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 高烧彻底退下去已是近傍晚时分。好在,此次退下去后,便再也没有反复。

  不像昨天晚上那样。

  “清月来过的?对吗?”苏皎若背靠在床头, 沉思了片刻, 扭头看向了坐在病床边的自家亲妹妹。

  声音哑得厉害,和平时的甜美声线截然不同。

  “看来姐你还是没烧糊涂。”苏眠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垂眸剥着一个橘子, 不紧不慢地抬起眼帘,然后将剥好的橘子递了上去。

  “嫂子昨晚就来了, 和妹妹我轮着照顾了你一晚。然后一大早就又回学校了, 中午的时候回来了一趟。”

  “然后呢?”苏皎若冲着苏眠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这橘子。

  “是走了吗?”

  “这个.......”苏眠兀自收回了手, 掰了一瓣橘子送进嘴里, 欲言又止。

  “说!”苏皎若倏地皱紧了眉头, 干裂的唇重重地吐出一个字。

  “咳咳......咳咳........”情绪一激动, 便不由咳嗽了起来。

  “姐,你看你。别这样激动嘛,这不又咳嗽了。”

  “我问你话呢,别给我岔开话题。”

  “被爸给叫走了, 说是要请嫂子吃个晚饭。”苏眠顿了顿,又连忙补充着道,“姐,你别担心,爸他就是请嫂子吃个便饭而已。”

  “我派人盯着呢。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我这边会有消息,您老就安心养病吧。”

  “瞧你现在这样儿,风大点儿都能刮倒, 哪里像个攻了。”苏眠故意打趣一句,为的就是能让自家姐姐放下心来。

  说着,又掰了一瓣橘子送进嘴里,然后将剩下的橘子递到苏皎若的面前。

  “这橘子好甜的,要不尝尝?”眨巴了一下如璀璨星子般的漂亮明眸,笑盈盈着道。

  “...........”苏皎若沉着一张没有血色的漂亮脸蛋,没有理会妹妹的举动。

  想了想,一把掀开搭在身上的被子,下了床。

  站起身来的同时,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痛楚。苏皎若垂下眼帘,这才注意到自个儿左手手背上正扎着针管。

  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针管,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把身边的苏眠都给吓傻了。

  “姐!你要去哪儿?”苏眠倏地一下站起身来,冲着苏皎若的背影喊道。

  苏皎若不回答,头也不回地继续大步朝前走着。

  苏眠愣了愣,赶紧一个转身,连忙取下挂在挂衣架上的外套,匆匆追了上去。

  ***

  晚上七点,漆黑夜幕悄然降临C市。一线城市的繁华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却又比别的一线城市要婉约内敛一些。

  一家私人中餐厅里,灯光是有些偏暗的琥珀色。洒落在人们身上,徒增一丝暖意。

  “陆教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就自作主张随便点了些。”苏华端坐在椅子上,抬手指了指这一大桌子的饭菜。

  “都是些招牌菜,想来你会喜欢。”

  “谢谢伯父。”陆清月嘴角挂着礼貌大方的微笑,说着,“伯父,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清月’。”

  “我的长辈和同事们都这样叫我。”

  旁人唤自己“陆教授”还好,可苏爸爸毕竟是同自己父亲一样的年纪,属长辈。

  “好。”苏华应下。

  一顿饭吃得很闷,气氛有些压抑。

  苏华不开口说话,陆清月自然也不好说话。再加上,陆清月的话本来就少,更是不知道苏爸爸为什么会突然请自己吃饭。

  目的是什么?

  脑海里不由闪过电视剧里所上演的桥段:拿着这五百万,离开我的儿子/女儿!

  一旁站着个一身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标准的国字脸。不时给俩人空了的高脚杯里满上果汁,也是一句话也没说。

  饭吃得差不多时,苏华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抬手冲着身旁的男人摆了摆手。

  “下去吧,去车里等我。”苏华的目光并没有看向男人,吩咐一句。

  “是,老爷。”

  中年男人恭敬地欠了欠身,转身出了包厢,顺道将包厢门给关了过去。

  陆清月瞧着苏爸爸已经放下了筷子,自己也不好再继续吃,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实则陆清月根本就没有吃几口。这饭菜虽然很可口,可这样的压抑环境之下,倒是没什么胃口。

  “这菜怎么样?还合胃口吗?”苏华率先开了口,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陆清月。

  “嗯,很好吃。”陆清月礼貌地说道。

  “可我瞧着你没吃多少。”

  “我晚饭吃不了多少。”

  “那我也不卖什么关子了。请你吃这顿饭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和你谈谈有关皎若的事。”

  “伯父您请讲。”

  “想来你也对我们苏家有一定的了解,我苏家可谓是别人眼中的豪门。我膝下没有儿子,就俩个女儿。俩个女儿不单人长得漂亮,各方面都很优秀。为此,想和我苏家联姻的家族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是什么老古董,也不需着靠搞联姻这一套来巩固我在商界的地位。”

  “因为我苏氏集团需不着攀附任何别的家族,倒是想攀附我苏家的人大有人在。”苏华语气平静,可每个字都点到要害。

  “...........”陆清月没作声,虽然内心很是紧张,可面上倒是让人瞧不出。

  “清月你很优秀,有关你的个人信息。不用我刻意地去调查,网络百科上已经很是详细了。”苏华面露欣赏之色,说着。

  “我苏某人很尊重知识分子,所以当年皎若要学中文的时候,我没有拦着。在我眼里,言商的人不及你们这类的高级知识分子。”

  “伯父抬爱了。”陆清月礼貌着道,一脸谦逊。

  “有些唐突了,对于清月你的家庭成员情况,我派人调查了一下。”苏华说道,“如果以后我们两家结亲的话,倒也不存在谁高攀了谁。就我个人而言,我苏某人还是很满意的。”

  “...........”陆清月竟惊讶又很是意外,万万没想到苏爸爸的态度这么平和,一丝的阻难都没有。

  “那么,关于皎若的病你了解多少?”苏华换了个话题,端起面前的这盏热茶,喝了一口。

  “就皎若个人的抑郁症而言,了解得不算具体。”陆清月顿了顿,“可单单对于抑郁症,我近来查阅了很多相关的理论知识。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可也仅仅局限于对书本知识的了解,没有落到实处。”

  “其实,皎若这孩子过得很苦。眼睁睁地看着朋友死在自己面前,那样的痛苦,对于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苏华面色凝重,说道。

  “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伯父您别这样说,谁也不想的。”陆清月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的中年男人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而已。

  “治疗了好些年,情绪时好时坏,好在一直都控制得算不错。”苏华说着,突然话锋一转。

  “可就在去年夏天,画展失火。这次意外,再一次彻底诱发了皎若的抑郁症。皎若的情绪变得很糟糕,不得不休学静养。”苏华的脸色很是难看,说道。

  “我没想过,这抑郁症会这么难根治,分明已经相安无事了十几年。”

  “画展失火?”陆清月微微拧了一下眉,倒是没听说过。

  先前,孟漫倪只给自己讲述了苏皎若小时候经历的那次绑架,并没有提及画展失火的事。

  “对,画展失火。”苏华点了点头,又喝了口热茶。

  接下来,苏华将有关画展失火的事,以及有关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陆清月。

  陆清月静静地听着苏爸爸的讲述,一双瞳孔渐渐变得湿润,呈现出满目的心疼之色。

  连忙抽了张纸巾捏在手里,偏过头去,偷偷擦拭着眼角的眼泪。

  “皎若她画得很好,十七岁的时候就在上海开过个人画展。”苏华一脸的自豪,说着。

  “可经历了这场画展失火后,皎若就再也没有碰过画笔。所以,你也就不知道皎若她会画画。”

  “............”陆清月赶紧收拾好情绪,不想在苏爸爸面前失态,可这眼眶却还是明显湿漉漉的。

  “所以,只要皎若她能好好地活下去。”苏华明确表态,“无论她和谁在一起,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穷人也好,富人也罢。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会阻止。”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砰”的一声,包厢门被人从外面给重重推开。

  闻声,包厢内的俩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只见门口突然出现了两个高挑女人。一个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肩上披了件杏色长款风衣。瞪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杏眼,目露凶光。

  边上的另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海蓝色小香风套装,目光快速扫了一眼包厢内,随即又立马收回了视线,不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