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夜悬黎>4、嘴太甜

  

  刚到村中,路遇不速之客。

  

  “四丫头,这是谁呀?来村里有不少日子了吧?”来人问题不少,指着尽欢问我,语气一如既往的不是很客气。

  

  我见惯了她的颐指气使,淡淡道:“三伯母,这是母亲那边过来的表姐,姓应。”

  

  尽欢靠近我低声问,这三伯母是不是我家亲戚。

  

  亲戚么?我对尽欢点点头,嗯了一声。

  

  “哎哟,是应表姑娘啊!”三伯母状若客气地与尽欢打过招呼,刻薄的本性却并未改,酸言酸语道:“表姑娘瞧着长得机灵俏丽,却是个心眼少的,婶子提醒你一句哟,可得小心着些,莫与有些人在一处待久了,当心沾染上晦气。”

  三伯母白着眼酸完后哼哼转身欲走。

  

  我早已习惯了她如此言行,并未吱声。但,尽欢不习惯。

  

  “喂!那位老太太,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噗嗤,我忍了笑别过头,尽欢着实太坏,怎地能管才四十出头的三伯母叫老太太呢!

  

  果然,三伯母闻言顿时面色通红,恼道:“表姑娘,我可没老,我是四丫头的亲伯母,按礼你还得唤我一声表婶子。我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表姑娘大可自行打听去,村里头谁不知四丫头命太硬,克死生父生母……”

  

  “闭嘴!”尽欢怒地大声打断了三伯母,继而冷哼道:“哼,我看你这不知哪来的便宜婶子才命不好,这般言行也不怕老得再快些,多与你说上几句话我嫌膈应。”

  

  尽欢说罢转头对我挑眉道:“文元妹妹,咱们走,再待久些恐怕得沾染上什么霉运。”

  

  我听她的话跟着她往家走去。不顾后面传来些气急败坏的话。

  

  心中万分感慨,这捡回的应大姑娘并非没听懂三伯母的话,却二话不说维护于我,平静了许久的心,瞬时起了波澜。

  ·

  

  回到小院后,我不甚多话,先取了水壶给尽欢倒了水喝,而后往伙房烧饭。

  

  尽欢跟着我来了伙房,迟疑了几息,温言安慰着我:“文元,你莫伤心,别理会那无聊之人的闲话,我不会像她说的那样想你的。”

  

  “嗯?”我抬眸去瞧面带关切的尽欢,笑了笑道:“我可没伤心,习惯了。”

  

  伤心?算不上。只是麻木了。

  

  尽欢义愤填膺地说村人愚昧无知,竟然这样胡乱散播谣言,实在过分。我反而安慰她几句,道我并不计较那些。我只是……更难过的是自己不能够与亲生爹娘生活在一起。罢了……

  

  与爹爹守孝才是重事,余事何须费力计较。

  

  我自出生后便没有见过娘亲,爹爹只说娘亲不在,并未说过娘亲的名姓,住在哪里,长得如何模样。因那时有爹爹在,我并未受到村人的歧视与闲话,幼时被爹爹疼爱着,不比其他父母双全的孩子少过温暖与幸福。

  而后在我十四那年,爹爹被征入伍做了军医,次年我尚未及笄,衙门着人送来爹爹亡故的消息……

  

  村中之人说我命硬,克父克母,我无从辩驳。

  

  或许,我真如他们所言,是会给身边之人带来晦气的。若非如此,怎地爹娘都抛下我,让我孤留于世呢?可爹爹的三年孝,我仍得守完。

  

  “文元,你别这样想,从前的事都过去了,那也怪不上你的。没事的哈,以后有我陪着你呢,定然不会让那些无聊之人再欺辱你,我会保护你的!”尽欢不许我觉得自己命硬,不许我想着是我生克了爹娘。

  

  闻言我情绪失控,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尽欢走近我,拍顺着我的背,安慰着哄着我:“文元莫怕,也莫哭。你放心,有我在,一切会好起来的!”

  

  已有三年未曾哭过了,情绪却易放难收。

  

  孤单无依让我坚强了许些日子。爹爹不在后,我更是知晓,若是我脆弱些会被欺负得更加狠些。渐渐,我收起所有的温柔与笑,披上坚硬的淡漠,一过便是两年多。

  

  “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很简单的话,很温暖的语句。被她一番言辞感动着,为她卸下了伪装多时的坚强,哭得很放肆、很自然,释放着这么些年的委屈。

  

  我何尝想自己是那般命格?我亦期待被人温柔相待。

  

  过了半晌,在尽欢的安抚下,悲伤难过的情绪渐渐散去。洗手洁面,准备淘米烧饭,我与她早错过了午膳时间,尽欢定是饿狠了。

  

  “文元,我帮你生火吧。”尽欢说。

  

  尽欢愿意动手,我也依从她。她很认真坐在灶口盯着火,似乎也为她前几日生火风波心有余悸。

  

  ·

  那回尽欢也是好奇柴火灶台,好心要帮我,当时我并不知尽欢不懂生火。

  尽欢打了好几下火石愣是打不着火,讪讪道她不会用打火石。我打着火后与她说了看好灶口往里添几根柴就可,便往屋后的菜园地摘菜去。

  正在摘菜抬头却瞧见屋顶处浓烟滚滚,心头大惊,尽欢不会把伙房给点着了吧?丢下菜奔回院中,听到尽欢在伙房连声咳着。

  

  那回,伙房倒是没被她点着,只是灶口处柴禾塞多了,光冒烟不起火,憋了满屋子的烟。

  

  呵,此时想起来甚觉好笑。

  

  这顿午膳吃得迟,我招呼着尽欢:“饿了罢,多吃些!”

  

  “嗯!文元你这么瘦也要多吃点哦!”尽欢执起竹筷,先夹了茄瓜放到我碗里,自己再夹了菜,就着米饭吃了起来,笑呵呵的夸赞着:“文元你手艺真是没的说,这菜味道很棒!”

  

  “尽欢嘴真甜!”你喜欢就好,我笑笑。

  

  粗饭陋食,或许谈不上美味,得她一日一日夸赞,我亦心中泛甜。

  

  “诶,文元妹妹!本就好吃的,不是姐姐嘴甜。”尽欢佯装气鼓鼓的样子,“再说,……我嘴甜不甜你又没尝过,你咋知道!”

  

  她说到最后那句时就差只是轻轻吐息声了,我却听到了,心猛地一紧。念及她方才替我出头,又安慰我那些话,知她爱闹,品性却不坏,我并未与她计较这无礼之语。只轻声讷言:“是……好吃尽欢便多吃些。”

  

  膳后,尽欢在院子里找了一个篾筐,清理了伙房堆放茅草的地方,把锦鸡的窝搬到茅草堆上,又把锦鸡身上缠的树藤解了,将锦鸡和鸡蛋罩在篾筐下面。尽欢压着篾筐,教训着锦鸡别在筐里折腾,好生安分孵蛋。

  

  我收拾好厨房后在院子里翻晒药材,由得尽欢自行折腾。

  

  “文元,帮我搬个石头过来。”

  

  此时听见她的呼声,知她要石头压筐,遂在屋外捡了块不大不小的搬了来。

  

  “文元,你说这母鸡会不会孵出小鸡来啊?”尽欢疑惑着问我。

  

  对比之前家里养的母鸡孵蛋时情景,我想了想道:“应该能吧!这母鸡瞧着像是在抱窝时,被你捉下的。”

  

  尽欢嘟嘟嘴委屈道:“可是这母鸡不肯趴到鸡蛋上,在筐里头瞎转,定是盘算着‘越狱’呢,咋办呀?”

  

  “噗嗤,”我实在好笑,鸡还能越狱?略一思索让尽欢说稍等一下,随即起身去谷堆里抓了一把谷子,撒到篾筐里面,锦鸡咯咯的欢快吃着谷子,不再扑腾“越狱”了。

  

  “哎呀!这鸡真变乖了。文元你真聪明,你怎知锦鸡饿了呢?那她渴不渴,咱要不要给她盛点水?”应尽欢瞧着很是新鲜,一脸的好奇问。

  

  聪明么?这不算什么吧。

  

  我翻找出一个浅口的竹筒来,递给她,尽欢兴趣盎然地盛了水,把竹筒从篾筐底下塞了进去。果然,锦鸡吃吃喝喝一顿后,乖乖趴到蛋上,做个称职的鸡妈妈。

  

  她叹道:“原来真的抓了只抱窝的鸡妈妈啊!”

  

  摆弄完锦鸡,消食也消得差不多,这一日山上奔波,尽欢大抵很是累,找到我说:“文元,我想沐浴,身上黏黏的,不舒服。”

  

  “嗯!里头那口大锅里有刚烧好的热水,你先去卧房吧,一会儿我打水过来。”我停下清理今天采的药材,拍拍手,往伙房走来欲帮她打水。

  

  “别!文元,你我二人在一处生活,总不能老让你伺候我。你只需告诉我打水的用具就行,姐姐可不是娇气的人。”尽欢很是大方地说。

  

  我便依了她,让她自行操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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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欢很喜洁,每日都需沐浴,两三日便得洗发。

  

  她说的沐浴露与洗发液我没听过,我给她洗发时用的是淘米水或者皂荚熬的水,尽欢初时不甚习惯,第二次却也习惯了。

  

  看得出她在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

  

  她如此讲究卫生整洁,与村人很不相同。我猜她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性子却是极好的,我并不觉得她骄矜。如她所言,她确实不算娇气之人。

  

  想起方才她与三伯母一番言语交流,我亦更了解了些尽欢,她并不是我从前想的那般只会调皮捣蛋。

  

  往日在我面前,她惯常随性自在,在家中很少计较其他,时而会尽力做些事给我帮忙,尽管偶尔会帮成倒忙,变成捣蛋样,虽也是好心,却一言难尽。

  

  她爱说些让我羞于接茬的话,时而会毫不见外地勾着我的肩,或如午间那般抱着我“无礼”地亲一下,而后见我恼羞了又会淘气地糯声道歉。

  

  我总以为这大小姐是个不怎懂事的大孩子。

  

  今日她与三伯母那一番的言辞,我知,我往日小瞧了这个应天命来尽欢的女子!

  

  她本就不是愚笨之人,性子宽,有些呆憨。如今看来,她不过是不曾计较、不曾上心过罢!

  

  我并未问很多尽欢往日的事,恐问到不合适之处,引她伤心。她愿说的,我都细细听着。

  

  知尽欢那些生活小习惯,我盘算着往后仍需更勤些上山,多采些药草换些银钱,贴补些家用。

  

  不知缘何,总不愿委屈了她。

  

  我的衣裙尽欢穿着略微显小,她高我两寸余,体格较我健壮些,头两日我便注意到尽欢的袖口略短了寸余。

  

  是该再换些银钱购些布料,好为尽欢添上两套合身的衣裳。

  

  家里已有日子没吃上荤腥了,不知尽欢是否习惯这粗饭简餐。虽每日听她夸赞“文元,你做饭真好吃”,我仍是寻思要尽力再改善些我俩的生活。

  

  不想她与我一同过苦日子。

  

  这回集赞的药草有许多了,改日找时间便去县城卖掉,先给尽欢添衣衫要紧。

  

  家里多出一个她,再不似往常添副碗筷便行的。

  

  尽欢在我心里,如今已是家人般重要。我喜欢她维护我时那逼人的气势,喜欢她安慰我时那温软柔语。

  

  喜欢被她护着,喜欢她的温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