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中饭, 一点整，学校组织报名的同学一起前往山脚。
算上南嘉和余惜楠，一班一共去了十七个人, 上午与南嘉发生冲突的于昊赫然在列，扛着一面蓝色彩旗走在第一位。
余惜楠怕南嘉冲动，拉着对方以自己走不动的理由落在最后面。南嘉心知肚明，却不拆穿，与她一道慢悠悠地往上爬。
山脚的树丛又高又大, 密集的枝丫压得天光都要黯淡几分。越往上走，树木就变得稀疏起来, 出现这边特有的箭竹，也是从下往上慢慢变低, 从没过头顶到后面渐渐低至腿弯。
余惜楠体弱，先前的理由渐渐成了事实，两人的行进速度慢慢地越降越低, 到半山腰时已经落在了最后。
南嘉本想劝对方放弃，奈何余惜楠坚持，最后勉强靠着相互扶持到达山顶。
在她们之前，大部队早已到达许久, 风景都快看腻了。终于等到两个新人上来, 一班班长程鹊眼疾手快地举起相机按下快门。
“完美。”
程鹊拍完看了眼成图，心里只有一个字：绝！
“这构图、光影, 简直绝美，我就是天才。”
自夸了一波后程鹊迫不及待地向照片中的两个主角招手，“南嘉、余惜楠, 快上来看我给你俩拍的照片, 简直了, 你们看完一定会喜欢的。”
最后三四米的距离，两人很快就爬上去。
程鹊也从中选出效果最好的一张照片等在路口，等南嘉和余惜楠站稳立即就递给她们看。
“怎么样，就问你俩绝不绝？”程鹊嘻嘻笑问道。
南嘉和余惜楠低头看了眼她口中大呼完美的照片。
画面上，高个的女孩紧紧拉着矮一点的女孩的手，置身于一片连绵起伏的翠黄竹海里，阳光斜斜地落在两人身后，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
天光碧色里，唯一的两道人影清晰而突出。
以南嘉的审美，这张照片照实来说，水平很一般。不过因着上面的人是她和余惜楠，且有一点程鹊做的很好，她确实完美地抓拍到了两人之间那种独特的和谐氛围。
至少，可以打八十分。
“回去能发我一份吗？”南嘉问。
“当然可以。”程鹊答应的很爽快，心里挺高兴，觉得这是对方对她拍照技术的认同。
“我能也要一份吗？”余惜楠也弱弱地提出请求。
“没问题，都发都发。”程鹊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眉眼弯弯地笑道，“你们俩上来的太晚了，刚刚其他同学都拍过照片了，你俩要不要也拍两张，我可以免费拍哟。”
听程鹊这么一说，南嘉突然发现，似乎她和余惜楠认识这么久，都没拍过几张正式的照片，便连手机上的合照也少之又少。
没有考虑太久，南嘉欣然点头，“好，那麻烦班长帮我们拍一张吧。”
“谢谢班长。”余惜楠也道。
两人很快选好位置站好，摆好姿势后，快门紧跟着咔嚓咔嚓地响了好几下。
“好了，你们先看一眼怎么样，反正我觉得倒数第二张就很完美。”程鹊一边起身一边招呼两人道。
南嘉接过来，从后往前翻。
第一张南嘉的眼睛有点问题，她按了删除。
第二张，南嘉的视线没有直视镜头，而是落到了身侧的人身上。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看人的眼神也可以这般温柔。
有时候，眼神和动作比心更诚实。
那些她竭力忽视的情感就这样轻易地被镜头记录、保留下来。
而照片中的另一个主人公呢？
南嘉的指尖轻轻颤了两下，最终选择了保留。
她既希望余惜楠懂，又不愿对方懂，矛盾至极。
迅速翻完剩余的几张照片，再看了一会山顶的风景后，班长程鹊组织大家拍了一张大合照便开始往山下走。
……
南嘉花了一点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情，以至于返程的路上，哪怕她和余惜楠如愿坐到一起，两人之间的交流也不算太多。
晚上不用上自习，宿舍另外两人便决定找些其他的事来消磨时间，顺道也邀请了南嘉和余惜楠。
跟南嘉说话那会儿，正巧收到池书的消息，过来给她送东西。南嘉要出去，瞧着余惜楠一个人可怜，又记起之前让她多交朋友的想法，便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跟虞婧诗她们一起看吧。”
“……好。”
余惜楠原本就不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对方一路上的沉默更让她心里多了些不确定，此时也没有自信可以厚着脸皮说跟着的话，能做的仅仅是维持一个听话的人设。
从哪里开始不对的呢？
余惜楠用力回忆。
她说不喜欢二班的那个女生，但南嘉说没事，她相信对方，那便是真的没事。
她摸了南嘉的下巴，那个时候她好像听对方说了“以后”，以后什么呢？
那张照片……
她很用力地去想，却怎么也理不清楚。在猜测人的心思这一方面，离开直觉后，她真的一点都不擅长。
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心思却飞到天外，以至于一向胆小的人在看到画面中突然出现的恐怖鬼影时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倒是身旁两个兴致勃勃提议的人惊叫出声。
“啊！”
“妈妈！”
随着两声尖叫，余惜楠的左右两只胳膊也被人死死地拽紧，捏得人生疼。
“你们……”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屏幕里的鬼影虚晃一枪退去，在余惜楠开口说话时又猛地冒出来，狰狞的面容几乎占据整个手机屏幕。
“啊！”
这回尖叫的人变成了三个。
余惜楠夹在虞婧诗和宋亚亚两人中间，被她们死死地抱住，一时间，心里的安全感倒是压过了不习惯带来的别扭感。
她稍微平静了一下，吞了口口水后知后觉地问，“怎么会是……鬼片。”
也怪她心大，加上先前心不在焉没注意，电影都放了快一半才发现竟然是这种类型的片子。
更绝的是这两人为了营造氛围感，还把宿舍的灯给关了。
余惜楠此刻是想逃不敢逃，不想看却被逼着看，只能闭着眼睛一边催眠自己一边在心里祈求南嘉快点回来。
伴随着手机里的叫声，左右两侧也时不时传来两声惊呼，余惜楠竖着耳朵从中辨认门边的响动。
等了许久，终于，她听到南嘉的声音，“你们干嘛呢，看个电影还把灯给关了。”
说着，顺手就按下开关。
头顶的日光灯亮起，室内瞬间恢复明亮。
“南嘉。”余惜楠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来，挣开抱着她的两人，扑向南嘉怀里。
她又激动又感激道，“南嘉，你终于回来了。”
即便紧紧贴着南嘉，汲取她身上的温度，一时半会，余惜楠仍抑制不住身体本能的颤抖。
南嘉虽有些不明状况，不过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女孩身上的害怕，尤其当她慢慢地拉开一点距离，看见对方略显苍白的脸色时，心疼之意更甚。
“谁欺负你了？”随着心疼一道出现的还有愤怒。
“没，没有。”余惜楠赶紧摇头解释道，“刚刚和她们看了鬼片，有点吓人。”
这是一点吗？吓得脸都白了。
“知道自己胆小还跟她们一起瞎闹什么？还把灯给关了，你真是……”南嘉简直不知该说她说什么好。
“我也不知道……”余惜楠欲哭无泪。
等她回过神都已经开始了，根本没有办法。
另一边虞婧诗和宋亚亚见南嘉回来，连忙关掉视频，不知为什么，对着南嘉心底莫名的发憷。
“那个，南嘉……”
“行了，你们继续吧，我陪她一会儿就好。”南嘉摆摆手，倒不觉得她们有错。
带着人在床边坐下，南嘉看着那张可怜兮兮的脸，想到带回来的东西。
是一盒肉松小贝，今晚池书她们宿舍的人跑出去吃饭，回来特地给她带的。
南嘉不爱吃这种东西，但余惜楠喜欢。按对方的说法，甜食可以治愈坏心情，那受惊应该也一样。
果然，在得到投喂过后，对方慢慢的脸色渐渐舒展开，可怖的鬼影在她脑海中慢慢淡去。
“好好吃。”余惜楠鼓着腮帮子，脸上是享受的表情。
南嘉看她如此，一颗心也跟着放松下来，顺便就着这一点继续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其实这家的味道一般，我家附近有一家店的味道更好，下次给你带。”
“嗯嗯，那放假我们一起去。”
在这件事上，余惜楠稍稍多想了一点。南嘉提到自己家，她怕对方一个人跑回去不开心，又或者就此离开她家不回来，便打算紧紧跟着对方，这样无论去哪，她们总在一起。
“好，一起。”南嘉点头。
……
这一天的活动下来人确实有些累，熄灯过后南嘉也不准备再玩手机。闭上眼睛刚准备睡觉，就听床边传来一道细弱的说话声，“南嘉，我还是有点害怕，今晚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呀？”
黑暗里，南嘉看不清女孩的表情，但只听声音她已经能想到对方的模样有多可怜。
她叹了口气道，“好。”
南嘉重新摸到床边的手机，打开手电筒。
借着这道光，余惜楠顺着扶梯慢慢爬上来。她钻进被窝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南嘉。
在此之前，两人不止一次睡在一张床上。
但在余惜楠卧室的那张床足够大，轻易容下两人，中间还能留出一臂宽的距离，而且被子也是分开的。
不像现在，以这样近的距离，几乎是以一种相拥而眠的姿势。
余惜楠的身体很热，很软，烫得南嘉眼角微微一颤。
她以一种极冷淡的口吻轻喝道，“好好睡觉，别动手动脚。”
熟练余惜楠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她说，“姐姐，我害怕，不能抱吗？”
噢，这是她们的约定。
这个理由也足够正当，所以南嘉不能拒绝。
“抱吧。”南嘉有些自暴自弃道。
她闭上眼，与对方紧贴的那种触感越加明显，时间突然变得无比缓慢，也变得无比难熬。
“小鱼……”有点难受，南嘉推了推余惜楠，翻身换成背对的姿势。
又过了一会，南嘉听到背后的人问，“姐姐，你睡着了吗？”
“没有。”南嘉回道。
“姐姐，我很难受。”
南嘉闻言转回头抱住对方，急道，“还在害怕吗？没事的，姐姐在呢。那些都是假的，不想它就没事了。”
“不害怕。是难受，姐姐今天不理我，很难受。”
余惜楠拉着南嘉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这里很难受。看见姐姐难过，这里也很难过。”
“姐姐，我真的好喜欢你。”在表达喜爱时，她总是这般直白。
心口一整个下午都堵着，只有抱着南嘉，她才得到那么一点安慰。她想告诉南嘉，你很重要，比我自己还要重要。
她想要疼一疼南嘉，也想要南嘉疼疼她。
静谧的黑暗中，南嘉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心脏的跳动，每一下都打在她的心上，连带着她的心跳也疯狂加速。
她想，这条小鱼怎么那么能撩人呢？
“小鱼，你是不是……”南嘉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涸的难受。
曾经可以坦然出口的话语如今却变得艰涩起来。
时光一下倒流回很早之前的那个下午，南嘉的脑海中渐渐描摹出一双纯然干净的眼眸。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某些情愫渐渐淡下去。
“姐姐也喜欢小鱼。”南嘉低头，干涩的唇瓣轻轻扫过余惜楠的头顶。
她发出最后的指令，“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虽然得到期待的答案，但似乎并没有想象的开心。
可她究竟要什么呢？
余惜楠张了张嘴，喃喃念了一声“姐姐”，最终嗯了一了，闭上眼睛伴着南嘉清浅的呼吸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