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B两国交界的碧绿田野上, 屹立着一座老教堂。】

  【数年前,A国发动侵略战争,炮火席卷并摧毁了每一寸土地,只有这座教堂作为神栖之所得以幸存。】

  【战争结束后, 人们推开教堂大门, 却被萦绕在高殿之中、久久不散的浓重血腥气震慑原地。】

  【神父、修女与守门农已被残忍杀害,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中腐作白骨。】

  【鲜血喷洒在垂幔与烛台上, 阴影笼罩着耶稣受难的十字架……】

  【丧钟为谁而鸣?】

  【……】

  【玩家已载入, 游戏开启!欢迎进入生存类副本·教堂血案!】

  【在本次游戏中, 玩家需查明血案真相,找出凶手,复演发生在教堂内的一切,为冤魂了结遗憾。】

  【教堂内存在大量线索指引玩家走向最终答案。】

  【请注意, 这是一座被诅咒的教堂, 在走入神圣殿堂的诸位玩家中,藏有人世间最险恶的魔鬼。】

  【每夜零点,如若魔鬼尚未暴露, 他将获得能力增益, 挑选任意一名玩家作为自己的猎杀对象。】

  【表演赛游戏不遵循玩家安全协议相关规定。】

  【本轮游戏共同任务:查明教堂血案真相。】

  【共同任务失败, 所有玩家死亡。】

  【本轮游戏附加模式:谁是魔鬼?】

  【好人阵营获胜方式:找出并击杀魔鬼。】

  【魔鬼阵营获胜方式:隐藏到最后。】

  【本轮游戏最终存活条件:解开教堂诅咒, 且所属阵营获胜。】

  【不满足存活条件的玩家, 账号将在副本结束后被统一注销。】

  【欢迎来到“废土之下”,这里没有秩序。】

  【游戏正式开始, 请所有玩家抽取身份牌。】

  浓雾渐散, 贺逐山在一间石室里醒来。

  此时正处寒冬, 飞雪顺着石缝飘入屋中。教堂坐落在半山坡上, 窗外不远处, 田野已被白雪覆盖。而贺逐山低头,发现自己身上是一件暗灰绿色的制式军装大衣,腰扎黑牛皮带,脚蹬一双中长作战靴,胸口前方的暗袋里侧则夹着张卡片,抽出一看,卡片上写有:

  【弗兰克:?】

  问号所代表的内容应当是系统提到的“身份”,这是分配给贺逐山的身份牌。根据“废土之下”一贯的游戏规则,玩家必须解锁相关信息,才能查看自己的身份,并离开这间相当于“新手村”的休息室。

  很快,贺逐山在地毯下方摸寻到松动的木板。暗匣之中,是一把瓦/尔/特/P38手/枪。

  手/枪现身的同时,身份牌上浮出一行小字。

  【弗兰克:上尉军官】

  贺逐山微微眯眼。

  他把玩着那把手/枪,忽然一顿。指腹稍加三分力气,手/枪表层的黑漆便倏然剥落,露出木质握把上一枚小小的猎鹰勋章。没有更多信息,他暂时无法判断这枚勋章意味着什么。

  有枪便该有子弹。贺逐山在这间小小的石室中寻觅许久,试图找到弹匣。

  然而门忽然“咚咚”响起,他下意识握紧腰间的刀——按理说,玩家不能携带任何副本外的积分武器进入游戏,但“老板”狡猾,总能编写出各种非法程序躲过系统监控。

  所幸门外是一张熟悉的脸,贺逐山在望见阿尔文时微微一怔。

  他和自己一样,穿着一套整齐的制式军装。

  “路易斯,中士副官。”阿尔文对他毫无保留,甚至不在乎贺逐山会不会是那位“魔鬼”,就将身份坦然相告。

  同时,他把一枚弹匣抛向贺逐山,这是他解锁的相关线索。

  那弹匣有些老旧,缝隙中凝藏污血。贺逐山将弹匣拨开,发现金属弹片已生锈,匣内有5枚子弹。

  而瓦/尔/特/P38配备的鲁格手/枪弹弹匣容量为8发,这说明有3发子弹不翼而飞。

  他们相视一眼,没有说话。

  长廊上相当寂静,拱门环绕,壁灯摇曳。这是教堂为来访信徒内置的暂居寓所,与主殿相连,成“回”字型,中空贯穿。回廊两侧共11间房,包括两人在内,有4间房门已然开启,还有7间房的玩家未能完成身份线索解锁。

  前方不远处,乌黑的浓雾中忽汇聚光点,一条回旋的古老木质扶手梯便被烛火打亮,顺其蜿蜒,主殿正中央矗立着一樽喷泉圣母像。

  光点凝成系统提示:

  【请完成身份解锁的玩家前往主殿圆桌处等待。】

  主殿圆桌处已坐了两人。

  3点钟方向是个女孩,高扎丸子头,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很是张扬,这么一看,系统为她抽取的角色服装则显得格格不入。

  她穿着一件奶白色圆领衬衫,套亚麻色吊带连衣裙,最外层罩有极厚实的灰黑色斗篷,是当时中等阶级家庭未出嫁少女的打扮。

  女孩把身份牌叼在嘴里,见有人来,只用眼睛上下打量,并不打算说话。

  而在她对面,9点钟方向,原先呆坐于此的年轻人却一下起身,用眼睛盯紧贺逐山。

  贺逐山立刻认出那是格林。

  林河为格林编写了一整套智能程序,并随机器人的“喜好”给它定制了身体和脸。它便顶有一张长而方的脸,高瘦木讷,像童话书里的哨兵玩偶。此时穿着系统分配的一件破烂有洞的衬毛外套,和一条肮脏起球的褐色马裤,显得滑稽可笑、局促不堪。

  贺逐山注意到他脚上的皮鞋已被顶破,鞋底沾有血迹。一窝褐发乱糟糟,发顶、发梢落满某种白色粉状物,中间夹有羊毛与杂草。

  它下意识要和贺逐山搭话,却被对方用眼神制止。

  贺逐山径直路过,在6点钟方向入座,阿尔文则在12。三人表现出一副互不相识的样子,耐心等待剩余的7位玩家。

  时间分秒流失,玩家逐个沿旋梯走下。

  指针还有5分钟便要指向零点时,剩一位玩家尚未入席。

  “不会有人连身份线索都找不到吧?”4点钟方向上,一名身披黑袍的男人嗤笑道。他怀里抱着本圣经,一副神父打扮。

  由于本次游戏只有11位玩家,系统便未在圆桌1点钟方向上设置座位。但与之相对,7点钟方向的高椅上空无一人,这说明还有一位玩家没能从新手村脱身。

  没人附和他的嘲讽,只有“神父”身旁的年轻人大咧咧打了个哈欠。

  他有一头柔软黑发,脖子、耳朵以及手臂上缠满绷带,隐约可窥见鲜红血迹。不过,他那被疤痕覆盖的鼻梁上有一双极狡黠的眼睛,趁人不备,对贺逐山猛眨眼皮。

  那样子仿佛在说:“是我是我,我是元白啊!”

  贺逐山默默挪开视线。

  0点准时到来。

  钟声如石坠海崖,在死寂中荡出回波。这幽静不知延续多久,楼梯上忽响起一阵“踢踏”的脚步声。众人望去,以为是最后一位玩家姗姗来迟,却在来者头顶瞥见一行小字:

  【NPC:老奴】

  NPC?

  那老奴身材矮小,躲藏在灰袍下,体型臃肿,唯三角帽尖于空中高耸。他脊背佝偻,幽灵似的飘来,掌心捧一台灯烛,暖光明亮,却驱不散腿边翻滚的团团浓雾。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到1点钟方向处,站定,将灯烛搁置在桌上。

  紧接着,他呆立片刻,似在沉思,开始沿圆桌环绕。

  他身上没有活人的温度,寒冷至极,所到之处,仿佛严霜过境。最终,他停在格林身后,脚步声消失的瞬间,格林汗毛倒竖。

  他迟疑地歪了歪头,扭动身体时,灰袍下发出一连串“嘎吱”的动静。眼瞧就要凑到格林眼前,却顿如一团云烟散去。

  【今晚是平安夜,没有人死去。】

  系统提示陡然响起,老奴倏然消失。

  格林长出一口气。这老奴太古怪了,它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灰袍之下,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这老奴是什么?系统没有说,甚至没做出任何有关他身份的提示,或许,游戏内还藏有其它未知的危险。

  僵直的身体陡然放松,桌上众人顾不上多想,或多或少都在老奴消失时舒展身体。

  贺逐山悄然抬眼,目光略过无关人等,准确无误与坐在对面的阿尔文对视。

  他们在彼此的眼眸里看到同样的疑惑——

  平安夜,这说明刚刚本该有人死去。

  “零点”,正是那名潜藏在玩家中的“魔鬼”杀人之时。

  为什么是平安夜?为什么没有人死去?

  是“魔鬼”没有动手,还是“魔鬼”无法动手?

  “神父”发出声冷笑:“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见到他了。”

  他眉毛一挑,玩味的目光在7号位上游走一圈。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系统并未明确点出“魔鬼”有几人,但“魔鬼”方想要赢得胜利,必须在身份暴露前尽快杀死其它玩家。那么“平安夜”对“魔鬼”来说便是百害而无一利,他们没有不动手的理由。

  “这倒也未必,”元白接话,“人人都能想到这一点。也许,真正的‘魔鬼’正打算借此栽赃嫁祸。”

  他眼皮一挑,斜斜打量“神父”,话里满是阴阳怪气的意有所指,“神父”立即听出他的暗示。

  男人用鼻子冷哼一气,正要反呛,元白又懒洋洋把脖子缩了回去,一副不作出头鸟之状:“哎哎哎,事先声明,我可不是什么‘魔鬼’,我是铁好人——为什么是‘平安夜’,我对此一无所知。作为平民,为表诚意,我先把身份牌翻出来好了——”

  【本:病人】

  “我的身份线索是一枚十字架项链,似乎是护身符。”

  元白艰难地把手从满身绷带里抽出来,掌心正握着一串由红绳相系的木质十字架。语毕,他头顶又立刻浮出行小字:

  【Qin-本·病人】

  这说明他没有在身份上造假。

  “神父”冷笑:“身份么,谁还不会翻?”

  他怀中那本圣经便是他的身份线索,头顶浮现:

  【Oguz-亚瑟·神父】

  看来这正是系统将玩家引到圆桌边的用意,他们必须相互公开自己的身份。

  很快,诸人头顶便一一浮现出局内标记,自贺逐山左手边起,顺时针方向依次是:

  8号位:【骆驼-汉斯·病人】

  9号位:【1001-布兰特】“1001”是格林的游戏ID。

  10号位:【波斯豹-安娜·修女】

  ——如果斗兽场比赛爱好者在场,他们会惊讶地发现,这正是当年那位横空出世、一举击杀“苏尔特尔”的大满贯黑马,女杀手“波斯豹”。

  11号位:【挽茶-莉莉·修女】是一个怯生生的女玩家。

  12号位坐着阿尔文:【谬-路易斯·中士副官】

  1号位空无一人,2号位则是一个矮胖的眼镜男:【炽之刀-卢卡斯·守门农】

  3号位的梳彩色丸子头的女孩:【无度啤酒-诺亚】

  4、5号位分别是“神父亚瑟”和元白。

  “踢踏”的脚步声在此时再度响起,这回,一个年轻玩家自旋梯颤巍巍走下。他有一张极清秀的脸,东方面孔,暗灰色眼睛,面容惨白,似乎犹在惊魂不定。

  神父亚瑟吹了声口哨:“瞧瞧,我们的‘小魔鬼’终于舍得下楼了。”

  他像是不知男人在说些什么,抿紧下唇,在楼梯上抓着扶手不敢动作。

  元白安慰:“别怕。”他将已发生的事情简要告之:“你的身份是什么?”

  然而听到这话,年轻男孩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惨青,仿佛刚刚遇到了什么极可怖的事情一般。

  “我……我没有身份。”

  他头顶浮现出一行字:

  【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