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斜,余晖渐淡。
山风微凉,不知尽欢一个人在家,有没有事。心中想躲开她,却又担心。还是先回家罢,即便不理尽欢,也还是希望看着她。尽欢在某些方面很笨拙,需要照料。
回到小院,院门是从外面套上的锁,进屋后没见到尽欢,不知她去了哪里?水缸是满的,衣服晾晒着,伙房里没有剩饭菜,锦鸡饿得在篾筐里咯咯叫,抓了谷子喂给锦鸡,洗把脸,就准备做晚膳。
尽欢一向不乱跑的,天黑了总会回来。
烧好饭,尽欢还是没回来。暗暗安慰自己,不急,再等等。默默倒了水一点点喝着,迫使自己静心等她。
天渐渐黑下来,余晖已散,尽欢仍未归家。这姑娘家就不能不要到处乱跑吗?这么晚不回来都不知道家里有人着急吗?
气恼未盛,便听到惊慌失措的呼喊。
“江文元——”
是捣蛋鬼!这声音焦急而又惊惧!什么都不想了,立刻几步奔去院门口,见到了满身血迹的应尽欢,吓得魂不附体,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你这是怎地啦?伤着啦?”
“我没事,你在家就好!呼——”她竟咧嘴傻笑。
没心没肺的模样让我郁闷,再也顾不得胡思气恼,拉了她去卧房,让她脱衣替她查看伤势。
她外衣底裙都被血染透,衣裙还撕裂了几道,脸上也溅了几滴血,好在她外衣脱下后,我发现都是从外面溅到的血,并不是尽欢的血。
本是极为担忧,见她没有受伤又恼她乱跑,忍不住出言责备:“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怎地弄得这样子?”
“我,我去你带采药的那边找你,不小心走远了一些,遇到几只猪老鼠,就打了起来。你别担心,我没事的。”尽欢语带委屈。
闻言懊悔油然而生,为着方才的责备,这个时候本该关心她的。无论如何。
“猪老鼠?你在山里碰上野兽了?”
“啊!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长得像猪又像大老鼠的,有这么长,嘴巴尖尖的,灰黄色的毛……”尽欢边比划边形容,“也不知道咋地,一下子跳出来好几只,幸好我身手不错,把它们都打趴了。你看我厉害不,嘿嘿!”
“你什么毛病啊?作甚突然跑到山里去啊?你要出事了怎么办?你傻不傻,什么猪老鼠,那猪獾凶猛,一遇到就是一群的,你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办?呜呜……”
她轻松的语气我仍能知凶险之境,气得拍打她,担心难过地哭出声来。只听到耳边温声:“你别哭,我这不好好的嘛!文元,莫哭了。”
我渐渐收了哭声,变成抽噎。
早晨被她轻薄,心中早已悲伤郁结,这会儿听得她被野兽攻击,为尽欢死里逃生而后怕,气得打骂了她,可心中明明格外担心她,哭得委屈又难过。坚强不起来。
尽欢靠近搂住了我,在我背上轻拍,温言抚慰:“没事的!你别担心,你知道我身手不错的,今天这只是个意外。真的,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乱跑了。”
抓着她腰间的衣服,抵在她肩头平复心情,收拢着自己的情绪,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一腔难过与矛盾,酝酿成生涩的暖。
只听她在耳朵轻声询问:“文元,猪獾的肉可以吃吧?你说,那几只猪獾我们要不要去捡回来?有五只呢!”
竟打死五只!身手好也得注意安全啊,傻子!
酝着气,气自己不够坚强,气她置自己于危险。可尽欢在一些方面,需人引导,勉强收拾了心情与她道:“嗯,既然已经打到了,自然要捡回来。”
想了想又道:“你在家等着,我去找村长家大郎,带人帮忙一起去抬回来。”
尽欢亦不似方才的慌张,恢复了惯常的温言:“好嘛!那你去找人帮忙,我换件衣服去山底下等你们。我知道路,给你们带路。”
去找村长家如是一说,江大郎再找了三人,带上木棍绳索。尽欢已在山脚下等着,远远就见她往这边眺望。
实在是傻姑娘,心头不由一酸。
她迎上几步,接过我手上的火把,牵着我,给江大郎几位道谢后,带路往上山走去。
天色没完全暗,映着火把的光,尽欢辨识着山路,一行人很快寻到了地方。竟是北荒区!
江大郎道:“四姐儿,你们跑太远了,再往北去一里地可就到了北荒区,野兽极多,树丛杂,道也不好走。太危险了,往后可得注意。”
我点头嗯了一声,不做辩解。
找全五只野物,三伢子感叹着:“好大几只猪獾子!真看不出来姑娘家能打了这些货!”
“应表姑娘有功夫的!”牛娃哥说着。
几人手脚麻利地绑了五只猪獾,抬着野物,回去不用尽欢引路,他们就走在前面。
尽欢紧紧抓着我的手,走得慢。待与他们一行人隔了一段距离,她担忧着问:“你身体咋样?吃得消不?要不我背你回去?”
“干嘛背我?”
“这个,你这两日不能太操劳,月事来了就要多休息,这山上山下的跑,我担心你嘛!”
“不用背,你牵着我就可以。”我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也担忧她再乱跑。尽欢却呆怔地看着我,完全忘记走路,傻乎乎道:“文元,你真好看!”
“又耍贫嘴,还回不回去了?”跺跺脚,快速往前面走着,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好似若是松开了,她总能会出各种各样的状况。
回到家时,猎物都摆在院门口,江大郎在门外等着。开门后便替帮忙抬进了院里。
“大郎哥,麻烦你挑两只给你们四家分分,辛苦大家跑这一趟的。”我对江大郎道。
江大郎还是憨憨爽爽的性子,不肯接受。我与尽欢劝过后,他方同意拿去一只。尽欢道留一只吃,其余拉去县城卖掉,问我意见。我亦赞同。
江大郎把五只猪獾都搬到院子里,我对他说借牛车的事,江大郎也答应了,约了明日一早去县城。
家中余我们二人后,尽欢又问:“你身体好些了么?”
“好,些,了!”一字一顿强调一遍,唯恐她继续问下去。虽是关切,总还是羞赧。
催她赶紧去洗澡,去去血腥气。大小姐见未炒菜,便说要吃蛋炒饭,我应下她,去伙房准备晚膳。
“文元你手艺太棒了,这味道真是太香了。”她洗完用膳,又吃得眯起了眼。我笑笑,心中热热乎乎的。
膳后有些疲乏,洗漱完便准备去杂物间睡了。被尽欢一把拉住:“昨天不是说好了吗?咱们一起睡,好不好?一会儿躺着,我还给你揉揉肚子,这样你会舒服些!”
我被她的无知无觉气着了,转身就走不理她,尽欢一急就去拉我,拉扯之下猝不及防我就摔到她身上,撞出一声闷哼。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我与她同时出声问了彼此。
尽欢强忍着疼说了没事。我知撞疼她了,闷哼后尽欢呼吸已经乱的很。注意到她左手不自然,欲拉她手看看。尽欢摆摆手轻笑道:“没事,就稍微撞了下。”
我瞧着她好看的笑颜,心下一阵恍惚,忘了自己方才想要说的话。
“文元妹妹?歇下吧!你住这边,我去隔间睡,这样成不成?”尽欢迟疑着建议,又道:“你身子弱,且又在月事期间,着凉可不好。”说罢她便往外走。
“尽欢!”我喊住她,“便,一起睡吧!”那边,恐你睡不惯。
“……嗯!”
两人并排躺着,我靠里侧贴着墙,尽欢靠外侧挨着床边,中间还有一尺宽。
“文元,我会挤着你吗?”
“不会。”
似有不自在,尽欢呼出一口气,缓声道:“文元,我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的,我在这里没有亲人,你便是我的亲人。我们俩相依为命,不要生分了才好!”
尽欢搭着我的手臂,顿了一下,接着道:
“文元,我……今日你突然不见了,我心里很慌,到处寻你不到,中午你也没回来,想着你身体不舒服,我很担心,就去山上碰碰运气,想着也许能遇见你……”
“呼……你刚刚哭,我挺难过,我真的没想惹你不开心,你莫要生我气。我不是故意跑去让你担心的!你明白吗?”说着她轻轻推了推我的手臂。
我明白的,可我怎能不担心!
我叹了口气,自己明明知道这人大小姐性子,自在随性的,感情却这般细腻!看得出她没有恶意,眼神是不会骗人的。罢了,置气何用?她又有什么错呢?……
“你没有受伤就好!”
“文元,你肯理我啦!”尽欢开心得笑了起来,“嘿嘿,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也会保护你!”
“你,你让我看看你手臂!”
“我没事的,轻轻碰了一下而已。”
“没事的话我瞧瞧也不打紧吧?”
“你看,好好的,别担心。”尽欢晃了晃左臂。
拉过她的手臂,看了看,左臂内侧有些青红,轻轻碰了碰,硬硬的,稍稍摸了摸,尽欢疼得“嘶”地了抽气。
“你还是受伤了,何必瞒我呢?我去打热水给你敷一敷。”
“别!文元,刚刚我沐浴时泡了许久的,现下无事的!你看我身子骨结实,很快就能好!”尽欢挣着也坐了起来,不让我下榻。
摸了摸她的手,我叹声道:“哎!你总怜惜我,只是月事而已你都不让我动,可你知道你伤着我也会担心的吗?你虽长我几岁,还不是与我一样同是女子,为何不多爱惜自己……”
“我有好好爱惜自己的!我只是怕你担心……”
“现在可还疼得狠了?”心疼她傻乎乎的。
“一点点疼,”尽欢装出可怜来,抬起手臂送至我面前,道,“文元,你给吹吹,吹吹好得快!”
我顺着她,给她轻轻吹了几下。
“往后莫要再去那北荒区了,你若喜欢在山间玩,可以在山腰这边抓野鸡兔子什么的!万事,没有你安全重要,你可知了?”仍是细细嘱咐她。
“嗯!听文元的!”她满口应下。
“好些了吗?”稍微吹吹问她。
“好些了!文元真好。嘿!”她傻乎乎笑道。
“早些歇下吧!”我躺下窝进被子里。
“好咧!”尽欢应着,替我掖了掖被子也睡下。
“文元,要不,我再替你揉揉肚子?……”
“不用了,今日已经好多了。”
“噢……”
“莫想了,快睡吧!”
不提她的轻薄之举,但也不愿再与她太过亲密,心里头慌乱,无助又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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