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树噗嗤一笑：“还真的挺简单, 那我讲了啊，从前有一个放羊的小孩，他喜欢说谎……”
“不对不对, ”江璃打断他, “要听点刺激的。”
“怎么个刺激法？”
“狼人啊，血月啊，村庄啊, 狼新娘什么的。”
“你这素材还挺丰富, 好，那我给你现编一个。”
说完，花树想了一下，缓缓的讲了一个, 编的还挺长。
但江璃直到睡着前, 都执拗的觉得，花树讲错了。
第四天，江璃按部就班, 上午送花树上班，中午接回来吃午饭, 下午再接送一次。
然后晚上去超市购物一趟。
半夜惊醒，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想不起梦到了什么。
第五天，继续送花树上下班，晚上去看了场电影。是一部恐怖片，满屏幕都是血糊糊的，江璃本来并不适应这些画面，但这次江璃看的很平静, 甚至有些发木。旁边的女孩吓得不停尖叫，江璃却并不觉得恐怖，甚至觉得那电影很假，颈动脉被割破，怎么会只喷那么一点血。
第六天，又去看了一场，还是恐怖片。题材是飞头颅族，到了晚上，头颅会趁人睡觉的时候离开人体，出去吃动物的内脏，把活活的动物咬死，还喝动物的血。但白天看起来都是正常人。
江璃跟花树普及：他们白天看着正常，其实他们最喜欢把头摘下来搁在笼子里晒太yá-ng，还会发出鸟叫。
花树道：飞头颅的传说，好像没有这样吧？
江璃奇怪：咦，不是那样吗？
花树笑：我家宝宝想象力真丰富。
江璃觉得，不是他想象力丰富，他觉得自己看见过。
第七天，江璃开车回家的路上，停在一个公园旁边，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远处的湖面。
后来眼睛累了，他垂下眼休息。看到脚边，有一个爬着蚂蚁的小坑，是一个蚂蚁的窝。
黑色的小蚂蚁进进出出，坑洞的入口处堆着一些土壤，形成了一个小漏斗型的坡面。
江璃看了许久。
他拿出手机，搜了一个虫子：蚁狮。
看着蚁狮的说明，江璃心里道：不是的，他看到的蚁狮没有那么小，而是大到能吃人的！
但是他翻遍了百科，也没有搜到能吃人的大体型蚁狮。
然后，他又出神了很久……
第八天，江璃陪着爷爷，下了一天象棋。看着爷爷的脸，留恋的，久久没动。
第九天，送花树去上班之后，江璃给了花树一个长吻，回去的路上，江璃独自驾车，拐了个弯，没有往回家的方向开。
十几公里处，有一座高架桥。
江璃握着方向盘，想：这是个理想的世界，是他渴望的生活，但是，这不是真实的，看到的让他起疑的东西，都是他潜意识的直觉在不停的提醒他。
他问自己：想留下来吗？
答案当然是：想。
但，这不是真实的世界，外面有亲人在等他。
如果这是个幻觉世界，那么从高空坠落，他就能从幻觉里出来。
金色的yá-ng光下，一辆轿车划过一道银色的流线光，从高架桥上飞驰而下，像一道银色的瀑布。
与此同时，一片绿光的海洋之中，一个生命仓呲的一声弹开，从里面滚出一个人来。
这人被摔在地上懵了一瞬，继而揉了揉脑袋，爬起来，看向四周。
无数的椭圆形生命仓，一个紧挨一个的陈列在地上，每个仓里都有一个人，躺在里面，胳膊上连着管子，脑袋上戴着头盔一样的东西，从头盔顶上延伸出十数根线，线上有绿色的电流光点不断的移动输出或者输入，这些光点融入进生命仓透明的罩子中，使整个生命仓发出幽幽的绿光，像一个发出荧光的卵。
而这无数个看不到尽头的卵，在这空寂漆黑的地方，形成了一片淡绿色的海洋。
看起来颇为壮观。
弹出江璃的生命仓已经熄灭了，而在这个仓的旁边，花树安静的躺在仓里面，闭着眼睛，胸口有规律的起伏。
江璃扫视一圈，美姐、小山、大山、胖子瘦子，都在附近。
他刚要起步，往花树的仓走过去，脸前面突然弹出一个光幕，这光幕突然扩展，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江璃只觉得自己身在一个密封的光幕之中，这光幕突然一黑，等再次亮起来，江璃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很宽敞的地方。
或者说视觉看到的东西，变成了很宽敞的地方。
是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个球形，上下左右，包括站立的地面，全都由无数个小方块组成，每个方块里都有画面正在播放，形形色色，各有不同，把整个房间映照得色彩斑斓。
江璃只打量一瞬，就发现自己所站的前方，空气出现了轻微的扭曲，然后，一个人类的影像显现出来。
这个人长得很斯文，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一件研究员的大褂，微微悬浮在空中，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江璃。
江璃似有所感，微微仰头，开口道：“你是地下城的制造与管理者系统，AI系统，创造新人类的、新地球上的神？”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用无机质的声音道：“14601号，你是第一个从生命之卵里破出来的人类。你的意志力很强，出乎我的意料，而且你游戏里成绩优秀，我对你很赞赏，所以给予你一次与我平等对话的机会。”
江璃想了想，徐徐开口道：“新地球上人类当初的灭亡，是这个世界的未来，还是平行世界？”
男人答：“未来。”
江璃道：“因为未来的人类灭亡了，所以你回到过去，也就是我所在的现在，然后，你发动了地下城游戏，利用你的标准来对人类进行筛选，你认为你这样能阻止未来人类的灭亡，同时也可以重新建造未来的新地球。可是你改变了过去，那个未来也就不存在了吧。”
“这并不矛盾。”男人回答：“不同的发展方向，会形成两个平行世界，也并不冲突。”
“所以你是要改变过去和未来吗？”
“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觉得人类未来的灭亡，是因为人类的贪婪和坏，所以你用自己的机制，也就是这个地下城游戏，来筛选好人和坏人，你觉得，你的这个筛选的方法，公平吗？对吗？”
男人面无表情道：“我是绝对的准则，坏人死，好人活，就这么简单。”
江璃：“但是活下来的并不一定都是好人，死去的也不一定都是坏人。相反我觉得，你的这所谓的筛选，留下的都是聪明理智的人，和运气好的人。它并不能完全的筛选出绝对的好人和坏人，在游戏中，聪明的坏人也可以存活到最后。”
男人淡淡道：“从逻辑上来说，没有哪种机制可以完美的筛选掉所有坏人，连带伤害在所难免，从概率论上来说，这些损失，是可以接受的。”
江璃明白了，对方不是一个靠说理就可以说服的系统，也没法说服。
这个系统，在刚过去的发生的游戏中，杀了很多人，它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有错，眼下跟它论对错是没有意义的。游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再论，也无济于事，死了的人不会复活。眼下重要的，是活下来的人。
而且如果说它杀人是错，那么它会说它是在拯救未来的全人类。为了全人类，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所以，接下来对江璃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让对方给自己和剩下的人一个选择的机会。
“我能否问一下，”江璃深吸口气：“游戏里死掉的人没有机会再出去，而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你也不打算放出去，那么现在的地球怎么办？跟未来的新地球一样，投放被克隆筛选、改造记忆的新人类吗？”
男人答：“当然，现在的地球上，还有许多剩下的人类，那些我没有放进游戏里的，年幼和年老的人，他们没有能力在游戏里存活，而且年小的孩子还有教化的可能，所以我已经给他们经过了直接的审判筛选，他们会在投放的新人类的教育和引导下，给地球一个光明的未来。”
江璃：“你制造这个系统，就是为了筛选和淘汰你认为会对地球造成灭亡的人，但筛选之后，你却并不把经过你筛选的好人放回去，反而把他们放入一个虚假的世界，这是不是不道德？”
男人：“我认为，对胜利者，这是最好的一个奖赏。”
江璃：“你认为这是奖赏？”
男人疑惑：“里面不好吗？”他指着墙上的格子画面：“你看看他们的表情，他们有不快乐吗？”
男人说：“无数生命，不局限于民族，国家，都在追寻一种这样的存在。只是名称不同，比如伊甸园，香巴拉，还有你们民族的，桃源乡。
而如今，你们这些胜利者，在我制造的虚拟幻境：生命之卵里面，可以过上，自己最理想的生活。没有痛苦，没有烦恼，跟出去后将要面对的，外面的生活相比，这里面的生活，将是天堂。”
江璃想了想：“也许你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你忘记了一件事，就是我们每个人，有自己的意志。我从幻想世界里面破出来，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江璃语气坚定：“你所给予的，只是一种虚幻的存在，相当于让我们永久在做一个梦。一点都不真实。
也许里面非常美好，没有疾病，没有痛苦，没有烦恼，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是，这背离了你的逻辑。因为这只是虚无缥缈的梦，一个大饼而已，这不是实实在在的奖励。
而且人类，是在面对痛苦和灾难中，不断汲取失败的教训，才能够，从最初的，一无所有，发展到现在这样的文明。”
江璃抬起头：“也许就像你所说的，我们的欲望和贪念，会让发展的进程走歪，比如末世。但是，人类已经承担了这种行为所带来的后果，他们应该自己意识到错误，再去重建家园，而不应该是由你所谓的这个管理者，像控制一帮傀儡一样，左右他们的未来。
你这么做，看上去像是为了人类好，但是，这种做法的本质，跟那些，动不动嘴上说着为你好，却用各种手段控制着你人生的溺爱父母，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孩子长大，只会有x_ing格上的缺陷，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意识。”
男人：“……”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