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替声(娱乐圈)>第14章

  沈之渝当真没问过。

  或许怀揣着“她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她不想告诉我我又何必去问”的想法,抑或对存在于两人之间不深不浅的一道隔阂十分执念,却草率地用顾清池拿来做挡箭牌,伪装自己心中对卫莱过分的在意。

  大概凭着跛脚老太天煞孤星的判语,乔西有幸攀附上神神叨叨的直觉,没去戳穿沈之渝藏在冰霜冷面底下傲娇又闷骚的皮囊,而是给她指了条算不上明朗但绝对比一个人生闷气来的有效的路:

  “我这只是瞎猜,你先听听就好。上次吃饭卫莱说她爸去世了,她爸从前是这儿的常客,每年春节必来。但刚好,你出国之后、卫莱退学之后,一家人再没来过了。是不是太巧合了点儿?”

  “你不知道,她爸来吃年夜饭都携家带口,一天胡吃海喝地下来,又是春节宴席,我这儿的价格一般人承受不起。但是卫莱从音大退学之后竟然去当练习生了,她的家境,开个娱乐公司给她玩票都绰绰有余吧。”

  “之渝,我琢磨着,卫莱当年没赴约八成是家里头出事了。要真这样巧,你俩兜兜转转总没个结果的狗血缘分连孽字都自惭形秽。”

  乔西一边有根有据地嘀咕一边手起刀落地杀鱼,长篇大论中无停顿,刮鳞破肚面不改色,令沈之渝霎时产生了自己入寺进香被酒肉和尚逮着念经的错觉。整整三天,不知道是不是乔和尚和周公密谋串通,沈之渝夜里总睡不好,乔西的推论仿佛刃口粗钝的刀一下一下地磨着心间。

  非常痒,又有点儿疼。

  疼的时候,脑海里正好浮现出卫莱在舞台上落寞离场的背影。

  沈之渝深更半夜无法安眠,她一会儿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发呆,一会儿又翻出手机打开微信。发出去的朋友圈就跟她下落不明的睡意一样石沉大海没了消息,别说评论,连个点赞都没有,只囊括一个人的分组更让它失去了被围观的资格。

  失去铲屎官精心照料而瘦了一小圈的拿破仑在小窝里睡梦正酣,还不知道主人心里已经有了别的猫。

  钟情于人的心事其实不适合孤芳自赏,失落、欣喜、怀疑……这些起起落落又复杂多变的情绪总需要一个宣泄口。霍然又天生缺了根感同身受的神经,思来想去都是小半辈子就将人一生的悲欢离合经历个遍的乔西合适。

  而事实证明,乔西确实合适。

  第二天清早,沈之渝带着一双黑眼圈去公司。车开到一条小路上,她见胡同口歪歪扭扭地贴着一张花店的广告,要往胡同里走个几十米,位置偏僻,想来客人挺少。

  沈之渝刹了一脚,将车安安稳稳地停靠路边。戴了顶黑色的棒球帽钻出车门,她一路走一路小动作不断,一会儿压压帽檐一会儿拢拢衣领一会儿瞧瞧四周,浑似个作案手法生疏反侦察能力一流的贼。

  花店门前正在卸货,老板一趟一趟地从货车上端出花盆,余光中瞥见这样一个人向自己走来,不由竖起十万分的警惕。

  眨眼间,贼就来到眼前,个头挺高,目测近一米七,是个模样标致的女人。戴着帽子,又低着头,门口的监视器估计拍不了全脸。老板摘下沾满花泥的布手套,已经在拿眼神示意伙计准备电话报警了,冷不防女人突然开口:

  “有花吗?”声音冷冷淡淡,挺好听。问的是正经事,老板心里紧绷的弦不由放松。

  她环视了四周,红的黄的半红不黄的又蓝又紫的花,统统叫不出名字来。微蹙的眉头透出些微苦恼,眼神躲躲闪闪,压在帽檐下的耳根微微泛起红来:“能哄人开心的那种。”

  半个钟之后,沈之渝载着车上的花再次出发。目的地是骏川的练习生宿舍楼。

  沈之渝自问从小到大没干过这种费尽心思讨好人的事,因此哪怕有了黑胶唱片和花的双重保障,她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没底。掌着方向盘的两只手渐渐渗出汗来,沈之渝望着前方的路况,一遍遍地默默演练着可能会发生的对话。

  要温和,要坦诚,要真挚。

  这是乔和尚前些年和丈夫床头吵架床尾和给的经验之谈,但第一条就让沈之渝大为不屑。

  温和?我还不够温和吗?

  沈之渝想透过后视镜打量打量自己,但目光刚瞟过去,就瞅见了街边一个熟悉的人影。这孽字头上一把草,种的是哪门子缘分?

  大早上,路上没什么车,停车位很富余。沈之渝索性在这儿止步了,搭着缘分的便车,说不定这次不会铩羽而归不欢而散。

  狭窄幽深的小巷路口,卫莱正和两个衣着体面发型新潮的青年男子交涉,并未发现不远处向自己走来的沈之渝。卫莱靠着墙面,两个青年呈左右包抄的态势分别站在她的两侧,这样的情景,对于任何手无寸铁的人来说,都该感到害怕。

  和讨债人长达五年的拉锯战中,最大的一颗累累硕果大概就是习以为常。卫莱明白这些人再如何凶神恶煞都只要钱,人命在他们眼中兴许还是进局子喝茶留案底的不必要负担,但致伤致残的事情如果能作为讨债的筹码,他们还是做得出来的。

  卫莱担心的,只是这个。

  而显然,讨债人深谙蛇打七寸的道理,将卫莱递过来的银/行/卡收了之后,慢悠悠地开口道:“一千八啊?刚好,去梧市的来回路费够了,听说南新区的机关一幼教学环境挺好的。我们过几天就去瞧瞧。”

  南新区机关一幼,卫萱在的幼儿园。

  卫莱的眼神愈发冰冷起来:“我答应过要还钱就一定会还,这几年来每个月几百几千的从来都没断过。你们没必要威胁我。”

  “是,你会还,但照你这个还法,盼着我们陪你耗一辈子?”矮个青年嗤笑了一声,“哦,你妹妹长大了可以一起还,效率会高点儿。”

  卫莱究竟欠了多少钱,今天过来讨债的两个人其实并不知情,他们只是受人派遣的小喽啰。但每次交钱上去的时候,头目总会说几句闲言碎语,再凭适当脑补嫁接其中的空白,猜中个五六分不是问题。

  欠钱的不是卫莱,而是卫莱的父亲。但卫父卫母承受不了巨额债务跳楼自杀,父债女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一个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公司,破产之前借了巨额贷款,债务利滚利,真不好估算数额。

  “答应还钱的是我,和我妹妹没有任何关系。”

  卫家父母在世的时候处理好了相关手续,从法律层面上来说,卫莱并不需要偿还债务。但这民间贷款的牵线人是卫父的大学同学,两人曾经交情匪浅,以至于两家人由于卫父饭桌上喝高了的一句玩笑话,而成了亲家。

  眨眼间,家破人亡,亲家在卫父卫母布置粗陋的丧葬会上欲言又止,但一旦开了口,肚子里的底稿满纸无奈道尽为难。

  十八岁的卫莱或许还不懂话中机锋,但闻讯从燕城回到梧市之后的每一天,她走在路上,发现自己有幸成为旁人口中生活波澜起伏的谈资,“欠钱不还”、“钻法律的空子”、“没道德”之类的字眼,仿佛一根力气挺大的手指在狠狠地戳她的脊梁骨。

  父母的丧事、妹妹的安置、法庭的裁决、财产的清算……一系列的琐事处理下来,几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卫莱站在父母的灵位前,眼圈微微红肿,但神情冷静,浓黑的丧服更使她整个人浸入一股沉稳庄重的氛围中,即便给出于她而言空口无凭的承诺都毫无违和感:

  “叔叔阿姨,钱我会还。”

  两个青年同卫莱打过几次交道,和一些想方设法逃债的泼皮无赖相比,这水灵灵的小姑娘可信多了。

  今天过来收债,不过是例行公事的催一催,适当的威胁几句,当做警醒。

  这会儿钱进兜了,该说的话都说了,他们也就打算走了。

  冷不防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口罩又遮了大半张脸,就露出一双眼尾微微往上勾起的狭长凤眼。就这鬼鬼祟祟的打扮,两个青年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自己的同伙了。

  “你谁啊?”

  卫莱足足愣了好几秒,才迟疑道:“沈……沈……”

  沈之渝打扮成这样,是不想被认出来吧?

  “哦,你婶婶啊?”青年笑了笑,“见到婶婶结巴什么。”

  沈之渝:“……”

  另一个青年委实不客气,直奔主题:“婶婶总不会是来还钱的吧?”

  沈之渝:“我侄女儿欠了多少钱?”

  卫莱:“…………”

  两个青年不知道具体数目,说要回去问,沈之渝就留了安琪的电话号码,让他们及时联系。这期间,卫莱说过无数次“不要”“不需要”,都被沈之渝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青年更不嫌事大的一边嗑瓜子一边劝道:“哎哟,矫情什么,又不是外人。这不是你婶婶吗?不听家长话的小孩儿要被打屁股的。”

  卫莱:“……”

  早上八/九点,路上渐渐有了烟火气,摆摊卖早点的背书包上学的乘公交上班的……熙熙攘攘的人流仿佛将两人之间似有似无的隔阂一点点消磨了。

  “你回宿舍,我去公司,正好顺路,我送你吧。”沈之渝说。

  卫莱点了点头,同她走到路边停靠的奔驰车旁。

  沈之渝开了车锁,卫莱下意识地开了车后座的门,沈之渝却低声说:“坐副驾,我旁边。”

  “……”卫莱只好又关上车门,“好。”

  才坐上去,就闻到一股幽暗芬芳的香味。卫莱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后座上躺着一捧非常巨大的花束——大到几乎占满了车后座,,花瓣洁白,花蕊娇嫩,非常漂亮。

  沈之渝见她在细细观赏花束,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趁着引擎发动的轰轰响动遮盖自己声音的细微颤抖:“路过花店,碰上打折买了一束,你喜欢的话……送你。”

  卫莱愣了愣:“打折?”

  哪家花店大清早刚开门就给九百九十九朵百合花做促销?

  作者有话要说:

  沈·冤大头·之渝:“我的钱就这么好骗?能哄人开心的花就非要凑足九百九十九朵吗?撒个谎立马就被识破了,伐开心。”

  花店老板:“沈老师下次告白的时候欢迎再来光顾啊!”

  没双更成功……我的锅,手速真的是好拙计……这周的某天一定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