦也说了, 阴间不去, 阳间不留。有些执念特别大的人在去世之后,可能会把无关的人拖进自己的记忆里, 一旦进去,除了破柩就没有出去的办法。”
傅百川:“所以那只乌鸦在咱们鞋子上放的羽毛就相当于邀请函?”
言晏有些烦躁:“我拖累你了,抱歉。按原来那个人话里的意思,他用符阵激活杨家大院里的阴阳柩是冲着我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把你牵连了进去。”
傅百川凑过去勾住言晏的脖子,笑嘻嘻道:
“两个人总比一个强嘛,我不会拖累你的。”
言晏:“我不是怕你拖累我,我是怕你……”
进入阴阳柩之后, 他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出去, 本来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没想到竟然牵扯到了傅百川。
许歌抱着田棠,担忧道:“你们怎么进去?是整个人连着灵魂带□□直接进去吗?”
言晏摇头:“只有意识进去,所以你们会看见傅百川我们俩躺板板。”
许歌:“……”
这个言晏也真是的, 看上去挺正经一个人,没想到情况都这么危急了竟然也有心情开玩笑。
时针马上就指向半夜12点了。
言晏道:“你们保护好自己,那个手电筒里有我准备的符咒,最好不要走散。”
“在杨家大院做手脚的那个傻逼应该不会动你们,但也说不定,毕竟没有人能理解一个精神病的行事动机。”
“灵署不会放到你们不管的, 坚持一段时间,我不希望傅百川我们两个不在的时候你们有人受到什么伤害。”
还有15秒。
言晏转头对导演道:“等会儿可以劳烦你跟刘元宝把傅百川我们两个的身体抬到房间里去吗?”
“如果在救援赶过来之前我们两个还没有醒, 可以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我们两个送进医院里,尽量维持生命体征。”
导演觉得心脏好像被狠狠地抓了一下,喉咙干涩:
“那如果没有把事情解决……”
你们就一直醒不过来,对吗?
还剩三秒。
傅百川拽着言晏麻溜地躺在了地上:
“自己躺,省得摔着!”
所有人:“……”
对煽情过敏是吗?
导演腕表上的指针指向了12点。
那一瞬间,悬在半空中的发光灵柩扩大了无数倍,彻底将杨家大院笼罩了起来,光芒逐渐变弱、消散。
言晏和傅百川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傅百川的手紧紧抓着言晏的衣角。
许歌抱着田棠沉默。
刘元宝站在不远处低头看着他们两个,这短短半天之内,他有太多的认知被颠覆,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密集,直到现在还有一种虚浮的不真实感。
导演轻声说:“我们把他们两个搬回休息室吧,拿好手电筒,在救援赶来之前不要出门。”
“还有,我听言晏说过,他给田棠的隐藏角色道具其实是一个护身符,不知道保护的范围有多大,但是我们几个人待在一起总归是没错的。”
虽然它这个导演看起来像个倚老卖老的老顽童,但是关键时候还是要担起长辈的责任。
他勉强扯出了一抹笑:“他们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就可以了。”
刘元宝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和导演一起把地上的人抬了起来。
休息室的灯星星点点地亮着。
一路无话。
*
“阿六,快别睡了!”
言晏隐约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咋咋呼呼的喊道:
“明桦的船今天上午就要到了,你快陪我去接他!”
言晏只觉得头晕耳鸣,眼睛仿佛被胶水粘住了一般,怎么睁都睁不开。
房间里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和折扇开合的声音。
咋咋呼呼的那道青年音越凑越近:
“怎么还让你家少爷喊你?阿六!快起来快起来,我都多久没见他了,你就陪我早点去接吧!”
那人说着,还上手开始扒拉言晏身上盖的被子。
言晏勉强睁开眼睛,直接就看见了,趴在他头上的一张脸。
言晏:“……”
言晏扶着头坐了起来,这才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
那人眼睛圆圆的,双目澄澈,肤色很白,头发微微蜷曲,看起来是刚起床并没有好好打理,睡觉睡得有些凌乱。
他穿着一件做工考究的淡青色长衫,旁边还系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脸上挂着笑,左边有一个梨涡,右边却没有。
这眼睛、衣着和笑容,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小少爷。
言晏的记忆渐渐回笼。
他这是入柩了?
为什么这次跟上次得不一样?
上次在鞍山疗养院,他进入王金明的阴阳柩时用的还是自己的外貌和身形,而且除了柩主王金明没有人看得见他。
那为什么这次,眼前这个小少爷管自己叫“阿六”?
杨家大院的故事他看过,看房间里古朴奢华的布局和眼前这人的穿衣风格,言晏判断自己到来的应该是杨家大院第一次被焚毁之前的时间节点。
那眼前这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杨家那一辈唯一的儿子,全家娇惯着的小少爷——
杨伯宁。
言晏试探性的道:“杨伯宁?”
那小少爷故作生气道:“少爷的名字是你叫的?”
言晏这下确定了下来,眼前的人就是杨伯宁。
杨伯宁是柩主吗?
现在还没有充足的线索,言晏准备静观其变,先把现在的处境摸清楚再说。
按刚才杨伯宁话里的意思,他现在的身份是“阿六”,应该是类似杨伯宁的书童或者贴身小厮之类的存在。
那“明桦”又是谁?
言晏看杨伯宁是个话多的,就穿鞋下床,不动声色道:
“是我起晚了,少爷和他都很多年没见了,急切一点是应该的。”
人很容易被别人的共情打开话匣子。
杨伯宁虽然话里自称“少爷”,在“阿六”面前却一点架子也没有,甚至为了加快出门的速度主动帮他拿衣服和端洗脸水。
杨伯宁边四处扒拉东西边絮絮叨叨地说:
“那可不是,明桦哥出去留学一学就是十几年,现在终于学成准备回来做大夫了。”
“我可为他骄傲了,把那些洋人的东西都学回来给咱们自己人治病,要是咱们会动手术刀的医生多一些,老百姓看病就再也不用看洋人的脸色了。”
“虽然当时我爸收养他是为了给我找个踏实勤奋的陪读,但是他那么用功学问那么大,现在那么出息,反倒是我成了他的陪衬了。”
杨伯宁眼睛笑得弯弯的:“阿六,你都不知道明桦他有多厉害,别说咱们这儿了,就算是德国,能做那个什么……什么颅手术的,也没多少个医生。”
“明桦他那么年轻就可以主刀了,是真的很厉害。”
言晏从杨伯宁的话里提取出了大概的信息:
这个“明桦”是杨伯宁小时候杨姥爷给他找的伴读,结果杨伯宁自己贪玩不用功,反而是这个伴读学成有了出息。
不知道杨家是怎么沟通的,反正就是把这个伴读送去了国外学习外科医学,一去就是十几年,了。
现在终于要回来了,这小少爷急着见儿时的玩伴,大早上就把贴身小厮扒拉了起来。
言晏洗脸的时候借着水的倒影看了看自己的面容,竟然没有任何改变。
但是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无缘无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言晏猜测,在杨伯宁的眼里,自己可能还是“阿六”的样子,也就是说他自己原本的样子只有自己能看到。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不适应。
言晏洗刷完,就跟在杨伯宁后面,坐着杨家的汽车去了码头。
杨伯宁是个健谈的,虽然是首都首富家的独苗苗,性情却天真纯善,对谁都没有架子,跟谁都聊得来,碰见个熟点的人就打招呼。
一来二去的,言晏跟在他后面就掌握了更多的信息。
“明桦”的全名是叫张明桦。
原本按照杨家的实力和地位,完全没有必要去特意从孤儿院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做伴读。
但是当时杨老爷带着幼子去孤儿院捐钱,临走的时候,五六岁的杨伯宁抱着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张明桦不撒手,哭着说喜欢这个新朋友,求父亲把他带回家。
杨家能怕多一张吃饭的嘴吗?
杨老爷老来得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根本见不得杨伯宁哭,当天就把人接了回来。
杨伯宁小时候天天和张明桦粘在一起,到了少年时候,竟然又主动撒了手,求父亲把张明桦送出国去深造。
言晏沉思:这是一种什么关系?
感天动地的挚友吗?
远远传来了鸣笛声。
满载着乘客的大船劈波斩浪,终于稳稳地停靠在了码头。
码头上人头攒动,远远走来一个身量高挑、眉目沉静的男人,那个男人身后还有一个同样身量高挑的男人在后面拖着行李箱。
杨伯宁笑着朝眉目沉静的男人跑了过去:
“明桦!”
言晏和拖着行李箱的高挑男人四目相对。
言晏:“?”
傅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