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长公主无处不在(GL)>第99章 目标

  徐沐确实没有骗安阳, 她腰间的伤只是普通的皮肉伤,不过是伤口有点大以至于出血较多罢了。而她忽然昏倒也不是因为受伤失血,实是这些天辛劳过甚, 本就体虚又没怎么休息, 再加上今日大仇得报造成的情绪激荡,这才一下子昏了过去。

  如此这般, 疗伤倒在其次, 主要还是休息。于是徐沐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入目也不是她熟悉的将军府卧房。

  徐沐睁眼看见头顶陌生的床帐,下意识便警觉起来,手往床榻上一撑便要起身。只是她刚一动作便牵扯到了腰间伤口,顿时疼得轻嘶一声,抬手捂住了伤口。

  不多时,掌心便有濡湿的感觉传来,想也知道是伤口崩裂。

  然而重新躺倒的徐沐却并不怎么慌张,因此疼痛刺激使她原本昏沉的大脑迅速清醒起来,昏迷前的种种也被她回想了起来——信王伏诛, 她已大仇得报,便是现在身份暴露她也没什么遗憾了。大不了就用她这些年立下的功勋换自己的性命, 皇帝那么大方, 想必也不会不许。

  只这样一想,徐沐紧绷了多年的神经便彻底放松下来,紧接着从内而外生出了倦怠。她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手还捂着崩裂的伤口,却一点动弹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不想探究自己身在何处, 也不想管身上那点小伤,闭上眼再睡一觉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徐沐从来没这么放松过,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这么放纵过。十七岁之前她是徐家的继承者,肩负着徐家军和镇守北疆的重担。十七岁之后她背负了血海深仇,还被先帝扔去了各种危险战场历练,每日里想的不是报仇就是保命,真是一日都没有懈怠过。

  到如今一切都放下了,徐沐颇有点无欲无求的感觉。正好身下的床榻柔软又舒适,哪怕她刚睡了许久,这会儿心神一松也渐渐闭上了眼睛,再次涌上睡意。

  不过徐沐这回却没能如愿睡去,因为她刚闭上眼没多久,房门便被推开了。多年养成的警惕让她无法忽视,还是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安阳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昨日诊断过后,安阳便知道徐沐昏倒是累的,打定了主意让她好好休息。今早她过来也怕打扰了徐沐休息,于是进门后特意放轻了脚步。结果还没等她走到床榻前,一抬眼就正对上了徐沐的眼睛,那双眼也不似往日凌厉,反而带着几分倦怠。

  安阳脚步顿了顿,眨眨眼,显出一点点心虚:“那个,是我吵醒你了吗?”

  徐沐浑身都透着懒散,眼神却很柔和,她摇了摇头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阳对上徐沐温柔的目光胆子就大了,她脚步轻快的走到了床榻边坐下,而后笑道:“这里是永宁宫的偏殿,我的寝宫,我自然在这里。”

  徐沐闻言有些诧异,即便她无心探究所在,但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在永宁宫里——她之前睁眼倒是认出这里应是某间宫室,想着当时在宫门前晕倒,皇帝将她这功臣安置在宫中请太医疗伤倒也正常。而且太医诊脉认出她身份,她一个女子留在宫中似乎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可永宁宫多多少少还是不同的,因为这里是长公主的寝宫,除非是安阳所请,否则皇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人安置到自己妹妹寝宫里。

  想到这里,徐沐又不觉有异了,毕竟她与安阳的情分与旁人不同,安阳收留她也无不可。

  安阳见徐沐没有多问,便也不解释,接着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睡够了吗?伤口还疼吗?我让太医用了最好的金疮药,伤口应该已经结痂了吧?”

  说着话,安阳也不见外,就想掀开被子看看——事实上她也不需要见外了。因为昨日徐沐受伤,她为了保住对方的秘密,上药包扎都是亲力亲为。甚至就连徐沐染血的中衣她都给换下来了,该看的不该看的她其实都已经看光了,也就没什么好避嫌了。

  徐沐见状却下意识拉住了被子,她倒不是没察觉身上的衣裳被换了,也不是在意自己穿着中衣被安阳看到有什么不妥。可她知道自己的伤口崩了,这会儿血都浸出来了,被安阳看到恐怕要被骂。

  小将军向来不怕小六炸毛,但这一回她就莫名有点心虚。

  不得不说,徐沐了解安阳的同时,安阳也是同样的了解徐沐。哪怕她装得极是镇定,安阳也一眼就看出了她眼底的那一点心虚,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好:“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徐沐见瞒不过,还是说了:“就,今早醒来动作有点大,伤口崩裂了。”

  安阳听到这话顿时急了,忙伸手去拽徐沐的被子:“你伤口崩了你不早说,还跟我说这些废话,快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说话间,徐沐也放了手,于是安阳一眼就看到了她雪白中衣上浸出的大片殷红,连掀开的被褥上都染了一片。长公主当时脸色就变了,气得想要骂对方一顿,又实在不怎么会骂人。于是自己堵着一口气,忙不迭又去寻伤药绷带回来,重新帮徐沐处理伤口。

  亲手换的中衣,又被她亲手解开,安阳黑着张脸去解徐沐的绷带。

  徐沐敞着衣襟却相当不自在,她先是别过了脸,又要去接安阳手里的东西:“我,我自己来吧。从前我也经常自己处理,做这些很顺手的。”

  小将军大抵是说错了话,长公主听罢脸色更黑了,身上都透出几分冷意:“不用,我来,免得你一不小心又把自己弄伤了。”

  安阳的语气不怎么好,但动作却很小心,清理伤口上药包扎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对方。徐沐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先前的不自在更多了,纵使别过了脸,还是将她红得要滴血的耳朵露了出来,也将她此刻的羞赧暴露无遗。

  好在宫廷秘药确实是好,伤药刚一敷上,几乎立刻便止住了血。安阳又往伤口上垫了块棉布,然后才用绷带一圈圈将伤口包扎起来。

  徐沐伤的是腰腹,安阳缠绷带时便要将她整个腰身缠上,于是每缠一圈都像是一次拥抱。

  好几次徐沐想要开口换自己动手,可不知为何最后都没有将话说出来,只任由对方施为。她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安阳一眼,却见安阳一本正经甚至脸色都不太好,于是心中微微生出的那点涟漪也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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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口处理得很快,哪怕长公主的动作并不算熟稔,却足够小心也足够细致。

  安阳没有察觉到徐沐的情绪变化,她替徐沐处理伤口时,甚至也没有生出多少旖旎来。哪怕她心里早就对面前这个人动心了,可解开衣衫,她看到对方身上那一道道的旧伤,又哪里还能生出什么旖旎心思来?满心满眼,都只余心疼罢了。

  终于,伤口处理完了,绷带也重新缠好了。徐沐松了口气正要将衣襟拢好,就听安阳低声说道:“中衣上都是血,别穿这件了,我去给你拿新的。”

  说完这话,安阳也没等徐沐拒绝,便径自出去了。

  永宁宫是长公主的寝宫,整座宫殿再没有第二个主子,因此这座偏殿其实一直都是空置着的。这里自然也不会有新衣准备,不过安阳来回倒很快,不多时便拿着件崭新的中衣回来了。

  毫无疑问,这件中衣是安阳的,哪怕她还没穿过,徐沐也在衣裳上嗅到了与她身上同样的熏香。

  这一回徐沐终于没再妥协,她主动接过了中衣,说道:“伤口已经止血处理好了,换衣裳我自己来就可以,不必再劳烦殿下了。”

  安阳仍旧不太高兴的样子,但也没拒绝徐沐,更没有避开的意思。

  徐沐仍旧有点尴尬,但转念一想两人都是女子,被安阳看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曾经作为似雪,作为小六,徐沐毫无防备之下应该也没少被对方瞧见。

  这样一想,徐沐便又坦然了,她也没开口逐客,只是微微转过身子便脱下了衣衫。

  染血的中衣被褪下,徐沐拿起新衣正要穿上,却感觉自己肩胛被轻轻碰了下。她穿衣的动作微微一顿,就听身后安阳有些低哑的声音传来:“你这伤是怎么来的?当年明明没有的。还有这里,这里,这些伤,这么多伤……”

  身上一处处伤疤被触碰,身后传来的声音渐渐似带了哽咽。

  徐沐突然就有点慌张,忙不迭将衣裳穿好,遮住了这些丑陋的疤痕,嘴上却若无其事的说道:“没什么,出入战场,总是会受伤的。”

  安阳当然知道战场厮杀并非儿戏,受伤也是正常的,就像当初徐沐孤军深入草原,看似意气风发,可其实她也有受伤的时候。只不过那时总有安阳陪着,有危险也有安阳提醒,徐沐受的也多是些小伤。可现在再看她这一身的伤,说她这些年出生入死,真不是夸张。

  有那么一瞬间,安阳身子对自己已逝的父亲生出了恨意——如果不是他处事不公,如果不是他有意打压,徐沐哪里需要经历这些?

  别看徐沐嘴上说得轻松,可安阳却没忘记她其实也是个姑娘,哪有姑娘不在意满身伤疤的?!

  徐沐穿好了衣裳,没听见安阳再说什么,回过头却见她眼中都是泪。安阳心疼她,徐沐也心疼安阳,于是跪坐起身扯着衣袖给她擦了擦眼泪:“好了,别哭了,我知道你心疼我。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报完仇了,之后再不必像从前那样。”

  安阳原本还只是含着泪,被她这一擦,眼泪却是掉得愈发凶了。她抬手抱住了徐沐,将脸埋在她肩膀上,泪水几乎将新换的衣裳打湿:“我让吴太医给你调理身体,我给你找祛疤的药,我去求皇兄让你再也不要上战场,我要你一直都好好的。”

  徐沐也抬手轻轻将她抱住,听她说着这些,眼中也漾起了笑意。她一下一下安抚似得轻拍着安阳的后背,初醒时那种倦怠似乎也消失了,因为她又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她可以守着她的小六,很久很久,久到一辈子也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