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元白侧耳听着某人的脚步声, 匆匆出了他的办公室后便慢慢减缓,甚至变成一步一步往外挪。

  “那个……”墨元白的唇角微勾了勾,刚吐出两个字, 便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急转, 下一秒一个脑袋出现在门口。

  “老大, 还有什么吩咐?”叶千罗回来的速度堪称百米赛跑。

  “司马下午要去电视台录节目, 就别让他赶来赶去了。吴球球与周小飞一组, 他们两年纪小点,排查艺术生的线索。华叔南姐他们去接触一下画廊的老板娘。我亲自去盯剩下的一条线索, 你……一起吧。”墨元白关上电脑, 整理了一下桌面, 便起身站了起来。

  扒着门的人已经石化,大眼睛里全是惊喜, 嘴唇蠕动了两下, 半晌才挤出来一个字:“是……”

  “还堵着门?”墨元白将对面那人瞳孔里透出的一丝喜悦尽收眼底, 不似做伪。

  “这就……出去了?”叶千罗赶紧让开路,好让墨元白从里面出来。

  “难道还要喝了下午茶才去?”墨元白绕过叶千罗时, 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叶千罗盯着某人的背影发了几秒钟的呆,直到前面那人催了一声:“还不快跟上?要来请你吗?”

  “哦。来了!”叶千罗的脚尖一挪, 步履轻快地跟了上去。

  边走边想,他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非得让人怼几句心里才舒坦?

  不过,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怼他的,只有自家老公才有这特权!话说, 老公这个称呼,他已经好久没有在心里喊了。

  鬼王无休的名字,在那个世界, 没人敢直呼。

  也只有在这个世界,能看到人鬼无害的鬼王,虽然还是一脸的冰霜,但好歹不会一言不合直接灭了你。

  叶千罗的视线盯在墨元白的背上,脑中思绪万千。

  “背上有花?”感受到背上的火热眼神,墨元白略微扭了下头。

  “没……在想些事情。”叶千罗赶快移开视线,墨元白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他不敢再这样明目张胆地直视,哪怕是背影。

  “我去楼下开车,你去办公室通知他们一声。”经过大办公室的时候,墨元白直接就经过去了,而让叶千罗进去说一下刚才的分工。

  等叶千罗履行完跑腿加传话任务,急匆匆跑下楼的时候,便看到墨元白的那辆越野车已经横在了大门口。他也不敢再纠结谁开车的问题,领导想自己开就自己开,想让他开就让他开。

  墨元白手握着方向盘,眼神放空,直到听到副驾驶的门一开一关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叶千罗坐进车里,急忙拽过安全带扣上,生怕慢了。

  果然,他的安全带刚扣上,屁股底下的越野车便轰鸣一声,轮胎打转,就朝侦缉局的大门外驶去。

  车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叶千罗不知道墨元白的记忆恢复成哪样,他用眼角余光瞄了瞄旁边那人握着方向盘的手背。

  其他人或许不注意墨元白手背上那个印记,颜色不深,形状也不大。

  但他认得。

  牙印。

  他咬的。

  只是年代有些久远,那时候,他刚换牙。

  这不,只有三个点,中间缺了一颗的,正是他刚掉下来的门牙。

  不过,看墨元白的表现看,应该是还没恢复大多数记忆。

  要不然,他现在根本不可能这样好好地、全须全眼地坐在死对头的身边。

  叶千罗咬了咬自己的牙床,安静地抓着车门把车,随着车厢的晃动,稳稳地坐着。

  “叮——”手机震动了几下。

  应该是何玉肖在群里把即将要调查的三人信息发了进来。

  因为时间关系,大家分好组后,便直接出发了,在路上接收何玉肖的信息。

  叶千罗刚才在办公室传达队长分工命令时,特意看了一眼何玉肖。

  何玉肖嘴里嚷着“一个人守家太自由了”,眼里却愤恨地瞪了他一眼。

  墨元白不在,何公子连演戏都懒得演,直接就把矛头对准了叶千罗。

  当然,墨元白不在,叶千罗也懒得演,他也不甘示弱地回看了一眼,眼神里是赤果果地挑衅。

  呵,谁怕谁?

  要不是为了接近他老公,他才不在这个世界装新人、装弱鸡呢!

  敢觊觎他男人,这人是有多少命让他收割?

  “念。”怔楞间,一旁的人催促道。

  “哦。”叶千罗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先看了眼置顶的那条与老公的聊天记录,然后才打开工作群,将分给他们那组的信息念了出来。

  “孙小艺,女,25岁,未婚,美院毕业,油画临摹工,住在城西的茸耳胡同里。父母离异,从小跟着奶奶生活,生活贫困,靠爱心人士捐款才读完了美院。毕业后,没有固定工作。”叶千罗沉下心来,读了分给他与墨元白这组的“孙小艺”信息。

  “下面有个电话号码……”叶千罗总觉得何玉肖在有意刁难他,明明另外两个“孙小艺”信息有冗长的好大一段信息,而落到他们这组的,只有寥寥数语,甚至连父母都不详、门牌号码都没有。

  “画廊老板娘的手机号码能联系上,她是生意人。学生在校没有手机暂时联系不上,我看看身份证信息登记的手机号码能不能联系上我们组的孙小艺。”叶千罗没等墨元白吱声,便按着号码打过去。

  “是空号。”叶千罗放下手机,开口说道。

  身侧还是安静。

  两人身边只剩下越野车狂野的轰鸣声。

  静下来的时候,时间就好像被掐住了脖子,一点一点地从手指缝里流得很艰难。

  墨元白脚下油门轻点,将车开得飞快。

  离开这个世界,尽早。

  资源有限,城市的发展有先后,所以城西的发展远赶不上城东。

  这个“孙小艺”住的地方在城西的一片错综复杂的老胡同里。

  “哪个是茸耳胡同?”叶千罗看着地图上横七竖八、像鱼网一般密集的胡同,如果有密集恐怖症,这会儿该犯了。

  墨元白在胡同外面停好车,下车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

  老旧的房子鳞次栉比,空中的电线与晾晒在外面的衣服交叉着,凌乱不堪。

  两个小时车程,便将一个城市从城东的繁荣切换到了城西的落后。

  “老大,何玉肖也查不出来哪条叫茸耳胡同。这里的胡同都长得差不多,又细又杂,如果一条条登记,只怕有上千条了吧……”趁墨元白停车之际,叶千罗已经结束了同何玉肖的电话。

  电话很简短。

  问:哪条是茸耳胡同?

  答:不知道。

  然后……何玉肖便挂了电话。

  感觉得出何玉肖对他的严重敌意,但叶千罗知道,在正事上,何玉肖不会拿他开涮。

  更何况,他现在正与队长一组。

  谁敢糊弄英明神武的冥判?

  不知道,三个字,只是何玉肖不愿与叶千罗多说的象征。

  这通电话如果换成墨元白打过去,何玉肖虽然还是不能清晰地指出来到底哪条是他们要找的胡同,但应该会有一万种解决方法向队长献计献策。

  然而,叶千罗是听不到的。

  “问。长嘴干什么的?”墨元白在一大片老房子面前眉心轻皱,里面的通道小的只剩下仅供一人通过。

  长嘴干什么的?

  呵,嘴的用处可多了!

  可咬、可亲、可说甜言蜜语,当然还能品尝凡间的美食……

  叶千罗瘪了瘪嘴,脑中答出了几样他认为嘴最有用的几样功能,脚下却已经勤快地冲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老太太走去。

  像这样问话跑腿的工作,怎么能让高高在上的冥判大人出马呢?自然是充当大佬挂件兼跑腿的新人来了。

  “大妈,请问一下,这里哪条是茸耳胡同?”叶千罗弯下腰,冲着蹲在地上生一个煤饼炉的老太太问话。

  煤饼炉这玩意儿在城东已经见不到了,但在城西胡同里,很多人都在使用。

  刚才他们来的时候,路过了好几家卖煤饼的小摊,可见使用煤饼炉的人还不少。

  “啊?你说什么?”老太太一边将煤饼添到炉肚里,一边抬头问。

  “请问——茸耳胡同——在哪里!”叶千罗眼见老太太没听到他的问话,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站在他们十米开外的墨元白,耳膜震了震。

  叶千罗难得能喊这么大声,之前都细声细语,这会儿喊得脖子上青筋都暴了起来,面色微红。

  “胡同?这里都是胡同。”老太太又低下头搞鼓她的煤饼炉。

  叶千罗正要继续询问,煤饼炉里冲出一道浓烈的白烟,将他熏出了眼泪。

  “咳咳咳……”叶千罗边咳嗽边踉跄后退,抹着眼泪说道,“大妈,你放烟也不提醒一声……”

  “她耳背,估计年纪大了也看不清字。换一个人问。”墨元白瞧着从烟雾里退出来的叶千罗,那双大眼睛眯了起来,泪光在闪动。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那晶莹的眼泪,他千年不动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一丝心疼缠绕到了心尖上。

  能知道他是鬼王无休的、带着记忆到了这个世界来找他、能使得动千面罗煞的、会捏法门的、聪明又会装傻,更何况还有一双大眼睛……这样的人,可能在他的记忆长河里占据了很多篇幅。

  他现在想不起来,但不代表以后想不起来。

  直觉告诉他,叶千罗,他不简单。

  所以,他在叶千罗告诉他是无休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下属。

  无论叶千罗打着什么目的接近他,目前来看,他是无害的。之前拼死冲掉他封印的两个魂,只为了让他尽快离开这个世界。

  一直到叶千罗揉着眼睛从烟雾里冲出来,墨元白才明白过来。

  他们都是冲着鬼王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国庆假期快乐呀~~~谢谢你们对纱纱的支持!纱纱爱你们哟~~~~